月下祠纪事 第51章 第十章

半个月后，王城大街。

巫彭的伤势早已经大好了，但他伤一好就被召进了王宫，紧接着由他主持新任巫咸祭典的消息就传遍了整座王城。

王城民众都对这场祭典矫首以盼。毕竟，巫咸之位空悬已久，能得其位者必定比有贤能之名的巫彭大君还有本事。还有人说，这位巫咸年纪轻轻，样貌俊朗，就是性子冷淡，颇不近人情，有时候连王上的面子也不给。但奇怪的是，他跟巫彭大人却似乎一见如故。

故此，等祭典举行完毕，已经是半个月后了。忙碌的巫彭终于得空履行自己的诺言，他便说服阿陶一同出门采买，准备为她好好办一场百家风味宴。

大街上熙熙攘攘，不时有人讨论着祭典上的盛况，阿陶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捕捉着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不知不觉已经落下巫彭好几步远。

巫彭发觉她没跟上来，便转身停在原地等候，不料阿陶路也不看，直直就撞了上来，就这样撞进了他怀中。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阿陶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捂着额头抢先抱怨道。

“呃，我，我只是看你没，跟上来，我就在这，等你。”巫彭低头看着怀里小小的一个脑袋，紧张得说话都开始结巴。

阿陶捂着额头退后一步，就见巫彭双手手臂张开，全身僵硬，脸上还泛着可疑的红晕，疑惑道：“你怎么了？伤口又疼了？”

巫彭迅速转身，掩饰着自己的心慌道：“可能是吧。时间不早了，东西应该都送到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哦。”阿陶虽觉得还是哪里不太对，但也无心深究，她回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些消息，心里默默开始盘算着什么。

巫彭和阿陶一前一后刚到家门口，便已有许多人在门口等着了，他们都是来送巫彭刚才买过的食材的民众。门口早有接引人一一清点货物之后，给他们付过银钱，那些人才陆续离开。

阿陶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的出现会不会太过突兀，不过周围的人们对于这位不知从何出冒出来的姑娘似乎并没有过多在意，反而对于巫彭要亲自下厨招待阿陶这件事很是关注。

说是百家风味，主厨却只有巫彭一个。巫彭本想照着阿陶的意思做些她爱吃的东西。但想起上回窗户下满地沾着血迹的鸡毛，巫彭终究是没有问出口，自己定下了今日入宴的食谱。

日过中天，中庭。

阿陶坐在一旁，看着巫彭为她布置着一道道繁琐的仪礼，颇有些感慨地说道：“你们凡人好生麻烦，连吃顿饭都这样麻烦。”

巫彭手上不停，听到这话不禁莞尔，附和道：“如果能让人吃了觉得高兴，便是麻烦一些又有何妨？”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阿陶托着下巴，将目光投向眼前的那只大鼎，鼎内的汤汁正咕咚咕咚冒起几个小泡儿，诱人的香气随着蒸汽慢慢散开，阿陶只觉得腹中馋虫难耐，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我可以吃了么？”

巫彭难得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忍住笑意，指了指另一边托盘里几只陶盅，介绍道：“这是雉羹，本该微火再煨上一会儿，不过怕你等急了，直接就端过来了，此羹最是滋补，姑娘不想先尝尝？”

“雉羹？”阿陶不知怎的想起前些时日用以果腹的那只老母鸡，狐疑着点了点头。

巫彭将手擦净，小心取了一盅，递到她的面前，并嘱咐道：“慢些喝，小心烫着。”

阿陶可不管这些，揭开盖子就这么将盅内所盛之物囫囵下肚，随后她咂摸着口中的滋味，心道味道倒是不错，就是肉少了些，其余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将空了的陶盅放置一旁，又眼巴巴看向中间那只冒着热气的鼎。

巫彭无奈，笑着伸手将一旁放置的生食一并倒入锅中，一边说道：“此物名为‘温鼎’，待鼎内汤汁沸腾之后，倒入的生食翻滚几遍，烫熟之后便可食用。我特意酿了些青梅，这‘温鼎之食’若能配些青梅佐食，个中滋味当更为巧妙。”

话说完，有些肉片已经浮上了汤面，巫彭另取了陶碗，将肉片捞起，又为她淋上一些梅汁，才将碗递到阿陶手中。

这一回，阿陶难得有些迟疑，她其实早就注意到巫彭旁边放着的那个散发出不太寻常气味的陶罐。不过，天底下难道还有她不敢吃的东西？这样想着，阿陶慢慢用勺挖了一小块肉塞到口中。出乎她的预料，这肉片入口滑嫩非常，还另有一股鲜香滋味，与她平日吃的烤饼的香味似乎如出一辙。

阿陶恍然大悟道：“原来，烤饼里会有特别的香味是因为你放了青梅的缘故？”

巫彭对于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他点头说道：“我时常外出采药，便会带些腌渍好的梅子在身边，方便取用。”说完，他又将盛放着烫好的肉片还有另外烤过的鹿肉的碗碟一一推到阿陶面前，示意她不必客气。

阿陶确实没有客气，饶是巫彭自认做足了准备，但是在一阵风扫残云之后，巫彭看着案几上七零八落的碗碟，还是忍不住咋舌，自己似乎低估了这位姑娘的食量啊。

阿陶意犹未尽地拍了拍肚子，抬眼见巫彭直直地看着一片狼藉的案几，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连主人的份也一块吞吃入腹了。她随即扭捏起来，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呃，要不你再给自己做一份？”

巫彭一时哭笑不得，只好答道：“我倒是无妨，我只是担心姑娘吃不够。”

阿陶立时摆手道：“那我也无妨，反正我总是吃不够的。”她话一出口就见巫彭露出疑惑的神色，她赶紧补充道：“我是说，吃太多总是不好的，对吧？”

见她有心回避，巫彭只当她是词不达意，顺着她的话头无奈地点了点头。阿陶以为遮掩过去，悄悄松了口气。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但这种微妙的氛围没有持续很久，有侍者前来通报：“彭君，帝君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