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第112章 是故人，也是仇人 4

听完夕瑶的疑问，谢云初点点头，“的确，若是郭松海夫妇都被顶替了，那要查的东西确实不少。只是......”

“只是安济坊的案子，连同女尸案，不日就要报往大理寺，若是在上报之前，咱们还没有查明通判的真实身份，回头等大理寺的人来，那郭不忘大可以改头换面一走了之，怕是再难抓回来了。”

这话音一落，一屋子人都陷入了沉默。

坐在谢云初边上的韩守康见大家都不说话，怯生生地探了探头，“那个，将军，好像也不用这么麻烦。府衙报往大理寺的所有文件和供词，回头不是还得找通判签字的么，咱们等他签字的时候，给他一个手刀，等他晕过去了，仔细检查不就可以确认了么？”

谢云初听言，一张冰山脸就端了出去，“那若是我们猜错了呢？”

“啊？”韩守康挠了挠头，“错了？”

“错了可就是殴打朝廷命官。”

谢云初见韩守康还在小声嘀咕“不就是打了一下么，”气不打一处来，眼瞅着就要发作了，夕瑶给韩守康解了围。

“韩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能够当场揭穿，这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此话一出，换来了韩守康下巴一抬，“就是嘛。”

“不过呢，贸然打人也不合适。你家将军说得对，这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一点证据都没有，的确是有猜错的可能性。或者我们用点药试试？”

“不妥，”夕瑶的话还没说完，两个方向同时传来了声音。谢云初和唐父对此都表示反对。

“此事风险太大，若是用药，搞不好就把唐家牵扯进去了。”谢云初一本真经地表示，查案总体是官府的事情，不能把唐家牵扯进去。

查案是官府的事，可你也不是官府啊。夕瑶心里暗想，但是谢云初的一片好意她多少还是能体会的。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唐父摆摆手，“如今虽说大家的分工不同，谢将军查的是军械案，我们管的是安济坊，但是归根到底，不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这个时候，就不用太分你我了。只是我刚刚想到，从账目上看，徐文才此人颇为糊涂，担了贪赃枉法的名头，掏空了身子，最后的好处，却没有拿到多少。如果按照这样推定，也极有可能，他平日里在用的药物，那些原先从安济坊出来的丸药，香料，都是经郭松海或者郭不忘之手。如果是这样的，只怕我们面前的这位通判大人，也懂得医术，要把他药倒，不容易啊。而这样的机会，咱们其实只有一次，若是一击不中，后面就不好办了。”

“只有一次吗？”夕瑶嘴里小声念叨，“倒是也不一定呢。”

果然，过了几日，唐二夫人单独给李大娘子下了帖子，邀请她过府小聚。两家人既然已经定了亲，眼看着要办亲事，这往来自然就多了。而夕若这头呢，自打上次见过了郭不忘，看人家彬彬有礼、高大斯文，那颗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心一意在房里绣嫁衣。

等李大娘子登门这日，夕瑶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给虎子缝着小衫。这孩子日常淘得很，身上的衣裳袖口下摆很不耐磨，没几天就出小窟窿了。她今日原本就没有出门的打算，刚好给虎子多缝一两件做替换。

果然，没一会儿，紫草来传话，说唐二娘子想请夕瑶过去。

夕瑶心里一笑，按说人家两家人聊亲事，和她没什么关系，要说招呼客人也应该是母亲出面，来请她过去多半不是二婶的主意，而是李大娘子提出来的。

果然，夕瑶一走近花厅，刚刚要给两位长辈请安，李大娘子就和椅子上长了钉子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三两步走到夕瑶面前，拉着夕瑶的手说，“好孩子，上次是我无礼了，竟然让县主给我行了礼，真是过意不去啊。”

夕瑶看着脸上扯出笑容的李大娘子，嘴角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大娘子哪里的话，您和我二叔家将来是要做亲家的，那自然是我的长辈了。晚辈给长辈行个礼，那不是天经地义的。”

好家伙，难道上一次见面，你不知道我是县主？还是你知道了我是县主，但是上一次没觉得有点失礼？

夕瑶心里暗暗猜想着，莫不是上回您回家了以后，您家“儿子”和您细说了礼数？

见夕瑶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李大娘子脸上的忐忑这才慢慢褪下去了一些。然后她就拉着夕瑶的手一个劲儿的夸，从头发簪子一直夸到夕瑶裙摆的花纹，眼看着二婶的脸越来越长，夕瑶开口找补道，“李大娘子，您怕是想夸未来儿媳妇儿，但是不好意思吧。横竖家里只有我和夕瑶是一个辈分的姑娘了，只好夸夸我了。我不管啊，我脸皮厚，您夸的，我可都听进去了。”

被她这么一点拨，李大娘子终于通透起来，连忙回头去看唐二夫人，“你这孩子，净瞎说。不过啊，夕若这姑娘，我是真喜欢。人长得漂亮，性格也乖巧有礼。上次进屋子，就这么站着，亭亭玉立的，仿佛一朵莲花一般。原本今天想来看看她的，你二婶说，她在自己屋子里做女红呢，我也不好去打扰，怕这孩子害羞，回头不好意思了。”

听李大娘子这么说，唐二夫人这张脸，慢慢也笑开了，“哎呦，那丫头，哪里就有夫人说得这么好。不过这孩子自小就乖巧懂事，这倒是真的，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半分心。”

夕瑶看着二婶子笑靥如花的脸，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前两天夕若因为去后山找了韩守康，被二婶大半夜在院子里罚跪的事情。

面前的这两位夫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三人又攀谈了一会儿，夕瑶见李大娘子时不时看向她手上的一对绞花翡翠玉镯，索性大大方方伸出手来放到李大娘子面前，“大娘子也觉得这对镯子别致吧。我这个月刚拿到的呢。一般的绞花玉镯，都是两股或者三股纹路绞在一起，多少有些呆板。但这个师傅心思巧，他设计成了两串柳叶绞在一起，每一截上都有叶子的图案，看起来就生动活泼多了。”

看着李大娘子捧着自己的手啧啧称赞，夕瑶强压着心中的笑意，今日出来前，刻意打扮了一下，果然没白费，鱼儿快要上钩了。

“这师傅啊，好像是苏州人，每月只在月初和月中的时候来一趟杭州，接一些老客的生意，然后等在苏州做完了，再送回来。”

一想到再过两日就是十五了，李大娘子眼睛一亮，“哎呦，那不是再过两日那师傅就要到了么？就是......不知道那师傅工费几何？”

“工费和杭州城里的师傅们差不了多少。就是那师傅性格略有点怪，要定首饰啊，非得要人亲自上门和他确认款式不可。他总说啊，这个首饰就一定要符合主人家的身份和气派，若是随便照个花样子去打，那就没了灵气，也就不用找他了。”

“正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李大娘子一脸跃跃欲试，回身拉着唐二夫人的手就说，“妹妹，回头咱俩一起去吧，刚好，两个孩子要成亲了，我多置办一些，算是给夕若的聘礼。”

唐二娘子虽说不算什么官宦人家出身，但这些年跟着自家郎婿走南闯北做生意，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了。饶是如此，这会儿还是被惊得不轻。谁家娶媳妇，聘礼不是一早就置办下的，还得定了亲以后再准备？就算是临时添箱，也没有这么贸贸然对着女家说出口的。这不是明晃晃地在讨要嫁妆么？

一想到以后要和这样的人做亲家，一股子深深的嫌弃，眼看着就快压不住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今秋就要下考场的小儿子，唐二夫人藏在袖子里的拳头紧了又紧，最后还是缓缓松开。一抹勉强的笑容硬生生挂在了脸上，“好啊，回头我们同去，试试这个师傅的手艺。”

夕瑶刚好坐在唐二夫人的下方，接着厅外热烈的阳光，唐二夫人的脸部表情，夕瑶看得清清楚楚，回到母亲的院子里，还和母亲打趣，“您是不知道，二婶那个脸啊，就是眉头明明都快要皱起来了，偏偏咧开了嘴角，当时的表情，要多奇怪有多奇怪了。也亏得李大娘子一门心思都在首饰上，根本没有留意，不然啊，一准能看出来。”

“你这丫头，连自己二婶也打趣。”唐母笑着给夕瑶递过去一杯温温的茶水，“闹，天热，别贪凉，温热的茶水才最是养人。”

这一幕让夕瑶突然回想起了前两天赏花宴上，在外院廊下，谢云初也是这样给自己递了一杯茶水，一时有些恍惚，差点忘了自己刚刚在想的事儿。

“哦，对了，既然二婶对李大娘子如此不耐，当初又为何要定下这门亲事啊。”

“哎，儿女亲事，要考虑的东西可太多了，哪里只能看两家女眷的相处呢。”

眼看着母亲快要想到自己曾今的亲事上，夕瑶赶紧岔开话题，“对了，阿娘，望意阿姐的回信我已经收到了，她说，落玉盘如今已经是她的产业，大掌柜在收到了我的信以后，立刻就出发了。我算算日子，估计最晚明天晚上就能到杭州了。”

“哎呦，这倒是好。也是没想到啊，这样一场案子，让你和傅家人，还有叶家娘子都成了好友，也算是一场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