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第72章 安济坊连环案--好一把大火 6

一人多粗的木头，一下一下重重地撞着子母门，发出沉重的回声。

谢云初一边用力，脑海里一边浮现着夕瑶被咽呛得晕倒在火海里的场景，不禁手上又用力了几分。

而门的另一面，却完全不是谢云初想的那样。

夕瑶翠珠和囡囡三人，锤了一阵子门，发现无人开门，就已经意识到了，火势太大，外面很有可能根本听不到动静。亦或者能听到动静，但是这里的人根本不在乎她们的死活，也不会冒险来开门。

想到这里，三人决定省省力气。与其敲门敲到累竭，然后被烟熏死，不如索性靠着柱子坐下，歇一歇。

“累了几个时辰了，不能临了还做个累死鬼。”翠珠抱着囡囡，一屁股坐在地下，向着站在一旁的夕瑶招招手，“夕瑶，一起来坐么，你别说，矮一点，好像这气味都没有这么呛人了。”

夕瑶也累极，她弓着身子，双手撑在膝盖上，后方靠着柱子，眼睛微闭。“烟气本就往上走，下面空气是干净一些。”

“那你也一起坐呗。”翠珠拍了拍屁股旁的位置，“哎，没想到啊，我原本以为，年头定了亲，过两个月就能成亲了。人算不如天算啊，终究是来不及穿嫁衣，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你倒是心态好啊。”

“那不然能怎么办啊，”翠珠自嘲道，“我跑也跑过了，挨打受罪也都经历了，跟着你，咱们恭桶也拆了，窗扇也修了，所有能做的事情我都尽力做了。如果最后还是难逃一死，那这就是我的命了，认不认的，都只能到这里了。”

“我只是担心我娘，”翠珠的声音慢慢带上了哭腔，“她素来身子就不是太好，之前一直里里外外帮我忙活着成亲的事情，陪嫁的被褥，家具，都在细细准备。结果没成想，我被人掳走，可能还得命丧于此。她怕是会伤心难过很久吧。”

“你娘......”夕瑶总觉得翠珠说的这个，似乎哪里听到过，怎么这么耳熟啊。哦，她想起来了，那天在河道旁的凉亭里，剥豆子的大婶说起过。“你娘是不是叫阿琴啊？”

“你怎么知道？”翠珠有一刹那的疑惑，但是想着，可能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母亲最近经常出门采买，认识也很正常，随即挥挥手，“诶，也不重要了。反正都快死了。”

夕瑶没坐下，准确地说，是她不敢坐。

如今已经累得不行，加上呼吸也紧张，若是坐下，一放松，她怕自己也没了求生的斗志，更不容易站起来了。

她小心地弯着腰，沿着屋子没烧着的墙根仔细找着，时不时用铜片敲击几下。

“夕瑶，你在干嘛呢？”翠珠见她还在忙活，忍不住催促。

“前朝宰相的书房，说不定会有什么暗道密室呢？”

“嗨，你以为是话本子里呢。”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重木捶门的声音，“哎呀，有人来救我们了。”

翠珠一骨碌爬起来，正要往前走，却看见夕瑶没动，只侧身听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了？”

“既是来救我们的，为何不直接开锁而是要撞门呢？”

“是哦，”翠珠点点头，“是有些奇怪，但是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总比被活活烧死的好。”

两人还没来得及往门口走，只听见内室穿来机括“咔哒”的声响。

“什么声音？”两人同时站住脚，不敢往前走去。

这明显的声音，即便在大火中都盖不住。

黑烟越来越浓了，夕瑶刚直起腰，还没等睁眼，一阵浓烟灌进鼻腔，惹得她连连咳嗽。她捂着嘴，边咳嗽边附身扫视着屋内。

看不清，眼前全是黑烟，伴随着刺激的味道，熏得她泪水直流。

夕瑶努力眨眨眼睛，用袖子胡乱把脸上的泪水抹掉，定睛小心打量着屋子的四角，想知道那个让人害怕的机扩声是从哪里出来的。

耳边依旧是“嗵......嗵......”的砸门声，敲得人心烦意乱的，那厚厚的子母门，即便在浓烟中，夕瑶也看得清，依旧好好地站立着，没有丝毫的动摇。

而机括声，越来越响了。

“咔哒......咔哒......咔哒......”

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

周围的声音太吵了，夕瑶很难分辨清楚，她小心蹲下来，想要把耳朵贴在地上。

还没等她完全蹲下，只听到小囡囡发出了尖叫声，“啊......啊......”

夕瑶和翠珠来不及想太多，一听到孩子的尖叫就往哪个方向扑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大吃一惊。

原本平静的屋子中央，突然间出现了一个大洞，宽约五六块地砖的长度，深不见底。地砖连同其下的地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整体向下凹陷，形成了一个陡峭的滑坡。滑坡的边缘与周围的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像是被利刃切割过一般整齐。

囡囡年纪尚小，站在滑坡的正中央，她的双脚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因重力作用开始下滑。小家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带着哭腔尖叫着，“姨姨，姨姨救我......” 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她伸出那双稚嫩的小手，试图抓住周围的地砖，但光滑的地砖表面如镜面般光滑，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翠珠原本就在囡囡不远处，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她迅速转身，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囡囡，但地砖下陷的速度远超她的反应，她的手指刚刚抓住囡囡的手，随着地砖的继续下陷，她也失去了平衡，和囡囡一起，被无情地拉入了这个未知的深处。

事情发生得太快，夕瑶还在浓烟中摸索前行，她的耳边回荡着囡囡和翠珠的尖叫声。她凭着声音的方向往回跑，但浓烟弥漫，视线模糊，看不清脚下的路。当她终于冲到斜坡旁，只看到翠珠一双脚还露在外面。

夕瑶根本来不及反应，飞身就扑了上去，抓住那双脚。

翠珠和囡囡越来越快地往下滑，而夕瑶不愿意放手，一手紧紧抓着地砖的边缘，一手用力抓着翠珠的脚脖子。最终一起被带了下去。滑坡的边缘如同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她的手掌。她顾不上疼痛，无论如何不想放手。

可是两个人的分量怎么可能是一个偏瘦的女子一手可以撑住的呢，纵是夕瑶再用力，她整个身体依旧被手上的重力往前拖出去。手上的鲜血，湿润了地板，反而让她整个人打滑，最终，一齐被拖了进去。

当沉重的子母门终于被撞开，地上的地砖也缓缓往上抬。地上的滑坡，随着地砖的抬起，最终归于原位，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

谢云初第一个冲进内室。

满屋子的浓烟，生石灰遇水散发出来的呛人味道加上大火带来的黑烟，让他一进去就呛弯了腰。

这会儿屋子的顶上也开始着火了，火势从房梁上一路蔓延。房顶年久失修的瓦片，原本就风吹日晒已经发脆，被大火一炙烤，内部细微的裂缝开始扩大，一块一块的碎瓦片接二连三地往下掉。

屋子里，大伙儿虽然脸上都抱着浸湿的巾帕，可是如此大火，这个屋子灼热到离谱，脸上的巾帕一会儿功夫就干透了。

睁不开眼，透不过气，加上房顶上时不时掉下的瓦片，让如今这个屋子仿佛是个巨大的陷阱，稍有不慎，就会被砸到，呛到，扳倒。

谢云初一手捂着脸上的帕子，一手挥舞着，试图扫开眼前的浓烟，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边走边扯着嗓子喊着，“有人吗？屋子里有人吗？有人在吗？”

见自家主帅不愿撤出屋子，韩守康等人自然誓死跟随。一行七八个人，加上潜火队的几个壮汉，一齐在烟雾弥漫的室内搜索。

没有人，到处都没有人，谢云初摸索着，呐喊着，心中越来越急，人呢，是在这个屋子里吗？还是在别的没有着火的屋子里？

这时候，他的衣服被人一抓，是夕瑶吗？他欣喜地回头，看到的却是自家的暗卫。

暗卫扯着他的衣服，附在他耳边说道，“将军，已经趁乱让兄弟们在院子里都摸了一遍了。整个院子里，除了几个大夫和小厮以及两个杂工，并无任何女子的身影。我们的人一直在几个门都盯着，确定没有人从侧门被转移过。”

谢云初心头疑惑倍生，后院的姑娘们，突然消失了？

“哗啦啦，”屋顶一根细房梁烧断，带火的断木连带着一片瓦片就这样掉了下来，险些砸到他们身上。

暗卫拉着谢云初迅速跳开，可是一运气，胸口便吸入了一口浓烟，呛得人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了。

“大人，看来人已经被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转移了，咳咳咳，这屋子，我们也摸过一遍了，咳咳，并无，咳咳咳，并无唐家小姐的踪迹。”

暗卫拉着谢云初的手臂，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屋子眼看就要烧空了，一会儿可能整个顶都会塌下来，咱们也抓紧出去吧，咳咳咳咳咳。”

谢云初被拉着，往门口退去。理智上，他知道暗卫说的是对的，可是他的眼睛并不这样认为，依旧顽强地，在浓烟中继续扫视着屋子的各个角落，直到他整个人被拖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