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 第3章 第二章

还未入夜，街道两旁已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红袖四处瞧瞧看看，似乎什么都新鲜得很。

谢至跟着她走了许久，忍不住问道：“你离开人间不过月余，怎么好像对这些凡物很陌生似的？”

红袖想了想回道：“殿下没有听说过，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吗？别说是月余，哪怕就是离开几日，这世间变迁恐怕也是沧海桑田了。”

“是么。”谢至随口应了一声，没有多言。

红袖见谢至兴致缺缺的样子，方想起自己是来尽地主之谊的，忙道：“我光顾着自己瞎逛了。殿下不是要置办东西么？不知是什么东西啊？”

谢至瞟她一眼，“你还真以为我们是来闲逛的？今日来的那位姑娘不是说她午后还要卖花吗？”

“殿下说的是湘阳姑娘？可是湘阳姑娘虽然是个养花户，却也就是种些寻常品种的时令鲜花。甚至这城里都未曾见过星轨之中所浮现的花样。”

“那是因为此花并非凡间所有。”谢至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袋递给红袖，又道：“此花名为松叶牡丹，据花神的描述，其叶状如松针，花开重重，艳似牡丹，故有此名。花开之时，幽香若兰，香满盈室。但此花识人，若有能使其花盛开者，便能看清心中所思所想，得偿所愿。”

“这么神奇？可是我也不会种花啊。”红袖说着，突然恍然大悟，“难道，这是给湘阳姑娘准备的？原来，湘阳姑娘便是此次的有缘人？”

“嗯，此时才明白，还不算太晚。”谢至点头称赞

红袖撇了撇嘴，也不计较，又问道：“可是湘阳姑娘只是个凡人，此花殿下说得如此玄妙，就算她是养花好手，恐怕也不是寻常手段就能开花吧？”

“这个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我们只需想个法子将此物交于她，接下来静观其变就好。”

红袖应允了，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八卦地问道：“殿下，我听说，那花神小气得很，这么宝贝的东西，他就这么给您了？”

“他欠我的情，一时半会儿还还不完，这次只是要他一颗种子而已，本君还是很厚道的。”谢至想了想当时的情形慢悠悠地解释到。只不过他没说，就是花神让他等得久了些耽搁了些时辰还诸多推辞聒噪得很，以后还是要记上一笔的。

“哦，原来是这样啊。”红袖突然觉得某神君脸皮也有点厚，花神大人怕不是迫于您的神威吧。

二神一路再无话，朝着东市而去。

宋城地域宽阔，街道繁多，但要论今夜最热闹的地方，还要属东市，每年的上元灯会就在这里举行。

刚进入东市坊门，街道两边已有不少悬挂着各式花灯的小摊支愣起来，就等着夜幕降临，大放异彩。

再往里走，夹杂着各种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分外热闹。

陆青背着药箱，自东城门而入，归家正要穿过东市。他刚刚问诊归来，一路上风尘仆仆有些疲累，看着此时市井欢欣之象，也在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

湘阳的花铺也开在此处。此时她正在给摆在铺子门口的花车挂上自制的牡丹花灯，花车上摆着一盆盆时兴的鲜花，也有单枝束在一起的花捧，堆得满满当当的。另有两个伙计在铺子内张罗。

在花铺不远处有条小巷，此时正聚集着一帮玩闹的小孩，有几个被花吸引了踟蹰着凑上前来，想要摸一摸，又不敢动手。

湘阳一转身便看见他们小心翼翼地站着，不由笑着问道：“小朋友，是不是喜欢这个花想买花呀？”

几个娃娃互相看了看，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点了头又摇头呢？”

几个娃娃又互相看了看，有一个胆子大些孩子说道：“我们想买喜欢的花，可是没有带钱。”

“哦，这样呀。”湘阳明白过来，温声说道，“没关系呀，今天过节，姐姐可以送你们每人一枝，好吗？”

那孩子却拒绝道：“不行，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要是我不给钱就把花带回去，我娘会责备我的。”

湘阳被逗乐了，“你娘说的没错，不过呢这些花本来就是姐姐晚上要用来当彩头的。这样，姐姐现在给你们抽一些灯谜，如果你们能猜出正确的答案，就可以从姐姐这里得到一盆花作为奖励。如果猜不对也没关系，姐姐也会给他一枝花作为鼓励，你们觉得这样好不好呀？”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猜灯谜了。”几个小娃娃被这个提议说动了，都跃跃欲试。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一个个来。第一个……”湘阳从车上取了一些较为简单的灯谜，一个一个地念，孩子们反应也很快，大都能答出来。

不一会儿，谜题就都出完，孩子们收获颇丰，都欢欢喜喜道了谢。湘阳捧着花盆目送孩子们离开，正要反身回铺子，不远处却掀起了一阵躁动。隐约能听到人喊着“惊马了！惊马了！快让开！”

众人四散躲避，一个抓着花枝的孩子吓得站在路中央不知所措，湘阳见状立刻上前抱起孩子要走，然而惊马已倏忽而至，前蹄高扬，驯马人呵斥不及，湘阳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一个人影冲上前将二人拽到了街旁，惊马与他们擦身而过，又奔逃了一小段路程，才被后面赶上的训马人制服。

拽开二人的正是行至此处的陆青，由于事出突然，他也被回撞了个趔趄，三人径直撞向了停在门口的花车。

花车倒是很结实，陆青腰间的药箱也帮助卸掉一部分力，但因着他全力护住二人，整个左半截身子还是撞得生疼。等痛意消解，他回过神来，早有铺子里的两个伙计协助将他怀中的姑娘和小孩分别扶起，他才慢慢用右手撑着花车壁站起来。

再说湘阳被救，第一时间便去看那娃儿是否受伤，见她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才放下心来。周围渐渐有路人围上前来，见三人有惊无险，也都在感叹万幸。孩子的家人也在人群中，此时急忙上前来，将小孩抱在了怀中，孩子这才哇的哭出了声。家里人一边哄一边向湘阳道谢，还要给她些银钱，湘阳推辞许久，那人才作罢，又是千恩万谢，才带着孩子离去。又有驯马人上来道歉赔礼，还有些相熟的街坊邻居上前问询伤势，湘阳都一一谢过表明自己并无大碍，众人方才慢慢散去。

陆青从方才起就一直站在花车边上默默看着，直到大家都散得差不多了 ，他才上前温声说道：“一时情急，方才对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湘阳扭头看他，只见陆青一身青布长衫，发线略有凌乱，左边袖子还沾了些泥渣，纵使他气质清俊此时也不免有几分狼狈。想来方才正是他在关键时刻救下了自己，于是她赶紧转身行礼才道：“先生说的哪里话，湘阳还未感激先生相救之恩，是湘阳怠慢了先生，真是抱歉，不知先生可有受伤？铺子里备有热水，还请先生入内稍事休息。”

陆青见湘阳确实没有大碍，便拒绝道：“不必了，姑娘无事就好，在下还急着赶路，告辞。”

湘阳没想到陆青这就要走，愣了一下，急忙从花车上捧了盆花紧追几步，道：“先生等等，先生相救之恩，湘阳无以为报，只能以此花稍作酬谢，还请先生告知名讳，湘阳日后再登门拜访另作答谢。”

陆青闻言笑答： “不过是举手之劳，名讳也不足挂齿，此物在下不能收，姑娘留步吧。”

湘阳被再次拒绝，也不好再追，看着阳光下陆青渐渐走远的背影，她抱紧手中的花盆，嘴角浮现一抹笑意，觉得今日日头似乎格外的明朗。

红袖与谢至就站在不远处的巷角，围观了整个过程。

红袖感叹道：“这个叫陆青的，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的。”

谢至斜睨她一眼： “你看人就是只看外表的？”

红袖赶紧反驳，“没有啊，殿下，英雄救美啊，我可只在月下祠的画本子里见过。”

“画本子？”谢至沉思片刻，“你是说命书？”

“命书？”红袖疑惑

“世间生灵都有自己的命书，记录了他们从诞生到寂灭所发生的一切，你在月下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谢至解释到

“原来是这样，那剩下的命书在什么地方？我是不是也能看到自己的命书啊？”红袖好奇道

“我还没说你，不是告诉过你不许过多干涉凡俗之事么？刚才你在做什么？”谢至没有回答，转而责备到。

“我也没有’过多’干涉呀，那我要不帮个小忙，刚才那匹惊马真的撞到他们怎么办。难道做了神仙就要见人受难而无动于衷吗？”红袖有些委屈。

“哼，罢了。我看你呀法术倒是有长进了，还能帮个小忙。”谢至倒也没有继续责怪她，“下不为例”。

红袖点头答应，突然想到什么，小心问道：“殿下刚才是不是在转移话题啊？”

“人都看不见了，走了。”谢至瞟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转移话题。

“诶，殿下你怎么总是这样啊。”红袖小声吐槽无果，无奈跟上谢至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