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 第40章 第十二章

话说，刘生本来以为自己多少会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红鸾不仅答应了探望王简之事，自己身后还多了另外两位访客。直到站在了家门口，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刘生长呼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这才上门拍动门环。

很快，便有人出来应门，那人年纪不大，探出头往外看了一眼，正看见刘生，赶紧打开了门，出来迎接道：“原是官人回来了，这些都是官人的朋友吧，快请进来。”

刘生朝他点一点头，带着红鸾几位进了门，那小哥儿回身又将门关好了。才快步行至刘生面前，说道：“今日王官人精神好些，正在后堂作画呢。小人这便进去通禀一声。”

刘生却道：“不必了，你先去忙吧，我带着他们进去就好。”

那小哥儿遂不再言语，又行了一礼，才离开了。

刘生带着红鸾一行穿过大堂，沿着一条青石小径往后边走。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解释道：“这里是我家的别院，平时除了我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清净得很，环境也不错，最适合修身养性不过。”

红鸾可没有心思听他说这些，不时催促道：“王简呢？怎么还未见着他？”

刘生此前只见过红鸾一面 ，可没想到她是这样一个风风火火的脾性，不禁有些尴尬地笑道：“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

不料红鸾鼻子一动，紧接着她便眼睛一亮，飞也似地向着前方跑去。

“哎！红……鸾姑娘。”没等刘生喊出声，他早已看不见红鸾的身影了。他再次尴尬地转身看向身后若无其事悠哉闲逛的红袖与谢至，不知自己是该跟上去呢，还是该等等身后这二位呢。

红袖与谢至慢慢停住步子，红袖看了前面不远处苦着脸的刘生一眼，小声说道：“殿下，这样把人晾着不太好吧。”

谢至温声说道：“不急，总得先让他们叙叙旧吧。你看，这花种得还不错。”

红袖随即点头附和道：“哦，确实不错。”

再说红鸾，她一路感受着王简的气息，终于在拐过一处院门时看见了倚坐在廊下晒着太阳的王简。才一天不见，红鸾觉得此时的王简形容好像消瘦了不少，然他的神情还是一如当初他救她时那般清俊温和。

王简也一眼就看见了出现在小院门口的那个红云似的身影，他缓缓站起身，几乎忘记了呼吸。分别数月，他以为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直到红鸾站在他的面前，喊着他的名字，他才确信眼前满眼担忧看着自己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王简又惊又喜，但他忽然又止住了想要迎上去的脚步，强作镇定地说道：“好巧啊，红鸾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红鸾却又气又急地质问道：“巧什么巧！若我不知道你生病了，如果我没有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着我？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简被这一连串的发问问得有些懵，他见红鸾一副十分生气的模样，只能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我不是，我，我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了。我……咳咳咳。”他一时着急，便剧烈咳嗽起来。

红鸾赶紧上前将他扶住，一边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一边担忧说道：“好了好了，你别着急，我不生你气就是了！哎呀，现在虽是春日，但还是有风的，你也不知道多穿点儿，我们先进屋再说吧。”

说罢，红鸾便扶着王简往屋子里走 ，屋门是虚掩上的，她轻轻一推，屋门便应声而开了，然她看着眼前的景象，却一时愣住了。

只见屋子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几十只风筝，全都是飞鸟的样式。各种种类的鸟儿，或青或蓝，或黑或白，但最多的还是红色。不一会儿就有风顺着门涌入屋内，这些风筝顿时迎风而动，分外灵动。

王简见她一直不动，也跟着抬头，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晾着这些时日以来忙碌的成果，他不禁有些羞涩地解释道：“这些风筝，我本来想等做好之后托刘兄替我送去月下祠的，作为……作为辞别的赠礼。可惜我最近精神确实不太好，还来不及给它们糊上骨架……”

“你……”红鸾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可一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眶里掉了出来，湿润润地滚过脸颊，她下意识便伸手去接，一滴眼泪滴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你怎么哭了！”王简一下子手足无措，又紧张起来。自认识红鸾以来，她一直都是一副开朗活泼的模样，他何曾见过红鸾这般反应。然下一瞬，他更是惊诧不已，只见落在红鸾手里那颗泪珠慢慢凝结成琥珀状，还泛起了微弱的红光。

王简早就对红鸾身份有所怀疑，这一回亲眼所见异象，他终于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缓缓问道：“红鸾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另一边，谢至忽然小声对红鸾提示道：“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可以过去了。”

红袖点头，又看了旁边刘生一眼，用眼神询问道，他怎么办？

谢至微微偏头看向刘生，嘴角慢慢浮起一抹笑意。刘生注意到谢至投来的目光，本能地感觉到不妙，不过反抗是不可能的。一阵风过，只见刘生两眼一翻，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好了，走吧。”谢至抬步就要离开。红袖没想到谢至的手法这样简单粗暴，急忙说道：“我们就这样把他丢在这么？他着凉了怎么办！”

谢至看了看天，拧眉道：“他底子好，况且现在日照当头，冻不死的。”

红袖扶额：“殿下！他毕竟是个凡人！”

谢至想了想觉得红袖说的有道理，于是，他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酒瓶子来，他将瓶口对着刘生，轻喝一声“收”，刘生瞬间便被他收进了酒瓶儿中。

红袖只觉得那酒瓶子眼熟，啊！这不会是，装魍魉的那一个吧！

谢至似知晓她内心所想为何，先将酒瓶收回袖中，然后安慰似地说道：“放心，它们不敢动他的。不过 ，但愿他不会太早醒。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么？”

可怜的刘生，红袖无言，无奈地跟着谢至向后院而去。

来到后院，红袖与谢至一踏入院子的门，就见红鸾与王简正坐在廊下，红鸾手舞足蹈，正跟王简说着什么。而王简裹着厚厚的一床毯子，专注地看着红鸾的一举一动 ，眼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红袖姐姐，司命哥哥，你们怎么才来啊！”红鸾很快察觉到了站在门口的二位，赶紧站起身向着他们走过来。

可没走几步，红鸾又走回王简身边，待红袖与谢至走近了些，才对着已经起身的王简介绍道：“这位漂亮姐姐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红袖姐姐，至于旁边那位，他名义上是我师兄，姓谢。”

王简自然不明白红鸾与谢至之间的那些“过节”，他撇下毯子，拱手行了一礼，才道：“红袖姑娘，谢兄，幸会。”

红袖略一点头以作回应，谢至也客气地回以同礼。

红鸾又看了看他们身后，疑惑道：“还有那位刘官人呢？”

谢至慢悠悠说道：“阿鸾，过来。”

红鸾不明所以，走上前去，不料，谢至伸手在她眉间一点，红鸾顿时晕了过去。

王简一愣，立刻紧张道：“红鸾姑娘！”紧接着，他就想上前接住红鸾。

然红袖已经先一步扶住红鸾，将她带到一旁照看。

谢至看着他直接说道：“不必紧张，只是让她睡一会儿。至于你么，看样子，阿鸾已经把她的来历身份都告诉你了？”

王简看了昏睡的红鸾一眼，点头答道：“是，红鸾姑娘的真身所属，乃是蓬莱仙山的鸾鸟一脉”。

谢至故作惊讶道：“她只与你说了这个？啊，那本君可要与你说得更详细些了。”他稍作停顿，语气转向严肃道：“阿鸾可不是普通的鸾鸟，她还是蓬莱仙山的唯一继任者。意思就是说，如果不是那一场意外，你们两个根本属于完全不同的世界，是不可能也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

谢至见王简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又继续说道：“还有一点，一般鸾鸟的寿命少说也有千年，但鸾鸟不同于人，大都不通世情。所以即使似阿鸾这般年纪，她若把你当朋友那便只是朋友，你，能明白么？”

王简静静地听着谢至的一番说辞，内心早已五味杂陈。他当然明白谢至这番话的用意。当他知晓红鸾身份的那一刻，他便意识到他与红鸾之间已经架起了一道鸿沟。可是无论她是人，是仙，亦或是神，在他眼里，她就只是红鸾而已。他想起红鸾平日里天真烂漫的模样，嘴角不觉浮起一抹笑意，语气分外郑重地应道：“我明白，她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谢至微微挑眉，他眼眸一动，状似随意地说道：“你身上的虚症，也不是不能治。只是，恐怕要些取舍。”

王简却是自嘲一笑道：“我虽不信什么寿数天定，但也很清楚，我现在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若阁下要说的是什么违逆天道的法子，在下还是闭耳不听的好。”

谢至想到王简可能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他这才觉得眼前这个瘦弱的凡人还算有些意思。

一旁的红袖终于看不下去，堂堂司命神君，怎么总是喜欢吓唬人啊。于是她开口对王简说道：“王小官人，你还是听一听罢，不然我们阿鸾可是要伤心的。”这最后一句明显是说给谢至听的。

谢至看了她一眼，轻哼一声，遂又凉声问道：“好吧，阿鸾方才是否有与你提到，蓬莱山上有一处泉眼，名为濯心泉？”

王简摇头：“还不曾说道。”

谢至颔首道：“也对，以阿鸾的脾性。她估计只想着用些仙药，更甚者用自身元气来替你疗愈沉疴。只是，你根本损伤太过，恐怕承受不了这样强大的灵气，反受其害。”

接着他又说道：“但是，濯心泉则不同。上古三大仙山，蓬莱居其一，自有各路修行者寻访往来，以求长生甚至成仙之道。蓬莱众灵不堪其扰，故此云中长老在山门前设下此泉，以擢选真正的有缘者。而濯心之名，即言过此泉者，洗筋伐髓，如同新生。”

谢至所言，令王简听得一时有些云里雾里 ，王简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道：“既是为有缘者所设，恐怕也不是轻易就能寻到的吧。”

谢至斟酌着点头道：“嗯，别人可能是看缘分，你嘛，可能得看那帮老头子们的心情。”

红袖奇道：“这话怎么说？”

谢至促狭道：“你想想，他们要是知道阿鸾可能看上个傻小子，还是个凡人，他们会怎么做？”

王简闻言，不觉又有些羞涩，然他却一反刚才的态度，带着几分希冀说道：“如此，我愿意试一试。”

红袖不放心，问道：“此去蓬莱，着实路途遥远。你若求诚心，便只能凭着自己的力量跋山涉水，一路还有艰难险阻。你当真要试？即便，阿鸾对你只是朋友情分？”

王简沉默稍许，才缓缓点头，决心说道：“我在这世间最大的心愿是阿鸾帮我完成的。如果我能活下来，有机会替阿鸾实现她的心愿，那我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这时一个声音说道：“这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啊。”红鸾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说道：“你要送给我的风筝还没做好呢，等你好了，你可得加倍补偿我。”

王简看着她，也笑着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