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第94章 杭州城里这池水，该清清了 6

妇人一见夕瑶要把围观的人喊回来，瞬间有了警惕性，“你这是要做什么？就算是县主，也不能随意欺凌百姓吧。”

“你可把话说清楚了，大家都看着呢，我家小姐可是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欺凌百姓了。你要是再信口雌黄，我就去衙门里告你。”紫草之前跟着卞嬷嬷送翠珠回家，当时就觉得这未来婆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今日一见更加觉得这老婆子从都到尾都没安什么好心。

“各位乡亲，不好意思，耽误大家一小会儿时间。请大家留一留。”

见大家都回头了，夕瑶扶着翠珠，要把事情做一个了解。

“各位乡亲，一个姑娘家，出门遇到了歹人，这是谁的过错呢？是歹人的过错，罔顾王法；是知府衙门的过错，没有管理好一地的治安，可是，绝不能是姑娘的过错啊。”

“怎么就不是姑娘的过错了，为什么别人偏偏不劫，就偏偏劫了她，依我看，定是她不守妇道，招蜂引蝶。”

夕瑶给紫草一个眼神，紫草上去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那妇人整个人都懵了。

“你敢打我娘？”旁边的男子正要还手，赶车的柳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轻轻往后一松，那男子腾腾腾退出好几步去。

“按照你这说法，我怎么光打你不打别人啊，依我看啊，定是你人丑嘴臭，活该欠打。”紫草可不惯着她，把她刚刚那一套一模一样还了回去。

那妇人被怼，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只捂着一张脸，一只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儿子。

“大家都看到了，这位大婶的就是强盗逻辑，按照她这个说法，那她现在就真的是活该被打。”夕瑶顿了一顿，给大家一定的反应时间。

果然，这“生动的一课”让大家瞬间明白了这样的说法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更何况，杭州城里这些日子，失踪的人口远不止是翠珠一个吧。翠珠是刚好被救了，那那些没有被救的呢？据我所知，不光光是姑娘，还有很多小孩，甚至有七八岁的小男孩。这些孩子犯了什么过错呢？总不能说他们也不守妇道吧。”

“我们要抓的，要谴责的，要打骂的，是那些黑了心肝的歹人才是，就是这些人，搞得我们人心惶惶，让我们过不了安宁的日子。而受害人，受害人的家人们，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们只是运气不好，刚好遇到了歹人罢了。如果我们今天弄错了方向，那么今日翠珠家经历的，谁能保证明日不是你家遇到的呢？”

“至于有些人家，打着亲家的名号，做的事情，却比歹人恶心数倍。”

“你胡说什么？”妇人捂着脸，双眼凶狠地盯着夕瑶。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翠珠归家已经有好几日了，作为未来的夫婿和婆母，你们可曾关心过她身体恢复得如何？可曾有上门探望，给她带些吃的用的？今日，别说是结了亲的，就是街坊邻居家里出了事儿，大家尚且还要帮一把关心一下呢，怎么轮到了你家就全然不是这样呢？”

“小姐，您忘了，他家抠门，连结亲下聘只用一块玉佩呢，”银翘帮着又补了一刀，引来在场人群的纷纷议论。

“什么啊，居然连上门问候都没有，这算什么亲家啊？”

“可不就是，一块玉佩就要逼死人家女娃呢。”

“你，你可别乱说，我们家何时要逼死她了，”妇人一看说不过夕瑶，转身指着刚刚说话的乡亲，吓得那人缩进了人群，不敢再说话了。

“你这还叫没逼啊，你只差没有推她下河了。”边上有人看不下去，忍不住回嘴。

“就是就是，”众人纷纷起哄。

“定了亲，如若不出意外，你们俩本来应该是相伴到老的人。应该相扶相持，荣辱与共，可你呢，”夕瑶走到那男子面前，“你面对未来妻子，不仅没有任何怜惜，还想站在她的伤口上吸血。你逼她给你做妾，怕她不从，甚至用他们家年幼弟妹的名声来逼他就范。”

“原本，两家人就算做不成亲家，也能和和气气解除婚约的，可你呢，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有朝一日她嫁与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可是你又怕自己名声受损。尽管她被人所救，尽管她没有失去贞洁，但是你依旧担心自己那可笑的名声，所以你贬低她，诋毁她，压迫她，甚至不惜害死她！你这样的人，简直是人中败类，你有什么资格成为她未来的夫婿，你根本配不上她！”

夕瑶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间，脑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张脸。一张她熟悉的，又恶心的脸。那个男人，也是一样，为了自己的名利，抛弃她，接着又为了自己的可笑的名声，回过头来欺骗她，伤害她，让她失去了年幼的女儿，让她日夜牵挂，让她们一家被迫离京。

两张脸在泪光中仿佛重叠在了一起，让夕瑶恶心，愤怒，唾弃。

风更大了，乌云压了下来，远处传来了轰轰的雷声。

江涨桥上，人群陆陆续续退去，那对母子眼见没人站在他们一头，也躲在人群里，随着人流一道走了。

“小姐，小姐，”紫草见夕瑶满脸是泪，忍不住拿出丝帕给她拭泪，“怎么骂着人家，还把自己骂哭了。”

银翘多少已经明白过来了，她戳戳紫草，示意她少说两句。

一场风波过去，翠珠的父母终于缓了过来。阿琴婶子在自家儿女的搀扶下，站起了身。一家人走到夕瑶面前，就要给她跪下行礼。

“哎呀，这是做什么。翠珠，咱俩可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这样可就生分了。”夕瑶边说着，边把这一家人拉起来，无论如何不肯收他们这一礼。

退去的人群中，海妹带着囡囡远远站着。囡囡刚刚伸手和夕瑶挥挥手，海妹拉着闺女匆匆走了。

“诶......”夕瑶正想唤回他们，却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沿着夕瑶的视线，翠珠也看到了海妹母女，“那不是囡囡和她娘么？”

“你们做了这么久邻居，莫不是她们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见夕瑶摇摇头，翠珠叹出一口气，“哎，你若是将来还想和她们母女有往来，那就抓紧跟上去解释吧。若是我，住在你隔壁这么久，日日有往来，好得和一家人一样，一转头，发现连人家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虽然理智上能接受，但是关起门来，总是伤心。”

“我其实一直想说来着，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结果一日拖过一日，就愈发不好开口了。”

“快去吧，我没事了，”翠珠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是我冲动了，其实刚刚你说得那些我也听进去了。是我傻，被他们绕进去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托付终身。你放心去吧，我不会做傻事了。”

夕瑶握了握翠珠的手，“那你自己小心些，你的玉佩，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家里来。”见翠珠有些困惑，“今日来不及了，我回头再和你解释吧。总之，若是那两母子还来找你麻烦，你别怕，随时来唐府找我。”

再次回到霞湾巷，夕瑶看着眼前熟悉的小院，心中感慨，住在这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些，却每日都高兴踏实。

她把紫草银翘和柳四安顿在院子里，然后自己去海妹的屋子前敲门。

门开了，来应门的就是海妹，一见是夕瑶，略吃惊，但是也没说话，只是一双手放在门上，没有要招呼她进来的意思。

小囡囡听到有人敲门，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看到夕瑶，可高兴了，“夕瑶姨姨，你吃饭了吗？阿娘正在做饭呢。”说着就从海妹的扶着门的手下钻了出来，拉着夕瑶就往里走。

这一拉，海妹终究没好意思把夕瑶挡在门外，夕瑶就顺势进门了。

“哎呦，好香啊，”闻到了饭菜的香味，夕瑶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姨姨，你中午饭没吃啊？”

“可不就是么，今天早上也没吃多少，又忙得错过了午饭。”夕瑶被囡囡拉着在厨房边的小桌旁坐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家母女俩可没煮她的饭。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要不，你们先吃饭，我过会儿再来？”

“怎么，县主大人看不上咱们家的粗茶淡饭了，”海妹一直憋着气，这会儿终于找着机会怼了一回。

“哎呀，海妹姐，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不是怕你俩不够吃么。”

海妹也懒得理她，装出饭菜放在桌上，给她俩手里一人塞了一双筷子，“你们先吃，”然后自己从菜橱里拿出面粉，开始和面。

“海妹姐，你还在做什么啊，一起坐下吃吧，够吃了。”

“小祖宗，你没吃中午饭，跟着你的这几个随从到这会儿也没吃吧。合着你就管自己吃饱，不管人家了啊？你这样以后谁还给你尽心办事？”

“噗嗤，”夕瑶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海妹还故意板着一张脸。

“笑你刀子嘴豆腐心啊，连我的随从都照顾到了，还不是心疼我。”夕瑶放下筷子，走到灶台边帮着去洗菜。

“哎呀走开走开，谁要你干活儿。你看看你今天穿的这一身，像干活的样子吗？这么好看的裙子，回头粘上了油星可就难洗了。”海妹翘起了沾满面粉的手，用手肘去赶夕瑶，一不小心手指还是碰到了夕瑶的脸，顿时白擦擦的一条。

她看着夕瑶脸上一道白面粉，没绷住，终于笑出了声。

“闹，我的脸都被你弄花了，你可不能再生我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