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这事,白秀总算是静下心来了,打了个坐,闭上眼睛,凝神追踪。
嗯……方才白灵风下车被白秀推了一把,指上沾了朱砂,在他的衣服上画了符文。白灵风的衣服是深蓝色的,朱砂沾上也看不出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有用,一般情况下肯定是符纸的效果最好。
而且这朱砂是白灵风的,制成了膏体,比他那种粉质的好用的多。昨晚他画符的时候就用的这个,因为单独的放在桌上,感觉是特意留给他的,要不然直接收在乾坤袖中即可,所以白秀就不问自取了。但也不知道有没有诈,他才不信道长会是纯粹的好心。
白秀现下灵力还没怎么恢复,画的就是最简单的探听符,而且离得不远,所以更加消耗不了多少心神。只是也听得不大清楚,除非是讲的很大声。
一阵震耳的嘈杂过后,终于追溯到了他想要的音丝,然后慢慢汇聚。哈,有了!
一个中年女人说道:“是嘛,只是提起对口腹之欲的满足,这话倒是像她家主母的有感而发。”顿了顿,声音又问,“韦氏,粽子还合口吗?”
随后有人含糊的“嗯”两声,再说什么就听不清了。
随后一个男子故意惊声道:“呀,看来王嫂已经爱吃的说不出话来了,根据这语调的抑扬顿挫,应该是在多谢父皇和母后。方才儿臣正巧看见王嫂频频点头,还竖起了拇指,想来是她这样的老饕都被这美味折服了。”
白秀听得忍俊不禁,估计对方是想朝他竖中指。
安静了片刻,又开始有细语,白秀紧蹙眉头伸长脖子将耳朵扩到最大,也只听见有两个男子的声音在交流什么。说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话,终于,有一个略带沧桑但底气充沛的男人问道:“老四,你与家人久不见面,没什么话要说吗?”
哎呀,这就是皇帝的声音吧?啧啧,为君者就是不一样,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震撼,比那黄梅大人故意做出来的音效要出彩的多。
然后,道长开口了,老神在在的说:“十方供养,来之不易,无功享受,惟恐罪过。”
白秀都能想象出他那装模作样低眉敛目一本正经的样儿。
“四殿下这是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道门规矩行事呢!”又有一个年轻女人说话,白秀听出这声音,就是刚到宫门时揶揄白灵风的做派像个凯旋功臣的那位。
“你既已脱了法衣,那便入乡随俗。”皇帝的声音带上了情绪,虽然并没有多少恼恨的意思,但这嫌弃来的有点突然。
白秀深感,果然伴君如伴虎,君心深似海。
“又不是儿臣自愿穿上那身道衣的,习惯已经养成,没那么容易入乡随俗。”道长倒是很刚啊,话说得风淡风清慢条斯理,只是这满不在乎的样子很容易激怒人。
“你……”皇帝瞬间怒气上头,愤懑的质问,“你是在怪朕吗?”
“儿臣怎敢怪罪父皇。自从入了山门,儿臣每日诵经祈福,只盼我赵氏江山稳定和平,父皇与上皇长命百岁。要不然枉费了父皇牺牲我一场,得来的也不过是个笑话。没有父皇,我这个灵风真人算得上什么?”
乖乖,白秀都替道长捏了把冷汗,虽然是亲儿子,这么顶的话也容易失宠啊!多少宫廷争斗剧,精彩也好,荒凉也罢,最后也不过告诉大家,最是无情帝王家。
果然,威严的声音吼道:“孽畜,朕就不该对你寄以希望,你还回来干什么?”
白秀被这一声质问都给问的哑住了,这盛气凌人的语气,这怒火中烧的霸道,这失望透顶的鄙夷,简直跟他爷爷对他嘶吼时一个模子复制粘贴。
只是白灵风却不像穿越者白秀那样歇斯底里,把自己弄成一个疯子和他们争辩,也不会火大的要挥拳相向,他不削的,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口吻反问:“不是父皇要儿臣回来的吗?”
最后一个问调上扬,满是无辜之中透着媚劲,好似告诉在位者,他今天过来就是作妖的。
一片死寂过后,突然,那皇帝再次怒气冲冲的开口质问,对向却换了一个人。
“老二媳妇,你笑什么?”
白秀一愣,就听见一个女子弱弱的问了一句:“父皇,下妾笑了吗?”
大约是她那假装无辜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笑了,底下再次传来嘈杂细小的话语声,有一个声音略大些,问道:“韦氏,你怎么不把你那张小脸全遮住?”
然后又是先前的那男子,这么猜来应该是恭王,说道:“父皇冤枉王嫂了,她就长着一张笑脸,明明阴云密布愁容满面,别人却还以为她是在嘻嘻哈哈幸灾乐祸呢!”
接着就有桌椅拖地声,那女子说了一句:“你闭嘴!”她说话的声音应该不高,可是白秀却听得很清楚,连同语气里的情绪都能分析出,是不加掩饰的嫌恶和有恃无恐的威胁。
接着又一个年轻却老成的声音命令道:“坐下!”
想来这位应该就是那女子的夫君——庆王殿下了。果然那女子没有再说话,气息紊乱却全都按捺下了。皇帝喝问她都敢装无辜造气氛,自家男人沉声两个字,她却硬生生的忍的辛苦。是她真顾忌,还是会做人?
“你看,我就说王嫂长着一张笑脸,都这样了,还是不见一点恼怒之色。”那位恭王还真是欠揍,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一而再的调戏嫂子,看来他才是真正的有恃无恐,从小没少受宠。
自己的女人还是要自己维护啊,那庆王老成的声音又道:“三弟别胡闹了,你王嫂怎容人戏谑……”
白秀正想好好听听,借以打发无聊的等待时间,哪知道耳边忽然“轰”的一声,他被炸的几乎要七窍流血了。操,白灵风,你他妈要不要这么手黑,老子又不是偷听你闺房乐事!恨得他又把那可怜的衣服扔到一旁,死命的蹬踏踩跺。
接下来的三四个时辰,白秀都处于敌机轰炸的状态,除了“轰隆隆”的震颤声,他什么也听不见。期间还从宫门出来好大的一阵仪仗,那车夫和白秀笔画,知道是皇帝和皇后妃嫔还有皇子王孙以及外臣命妇一同去到德寿宫与上皇和太后同度佳节。
他们的马车也跟在了仪仗的后面,接在庆王府和恭王府之后,原本还算豪华的宝马香车跟他们一比,真是寒酸。其实自打他们到了之后,宫门口陆陆续续停了许多的车马轿子,那阵仗早把没什么巍峨的皇宫比下去了。
到了德寿宫宫门外,白秀只从细缝里瞥了一眼,就完全被震撼了,这特喵才是真正的皇宫气派吧?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琉璃瓦刺得人睁不开眼,巍峨的大门彰显真正的天家威仪。外面就这样了,还不知里面是怎样的雕梁画栋不同凡响。
白秀就这样一直在车上干熬,直到日影西斜,霞光越来越浓。无米无水倒还好,毕竟在外面等的一众家仆也都是这待遇。但白秀的耳朵被轰炸的太崩溃了,而且越来越强烈,到了后面直感觉头皮发麻,全身发冷,整个人都懵圈的缩紧了起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直到白灵风突然掀起车帘跳了进来,将白秀从座凳下拉了出来,然后一拍白秀的耳朵,白秀陡然恢复清明。喜悦之情还未展现,咒怨之心顿起,只是白秀还没来得及骂这逼,就被白灵风捂住口鼻,贴在耳边笑吟吟的说了一句:“薇仙兄,别怪哥哥!”
白秀根本没明白白灵风话里是什么意思,就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接着倏地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正急切的往下坠。呼呼地贯耳之声,心脏都跟着停止了颤动,这感觉就跟他初来这个世界一样,只是那一次他是仰面看天,这一次是低头看地。
“啊……”白秀想叫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声来,连鼻子都被人捂住了,妈的,白灵风还在抓着他!可是他这下坠之势完全是根据自己的重量来的,而且眼见着就要撞到地面上的人了,啊,不对,是马车,啊,不对,是马,啊,不对,是青石板的路面,啊……这样摔下来,我要五脏俱损血尽而亡了!!!
“保护王爷!”有人喝令了一声,地上的侍卫严阵以待的护住了一位穿紫袍的男子。
那男子冷声道:“保护王妃。”抬头看了一眼又道,“接着!”
有人从天而降,不光所有侍卫一点不慌乱,连随行在马车队伍两边提香掌灯的侍女们也都没有受惊的叫出声,更诡异的是,竟然马——畜生都异常的淡定。
侍卫听到命令,一拨人护住那紫袍男子的同时又自觉分调一半护住了最前头的马车,而另一拨则用枪阵将白秀在半空中给架住了。
白秀落在了搭成花儿一般的长枪木棍上,遇到回弹还颠了两下,他这个时候已经能呼吸发声了,可他却叫不出来了。随即长枪统一低至地面,又将白秀给放了下来,但所有银枪头全都对向了他,稍有妄动便会立时毙命。
白秀趴在地上,一袭白衣已经变成软纱材质的了,一头乌发披肩散开,脸色苍白,血色全无,眉梢眼角透着虚弱的病态。被折磨了大半天,又经历了这一遭,能笑嘻嘻的当没事人解说这是误会就奇怪了。
但白秀强撑着站了起来,冲着那位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紫袍男子作揖:“误会,误会,多谢,多谢!”还真就跟个没事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