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祠纪事 第18章 第四章

侍郎府，后院。

“锦瑟姑娘”一路上都没有松开钳制蓝玉的那只手，两人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在前面走着，后边错落跟着几个侍者。好不容易到了后院，蓝玉赶紧支开他们，“我与先生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几个侍者恭敬行礼之后便都退到了院外。

这院子还算开阔，院子里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蓝玉又确认周边确实没有闲杂人等了，才没好气道：“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吧！”

锦瑟莞尔一笑，松开了她的手道：“唐突了。”

蓝玉揉着略麻的手臂，“装模作样，说吧，你来此到底有何目的？”

锦瑟看着她语气诚恳，“自然是来比琴艺的，我听说侍郎府要举办琴师擢选，就来了。”

蓝玉质疑道：“那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还要男扮女装？”

锦瑟却低头笑道：“这其一嘛 ，当然是为了隐藏身份。这其二嘛，自然是我早就仰慕蓝家小姐琴艺卓绝是魏城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想要来讨教一二。若我以女子之身委曲求全刻意接近，说不定还能蒙蓝小姐垂青，抱得美人归呢。”

蓝玉听了他最后一句，直接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个流氓。”

锦瑟也不在意，又戏谑道：“只可惜，今日一见 ，蓝小姐看起来实在不像懂琴之人，怎么武艺倒是不错。”

蓝玉扭头看向一边，道：“那你方才为何不拆穿我。”

锦瑟向旁边慢慢悠悠踱了几步，才漫不经心道：“拆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蓝玉嗤笑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照你这么说，阁下昨晚何必夜袭？”

锦瑟没有答话，突然迅速靠近了蓝玉，细细瞧着她的一双眼睛，她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眼角一颗朱砂泪痣分外显眼，看上去并不像易容而成。说来也巧，蓝家小姐最特别的地方也是眼角有一颗泪痣，当初他误认佳人之时就是因为这个，如今这位姑娘居然也有，莫非……

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姑娘喜欢舞剑吗？”

蓝玉冷不防男子的靠近，整个人差点炸了毛。闻言，眼中更是闪过迷惑，舞什么？再不给本姑娘离远些，本姑娘倒是可以舞匕首给你看你信不信！

见蓝玉没有回答，锦瑟心里有些失望，他站直了身子拉开与蓝玉的距离，将手背至身后，转而用淡漠的语气说道：“中秋宫宴，得魁首者便可觐见陛下。还可能，得陛下宠幸，入宫为妃。我本不想蓝家小姐入宫，如今看来，却是我的担心多余了。”

蓝玉见他站远了些，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冷不丁却听到“入宫为妃”四个字，她立时变了脸色，“你，你刚才说什么！得魁首者要入宫为妃？”

锦瑟故作惊讶道：“怎么姑娘居然不知道么？之前的蓝家小姐可是琴艺超群，又天姿国色的，必得魁首之位，入宫也只是迟早的事。”

他见蓝玉好像还是没反应过来，又继续说道：“在下知道蓝家小姐早已心有所属。昨日夜探侍郎府也只是听说蓝家小姐本与心上人远走高飞，不知怎的又回来了有些担心罢了。乍见姑娘在下确实错愕，不过现在想来许是姑娘与蓝家小姐达成了某种协作，才来代替了她的身份。但是在下看姑娘如今的反应，想来是蓝家小姐刻意有所隐瞒了？”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暗自观察着蓝玉的反应，蓝玉却迟迟没有回应，他只好再次开口道：“在下又听说前日里宫里进了刺客，可惜刺客被救走了，之后宫里又一直没有找到那刺客的踪迹。既然姑娘与蓝家小姐达成协作，必然是有所求。在下再斗胆猜测，想必姑娘便是那日的刺客或者是同伙？呵，蓝家小姐没有将实情全盘托出固然失信，但是姑娘你却是要把整个侍郎府都拉下水啊。”

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蓝玉终于有了反应，她稍稍低下头，心中心思百转。但她没有否认而是悄悄握住了袖中的匕首，神情平静地答道：“猜的不错，看来阁下是要抓我去换功劳讨赏钱的？”

锦瑟却道：“不，我想帮你。”

蓝玉看向他不解道：“为什么？”

“虽然姑娘现在看起来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如果我说我对姑娘一见倾心，姑娘信是不信？”锦瑟嘴角微弯用半玩笑的口吻说道。

蓝玉闻听此言眨了眨眼，脸上一时没有什么表情，而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信啊，怎么不信，本姑娘长得又不难看，自然会有人喜欢。”

锦瑟没有料到她是这般反应，他看着她咯咯笑得仿佛是真的开心，突然心里又一动，问道：“为什么要入宫行刺？”

蓝玉止住笑别过头去，“跟你有关系么？”

锦瑟道：“既然我说要帮你，难道不该让我知道缘由么？”

蓝玉嘲讽笑道：“我本就未说要阁下帮什么忙，阁下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若阁下要告发我也请自便。”

锦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将面纱摘下，将自己的真容暴露在蓝玉面前。蓝玉没想到他有这一举动，看着对面男子的面容她不禁瞪大了眼睛，“是你！”

男子莞尔，“姑娘，现在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好好谈谈了么？”

夜，皇宫。

偌大的宫殿里，一灯如豆。案几前，一人闭目独坐，即使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坐姿依然板正得一丝不苟。这位正是魏城的陛下，他向来不爱光彩耀目的东西。

忽有一人自殿外而入，看身形是个女子。只见她步履豪迈却轻盈，行至近前，也不跪，只是躬身道：“少主。”

“你来了。”魏帝慢慢睁开眼，神情严肃，语气低沉而漠然，眼神却是柔和。“过来说话。”

“是。”她应道，随后快步走到案几边，低首跪坐于另一侧。

案几上的灯火轻轻摇曳一阵，魏帝伸手将整个灯盏拢住，开口道：“事情办得如何？”

女子答道：“不出少主所料，洛王果然有不轨之心。不过今日竟然是王爷亲自找上门来的。”

“哦？倒像是他会做的事情。”魏帝淡淡说道，看来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女子接着问道：“那属下是否仍按原计划行事？”

魏帝却问：“你今日与他都说些什么？”

女子眼神一闪，答道：“洛王说他喜欢蓝家小姐，还问起了属下入宫行刺之事。”

魏帝闻言神色终于有所松动，不仅挑眉，嘴角还挂起一抹嘲弄的笑容，自言自语道：“居然说自己喜欢上蓝家小姐？”

女子抬头看他，有些诧异。她按耐不住心中翻涌之情，想起今日洛王所提“入宫为妃”之事，忍不住开口问道：“少主可是也属意那蓝家小姐？那为何……”还要将她与师兄赶尽杀绝？这最后一句，她没有问出口，也不能问。

魏帝听她这么一问，忽而敛了容色，竟然对她耐心解释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不高兴，不过你放心，这世上除了你，我可是谁也看不上。”

女子闻言却是自嘲着弯了嘴角，复又低首硬邦邦地答道：“少主又在说笑了。属下只盼少主能信守承诺。”

魏帝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但他强自按耐下心头的情绪，慢慢收回了拢着灯盏的手，网已经布好，不能急，再等等吧。

待心绪平静下来，他才缓缓说道：“自然，等这个任务结束，我答应过的事，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女子眼神又是一闪，随后恭谨说道：“那就请少主，静候佳音。属下告退。”

魏帝颔首，看着她快步离开宫殿，消失于夜色之中，才收回目光。他看向案几上的灯盏，小小一根火苗好似突然耀眼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