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 第3章 逃脱

……

轻车熟路的绕过一个个和他打招呼的巡逻的叔叔，来到关押着李晓静她们的房门前，秦酝之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

幸好他以前为了偷偷出去玩，研究过躲避叔叔们的路线，不然肯定要被发现了！

他还是很厉害的嘛！

他快速打开门，闪身进去。

屋里的朋友们早就等着他了，一进来就把他团团围住了。

大概是被叮嘱过，她们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那一双双大眼睛满含期待的望着他。

秦酝之突然感觉之前无形的责任感变得更加如有实质。

沉沉的压下来。

他越发坚定了要把她们带出去的决心。

这两天他们一直在讨论具体的计划。

“……之前说过，晚会按照惯例大概还是在空地上的，你们的屋子里篝火比较近，但幸好不是毫无遮挡，我可以带着你们躲开巡逻的叔叔们。”

孩子们的眼睛亮了几分。

“这几天我把我以前偷溜出去玩的出口都重新跑了一遍，我觉得，还是西边最适合你们，那里……”

李晓静∶“我们相信你，你直接说怎么跑吧。”

秦酝之愣了下，很快回神，越发觉得自己真是交到了一群很好的朋友。

“西边有一棵很大的树，榕树，河边只有那一棵。”

“我们看着榕树跑。西边墙下有个狗洞，我平时出去玩都是走那里的，绝对没有人发现……”

李晓静再次打断了他，面色阴沉，她要听的可不是他的游玩记。

“一次只能过一个人吗？体型小的能不能两个一起过？”

被她吓了一跳，秦酝之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吧。

秦酝之没在意，飞速答道∶“一次只能过一个人……”他有些羞赧，“其实那个不算狗洞，村里没有狗，我自己挖的，怕被发现也没有挖很大，对不起……”

李晓静松了口气，刚刚真是急功近利了。

“没事。我们加快速度就好。出去后要怎么走才能最快到附近的城镇？最好是你们不常走的，越偏僻越好。”

“我们要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一般这种人贩子都是团伙作案，话本子里甚至还说，附近的镇子可能还是人贩子团伙的地盘。

她必须更加谨慎。

“这个……”秦酝之犯起了难，他平时也没跑那么远啊。

他怎么知道……

“那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村里好像也没有地图……”

“那就说你知道的，偏僻一点好躲藏就行。”李晓静目光沉沉的盯着秦酝之。

秦酝之自觉辜负了信任，但被这样看着，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言语间也带了点兴奋。

“……墙后面有一小片竹林，我小时候种着玩的。”

“呃，那个狗洞也在那些竹子后，我在里面也种了些……你们顺着跑下坡，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河。”

他瞄了一眼羊羊。“到时候我会把我平时玩水用的木筏放在那里，你们顺着河往右边划，到分叉的地方，就顺着左边的河水划。”

“木筏够大，你们一次性都坐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他支支吾吾的，“过河后，我感觉自己跑的可能比划船快些，你们人多，更重些，不知道划起来会不会比跑的快……羊羊太小了，跑起来应该也不会很快，所以我不知道……”

“我们划船。”李晓静斩钉截铁，“大家都出力，不会慢到哪里去。”

……后来几天，他们来回讨论了很多细节，等最后方案确定下来，孩子们眼里的光已经不如一开始那么亮了。

李晓静看着孩子们，感到一股莫名的悲伤。

凭什么呢？

凭什么是她们要在这里苟且偷生，就连争取自由都得拼上性命，而真正的恶人却可以活得快活潇洒？

就因为她们运气不好吗？

终于敲定好了逃跑的计划，她放松了很多，感觉周身都轻松了不少。

但或许是为了填补压力释放后的空虚，先前被压抑的不甘与怨恨滋生着，疯狂的长出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魇住了，一时间周围的景象都模糊起来。

但好在，她确实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在负面情绪快要把她淹没的时候，她感觉有一双手温柔的环抱住了她，“静儿，妈妈在这呢，别怕。”

是妈妈的声音。

把她拉回现实。

她笑了笑，突然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了。

她把大家的手一只只都牵起来，放到了众人中间。

也没落下秦酝之。

一只只手叠在一起。

她说∶“我们一起，一定能出去的！”

……

或许是因为不怎么重要，只是粗略展现了他们最后讨论的景象，场景直接跳到了晚会当天。

……

各式各样的灯笼于黑夜的森林中亮起微光，模糊的勾画出一个村庄的轮廓。

人们在空地上架起篝火，开怀畅饮。

秦时，也就是众人的老大，早早的来到了篝火旁，也是最早到的一批人之一。

酒过三巡，她也有些醉了，仰头倒酒。

然而使劲晃了晃也没有一滴酒滴下来，“晦气……”她随意的把酒坛往旁边一拍，“给我……嗝，再拿一坛来！”

要最烈的！

不过这句话其实没说出口，刚好她旁边的又是刚来不久的新人，一看老大醉成这样，响亮的答应后，在库房犹犹豫豫，最后拿来了一坛度数没那么高的酒。

“给，给您……”

秦时眯着眼，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小弟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老大的眼神……

哪里有醉了的样子！

他两股战战，下意识就把能想到的事一股脑的倒出来了。“老大我我我，我看您有些醉了，拿了瓶度数没那么高的过来！而且而且昨天其实是我踹了牛成哥一脚不是闹鬼了、今天中午我还吃了三碗饭还去厨房偷了菜来吃我知道错了！真的！我保证！戴长哥饭菜里的泻药也不是我放的但是我看到是小刘……”

“行了！”秦时一把抢过酒坛，“嘀嘀咕咕什么呢！”

她粗暴的撕开封口，仰头就倒，仍然一副醉鬼的样子，仿佛刚刚犀利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

但小弟也不敢再在她身旁逗留了，逃也似的跑到了外圈。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果然不该想着走捷径！

身后传来哄笑声，就算知道是嘲笑自己不自量力的，他也完全不敢回头去看。

殷铠大笑着填补了小弟空出来的位置，自顾自的和老大碰了酒坛。

“哈哈哈哈哈！那小子不会真以为长得有些姿色就可以爬上老大的床吧！”

秦时也大笑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爽！”

她用手肘狠狠撞了下殷铠的胸膛，“……哈哈哈！真要说，你资历最深，真要排队你小子……哈哈不得排第一啊！”

殷凯长得其实不算凶悍，乍一看去，也就是个有些英气的老好人形象，虽然混迹在这样的环境，好像也没怎么染上那些不好的风气，只有下巴横卧的一道小小的刀疤勉强影射着他在干的勾当。

周围又是一阵起哄声，面对一群醉鬼，殷铠就算生气也没辙，这帮混蛋平时就混不吝，喝醉了就更混了！

他愣了会神，笑骂，“去去去！起什么哄！狗娘养的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少污蔑我们的友谊啊！”

“你！你！你！嘿——还有你，牛成！”他一个个点过去，“上次老大喝醉没点你们是吧？！”

老大喝醉了什么话都往外抖，事关老大的八卦，老大自己别介意，他们也乐得拿自己开玩笑。

被点到的人一个个自我调侃着，本来就热闹的人群更加吵闹了。

“妈妈！”秦酝之从后面圈住了秦时的脖子，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她手里的酒坛子，“我也想喝酒！”

殷铠顺手拿起一瓶牛奶递过去，斜睨着眼睛看他，“喝你的牛奶去，毛都没长齐喝什么酒！”

秦酝之顿时扁了嘴，手里却突然被塞了一个酒坛，正是妈妈刚刚抱着的。

“行了行了，一天天就知道欺负小酝之了是吧！”

“来，拿着！妈妈给你的！”

他眼睛一亮，接了过来。

酒坛对他而言还是有些重，他拿着有些费劲，也无法光凭重量分辨里面还有没有剩下酒。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妈妈的信任，甜甜的说了句“谢谢妈妈”。

他就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费力的把酒坛举过头顶，张大了嘴，然后……

举得手都麻了，也没见到一滴酒落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吧，酝之不会真以为自己能喝到酒吧，你看他那样子！”

“乐死我了！”

“就是就是，酝之还是回家喝牛奶去吧！”

“我说怎么给他酒坛呢，原来是空的！不愧是老大！”

妈妈和叔叔阿姨们爽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他哪里还能不知道又被耍了，当即恼羞成怒，气狠狠的把酒坛放在地上。

面对一群嘲笑他的大人们，想要放狠话。

然而他涨红了脸，也想不到说什么反击最好。

最后憋出来一句“不和你们玩了”。

逃也似的离开了。

留下一阵哄笑声。

……

从篝火晚会上离开后，秦酝之带着李晓静她们七拐八绕，来到了树后的狗洞。

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他们顺利的坐上了木筏，也没有一个人追过来。

别的孩子都压抑着兴奋，李晓静却高兴不起来。

太顺利了，太顺利了……

这一切顺利的让人不敢相信，让所有人都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些天笼罩的阴霾终于将要散去，其他人都很高兴，李晓静却皱着眉，隐隐觉得不对劲。

自从踏出屋子，她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直到现在，这种预感仍然越来越强烈。

她按住了繁繁要开始划浆的手。

“等等！”

“怎么了静姐姐？”孩子们仰头望着她，眼里满是担忧。

秦酝之见状也慌乱了起来，“怎么了？落东西了吗，我可以现在回去拿！很快！”

她闭上眼睛，尽力压抑着内心的急躁，没有说话。

等等！再等等！

到底是哪里不对……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不安！

现在显然不是可以细细思考的时候，纵使她有心想要抓住些什么，但是……

没有时间了！

一切都是按计划来的，没有错漏。

更何况现在她们已经在河上了。

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事！”她盯着了秦酝之，神色有些狰狞，“你和我们一起！”

李晓静神色有些癫狂，她承认，她确实是冲动了。

她跨步走下木筏。

贸然做一个没有必要的行动可能会带来极大的风险，尤其这个人还是人贩子的儿子。

但是，她必须要这样做！

她没有察觉到，莫名的不安放大了她心里的恐慌。

恐慌像是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占据了她的内心。

不远处的榕树忽然剧烈的抖动起来，树叶摩挲，发出不同寻常的声响。

似乎有风刮过榕树，但这风丝毫没有吹到他们这边。

李晓静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全身上下是血液都沸腾起来，叫嚣着——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他本来就该死！只要杀了他就可以——

不，不对！妈妈说过……

李晓静脚步迟疑了一瞬，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她继续向秦酝之走去。

杀了他就好！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就安全了，对，就是这样！

她一步步逼近。

月色下，她的神色看不分明。

秦酝之觉得她有些奇怪，但终究没有躲开。

只是在李晓静拉住他的手时，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李晓静居然还想带他一起，纵然他不会走，也免不了心下动容。

这里是他家啊。

“不行的。不过你们要记得给我寄信……”

……报平安。

剩下的话，他没能说完。

破碎的话语消散在月光下，李晓静一刀捅在了他的腹部。

随后狠狠转动刀身。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以及——握着刀的手。

鲜血层层渗透出来，染红了他的衣服。

然而就如同他刚刚没看分明李晓静的神色一样。

平日里看着鲜红刺目的血迹，在月色下，同样看不分明。

风停了。

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