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 第2章 第一章

上元佳节

祠祝福叔天未大亮便赶来祠中，与红袖红鸾洒扫完毕，然后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做完敬神添灯祈福这一套流程，这才正式开门迎众。

这月下祠虽不比别的神祠香火旺盛，到底供奉的是福神，也有许多人一早等在门外，待大门一开便都鱼贯而入。三人各司其职，且早做了充分的准备，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一晃竟快晌午，红鸾趁着添灯的人不多，想着福叔一个人能应付得来。便去了后厨帮着宋婶张罗午饭。红袖则在柜上清点红绸与福牌。

她手上正清点着呢，忽听有人唤道，“红袖姐姐。”

红袖抬头，只见来人是个约摸十**岁的姑娘，一身青布衣裙，也未戴钗环，只以一方巾帕束发。虽不施粉黛，倒也清秀可人。她手上提着一只篮子，盖着花布，不知装了些什么。

“湘阳姑娘” ，红袖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迎上前去，“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添过灯没有？挂红绸福牌了没有？”

“去过了。今日过节，要送花的地方多，所以晚来了些，所幸姐姐为我准备周全，但愿未曾耽误了祈福的时辰。” 湘阳答道

“无妨，心诚则灵。” 红袖笑言，又看了看她手上提着的篮子，有些好奇，“你提着篮子是做什么？”

“对了，红袖姐姐” ，湘阳将篮子递给红袖，“这里面是我新制的香包，你上次说看着喜欢，我便回去多做了一些，正好今日带了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心意。”

“这可怎么好，” 红袖忙将篮子推回道，“我就随口一说，况且这一篮子少说有十几个吧，我和红鸾宋婶加起来也用不了这么多呀。”

“天气冷，时令的花也不多，我拢共就制了两三种花样，每样几个，姐姐，红鸾姑娘还有宋婶子分一分，平日里轮换着佩戴，也是刚好够用的。姐姐若是不好意思收，那就当是我添的香油钱吧。”湘阳把篮子又推回去，诚恳的说道。

红袖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将篮子放置在柜台上才道：

“好吧 ，正好我最近也在思量着给来这里的香客备些祈福的赠礼，我看这些香包就很不错。以后，你定期准备好一些送来，但说好，咱们得是银货两讫。另外，若是有香客喜欢问起来，我还能把你介绍给她们。”

“好，那就多谢红袖姐姐给我介绍生意啦。”

两个姑娘相视而笑，又坐着说了一会子话。直到红鸾姑娘寻过来。

“红袖姐姐，饭都做好啦，宋婶儿让我来喊你。”

“这就来！”红袖应了一声，又向湘阳道，“这都午时了，你还没吃饭吧，正好留下来尝尝宋婶儿的手艺吧？”

“不了，晚上就是灯会，我还得赶回去准备出摊子，就不多留了。”湘阳说着起身就要告辞。

“那我送送你。”红袖也未强留，吩咐红鸾取了些现炸的福圆子给湘阳带上，又一路送着出了大门，看着湘阳驾着骡车走远才罢。

红袖提了篮子回到后堂，却不见红鸾他们。她正欲转身寻人，冷不丁听到身后响起声音，“人送走了？”

红袖一惊，一转头就见谢至正站在屋子门口，急忙上前将他拉进屋内，然后问道：“殿下这么快便回来了？”

谢至却答非所问，“你放心，我现身时并未让人瞧见。”

那就好，红袖长舒一口气。

可没等她一颗心放下来，便听见宋婶儿跟福叔拌着嘴往这边走来，时不时还能听到红鸾插嘴劝和的声响。红袖一时心急，左瞅右瞅，屋子里只一张饭桌，几张条凳，几个柜子，一览无余，也不知道该把谢至藏哪里去好。

谢至眼看着红袖四处乱转，不由得问道：“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红袖听得这一问，未及回答，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可以用术法啊。忙道：

“我得赶紧先把殿下您藏起来啊，哎呀！”红袖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一个法诀抛出，谢至眼睛微微眯起，一个闪身，术法便直接从他身旁掠过直直打向了恰巧已经走到门口的福叔。红袖大惊，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道微弱的蓝光倏忽而至，抵消了那股术法。福叔只觉一股凉风刮过，打了个冷颤，赶紧拢了拢衣服心道，“今儿个莫非还是穿少了衣裳？”

三人入了屋内，见红袖一脸古怪，福叔奇道，

“红袖姑娘，怎么了这是？”

“呃，哦，刚刚有风！呵呵，有风……”

“我也说呢，刚才我就觉得一阵儿脖颈子凉，我说宋婶呐，你是不是炒完菜又忘了关窗子啊？”

“那烟火熏人的很，不开窗怎么炒菜啊，要不下回你来？”宋婶有些不高兴的回嘴。

“嘿这话说的，我要是能自己做干嘛找你啊，就说之前，让你弄个芋头丸子吧，你也不肯给做呢。”福叔也委屈了

“我来这儿是给姑娘们做饭的，你只是顺便！要吃回家吃去，让你家闺女给你做！”

“我闺女才多大呢，哪会弄这些个。”

“多大？过年就十六啦，婆家都该找了。你这当爹的也不上上心！”

“谁说我不上心，多大也是我闺女，那也只有我最心疼！”

“哎哟哟，还心疼上了……”

不知不觉两人你来我往又是几个回合，红袖一颗悬着的心却算是放了下来。

“哎呀，福叔宋婶你们怎么又吵上啦，大过节呢，大家都说点高兴的嘛。再说，这还有人在呢。”红鸾又开始打圆场。

宋婶和福叔顿时收了声，接着福叔又呵呵笑道：“红袖姑娘，你家表兄要来，你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们有个准备啊。”

“表……表兄？”红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谢至，复又看向红鸾，表兄是指……殿下吗？

“呃，对呀！红袖姐姐，你之前，不是跟我提过老家有个表兄嘛。”红鸾赶忙说道

红袖闻言又看了看谢至，见他面上并无不悦，像是默许了，才干笑道：“呃呵呵，是啊，我也吓了一跳呢。表兄你说你要来也不先打个招呼。”

“许久不见表妹，家中兄长实在惦念，故此未有书信告知，年节一过便差我来了探望，若是给各位添了麻烦，是晚辈的不是，还请不要责怪表妹，也要多谢各位平日里对表妹的照顾。”谢至倒是淡然得很，不疾不徐地说道。

“公子说的哪里话，是我们承蒙红袖姑娘的照顾。啊呀，都别站着了，赶紧坐下用饭吧，一会该凉了。”宋婶怼了福叔一肘子，像是在嫌弃他没话找话，转移了话题。

大家依序就坐，宋婶取出煨在锅里的福圆子，用小碗盛了摆在案中才端上了桌，又一一送到各人手中，大家又道了谢才从宋婶手里接过碗来。

红鸾接过自己那碗，迫不及待就舀起一颗放入口中，立时含含糊糊地夸道：“宋婶，真好吃！”

“慢些吃，不够锅里还有呢 。”宋婶嘱咐道。

她又看了看红袖，却见红袖只是盯着碗里的圆子发呆，有些担心地问道，“红袖姑娘，可是不合胃口？”

“哦，没有，您做得很好吃。”红袖笑着答道，宋婶这才放心入了座。

其实红袖刚成仙不久，对这些凡俗吃食甚是怀念，加上宋婶做的圆子弹嫩软糯，内陷桂花香气浓郁，味道极好，她一番细细品味，此时竟有些不舍得多吃。

谢至看了红袖一眼，默念了一个心诀，红袖眼看碗中的圆子多了不少，惊讶抬头，却被红鸾喊住了。

“红袖姐姐！晚上，我们一起看灯会去吧。”

“好啊，福叔和宋婶儿也一块去吧。“红袖应道，转头向对面二位询问道

福叔正要答话，被宋婶推了一下，他有些莫名其妙看向宋婶，却见宋婶不停冲他使眼色，才反应过来答道

“哦，那个 ，你们年轻人爱凑热闹，我就不去了，我得早些回去，还要去接我闺女呢。”

“是啊是啊，晚上人多，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得。”宋婶附和道。

“难得热闹，福叔可以把您闺女接来和我们一起去灯会看看啊。我们早些出去，早些回来嘛，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你们就跟我们一块去吧，宋婶儿。”红袖劝道

“这……好吧。”福叔和宋婶推却不过，只好答应。

红袖安了心，方才想起谢至，不知这尊冷面大神对人间的灯火有没有兴趣。她正想开口问，却听谢至主动说道：“我还有些东西要置办，就不和你们去了。”

红袖心道果然如此，然而不等她答应，反倒是宋婶急忙道：“红袖姑娘，你表兄远道而来，你可得尽地主之谊啊。今年赛灯可是一绝，公子难得来一趟，不可错过啊。”

“可是……”红袖看着谢至有些迟疑。

“今日人多，行动多有不便，东西明日再置办，不会误事的。”宋婶又推了福叔一肘子，福叔急忙接了话。

“这样吧，红袖与我先行出发，等置办完东西，晚些时候我们再与他们汇合吧，一起去观灯。”谢至看着她说道

“好吧。”红袖有些无奈地答应了。

午饭用毕，红袖与谢至准备先行出门。

“他们好像误会什么了。”红袖小声嘟囔

“不必在意，走吧。”谢至说着也不等她，径直就走，红袖吐了吐舌头快步跟上。

刚走出屋门就听见福叔与宋婶又拌起嘴来。

“这个点儿了也不晓得你家闺女吃过饭了没有，你也不带上她。”

“没事儿，今儿闺女知道我要忙，上邻居大娘家凑合一顿也不碍事儿。”

“这大过节的你让她上别人家蹭饭？”

“这不晚上就能陪她嘛。”

“得，算我白操心，诺，这些吃食给你闺女做的，你回去时记得捎上。哎哎哎，让你刷碗呢，你怎么又吃上了！”

红袖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转头看看谢至，见他嘴角也隐隐有笑意。但一发觉她的目光，谢至立刻敛了笑意，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红袖见此情形，一时觉得心情极好。

虽然这位上神偶尔说话刺人，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好相与嘛，不禁开口打趣道：“我还以为殿下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呢。”

“仙人多受人间供奉，因果相连，自然能感受凡人悲喜，我也不例外。”谢至也不生气，温声说道。

“那殿下为何把宋婶做的福圆子都送到我碗里呢？”

“……”谢至沉默了一会儿，很不想承认他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为何有这个举动。所以他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快步向前走去。

红袖见谢至又是这般奇怪的反应，心里打起了小九九，殿下怎么又不说话啊？啊～殿下不会是……挑食吧！不会吧……宋婶的手艺挺好的啊。难道是神仙当得太久，味觉都不似凡人了？呃……

等她回过神来眼看着谢至已经越走越远，她才急忙忙跟上去，“哎，殿下，慢些走！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