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霜 第2章 走散

她在想是不是天上仙女装棉花的包袱破了，这雪花才一停不停的下，飘飘洒洒的落下来。

她感觉身上有了热乎气，是喝了那碗汤的原因，也是穿老人棉褂子的原因，补丁鞋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响，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

她终于看见了那间小屋，可是为什么没有光亮？没有生火？柴火应该够的，变天之前她带着小六捡了好多干柴。是不是她迟迟不回来，三姐姐领着小六出去找她去了？剩下两个生病的孩子，火灭了也不知道？她不敢多想，只是加快脚步跑过去。

“三姐！小六！我回来了！”还未到门口她就大喊，希望有人听见她的声音给她开门，希望能看见小六欢呼雀跃的扑进她怀里。

她心里隐隐的不安，害怕推门进去一个人也没有，或是只有盒子哥一个人。

她跑到门口停住了脚步，抬手却不敢推门，因为她什么也没听见，屋子里静悄悄的，透过门缝，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里面还有没有人。

风混杂着雪冲了过来，门口的人被吹得站立不住，虚掩着的门也被这大风控制住了，她冲进屋里，用身体顶着木门，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门顶住。转身过来屋里一片狼藉，几个火把堆冒着青烟，要不是这屋子透风漏气，在这屋子里不被冻死也得被呛死。

“小六？三姐？玉州？”她边往里走边叫着孩子们，走进里屋，只有一个骨瘦嶙峋的盒子哥躺在床上，气若游丝。

“盒子哥,盒子？你怎么样？其他人呢？” 她焦急万分，担心盒子的身体也担心其他孩子的情况。

盒子眼皮动了一下，听到她的声音，发青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小五你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

她在这群孩子里排行老五，她是被小荷姐姐捡回来的，那时候太小只有个含糊不清的乳名，渐渐的大家就按照年龄大小，叫这些孩子。所以她是小五，是五姐，也是五妹。小六是她们出去找吃的，遇到的孩子，那时候小小的一只，她见到人就笑，伸出小手来问她们要吃的，问她有没有家她只是笑，本来这些孩子没打算收留小六，她们一路走，小六一路跟，就跟到了现在。小六很乖，很爱笑，大大的眼睛，漂亮的双眼皮，年龄虽然小，但是能看出来长大的话一定是个小家碧玉的姑娘。三姐和玉州是亲姐弟，是在被人卖进妓院的路上逃出来的，小荷姐姐收留了他们。

她急忙拿出包袱里的干粮，给盒子盖上包袱里的棉衣问道：“他们出去找我了吗，怎么还不回来？”

盒子手里拿着干粮，脸上有一丝异样，顿了顿说“他们不回来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回过身去问:“什么意思？怎么，不回来了？”

盒子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但是她却用余光扫到了门边桌子上的碎银子。她大步走过去抓起那把银子，质问道：“你们把小六你卖啦？啊？说话啊？是不是？”

她记着，三姐带他们去小镇乞讨的时候，曾经有个富贵人家相中小六，说是要买小六做童养媳，那人被她骂跑。最后他们还是给了三姐一些铜板，为这她和三姐还赌气了几天。

不久之后盒子和玉州都病了，她把她从小带着的银镯子当了，给他们买药，后来他们才知道这病好多人都得了，治不好的，人最后都是瘦死的。他们的境况越来越糟。小六曾经哭着让她卖了自己，还说什么趁着自己没有生病能买个好价钱，要是生病了就卖不出去了，她大骂小六，又冲着三姐发火，你自己都是被人卖过的，你现在也要做个人牙子，卖了我们吗！三姐任凭她发泄始终没有说话。

她见盒子只是低头不语，身子抖个不停，从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她的心凉了大半截，攥着那碎银子就跑了出去，她才不要这些臭银子，她才不要卖了小六来活命！

“小五！这是他们最后的活路啊！”盒子挣扎着起身喊到。

开门的一刹那，风和雪呼啸着冲进这个屋子，所有的东西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七零八落，后边盒子还说了什么，她没听到，盒子的声音已经被这寒风盖过去了。

盒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哆哆嗦嗦的走到她的身边，这寒风竟也像通了人气一样，知道他现在病体不堪折磨，也不忍心再耍威风，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就慢慢的停了下来。

“这是小六自己的选择，这也是老三的选择，玉州得的不是我这个病，他还有救，我这个病过人的，你也不能留下来。他们不仅买了小六，也买了老三和玉州，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啊，你不让他们走，难不成想看着大家都被我过了病去，陪我一起去死？”盒子费力的把门关上，整个人就瘫在地上，艰难的说着。

“我宁愿咱们一起死…….”她呆愣着看着那扇破门，“他们被卖到什么地方了？”

“是户好人家，你别担心。”

她五味陈杂，她知道也许去了那户人家那里说不定他们就不会忍饥挨饿，可是心里却难受的要命，担心那里的人会不会对他们好，要是对他们不好，他们知不知道跑回来，会不会挨打，会不会吃不饱穿不暖，会不会想我们.....

她扶着盒子躺下，去生了火，取了雪水，架上锅，把今天讨来的干粮，掰成块放进锅里，做成热汤。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小五默默的做这些事。盒子一直红着眼看着满是蜘蛛网的屋顶，鼻子一酸，委屈与无奈像是装满自己的身子，快要溢出来，他再也忍不住，两颗热泪落下来。

盒子病了之后，没有好的胃口，也没有什么能吃的，这是他这么久以来吃的最香的一次，还打了个饱嗝。

“啊，这要是现在就叫阎王逮了去，那我也是个饱死鬼不是。”盒子砸吧着嘴，意犹未尽的胡说八道。

“看你脏成这样子，阎王都嫌弃你啊。”

“小五别管我了，你走吧，要不然你也会得这个病的，这病会过人。”

“要是这病真的能过人，那咱们几个一个也跑不了，虽然现在不在一块，要是没几天就都见了阎王，说不定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呢。”她一边添柴火，一边说道。

盒子听了她这话，被气得直晃脑袋。但是他有感觉，他觉得今天格外清醒，不知道是不是大限将至，还是被来告别的小六搅得心绪不宁。

“盒子哥哥，这是卖我的银两，给你和小五姐姐留下了，你一定不要让她生气，你一定要吃东西，你好了带着小五姐姐去张家找我们好不好。”小六最是漂亮，鹅蛋脸白白净净，一双大眼睛眸子明亮，双眼皮真是好看。

盒子说道：“小六别过来，小六不哭，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听三姐姐的话，好好跟着她，等着我们去找你。

盒子想着小六来跟他告别的话，心中酸涩，本来小荷没了，他就应该是这群孩子的主心骨，但是却在这时候生病，竟然还得让这些女孩子们卖身来救命，真是没用啊。

这个屋子有窗户的地方就有窟窿，大窟窿被堵住了小窟窿太多，补救不过来，还好墙体厚实，挡风。小五又取来几个破盆，在里面放上柴火，几个盆子里火苗通红，整个屋子被烤的暖烘烘，小五在外边跑了一天，被这火盆一烤困意很快就上来了，她倚在盒子的床边睡了过去。

盒子也沉沉的睡了过去，好久没吃到热乎乎的饭了，浑身久违的舒爽暖和，这一觉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