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笼 第10章 关押

东川院内，冷安房间，里里外外围了几层人，冷安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安静地好像睡着了，他脸色苍白，双唇黑紫，一柄长剑插入左侧胸膛，灰袍上遍布血迹，鲜血淋漓。

冷安右手衣袖挽起，手腕上方被人用匕首划下一个十字。

苏离坐在床边，握着冷安的手腕，源源不断地输入真气，他额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雪，可还是未曾停手，尽力想逼出冷安体内的毒素。

“大夫呢，大夫在哪里？”

柏方道：“师兄，大夫很快就到……”

山上药庐起火，里面的数百种药材皆毁于一旦，住在药庐中的大夫也在外出寻药归来的途中被人残忍杀害……

门中弟子凑出往日自己用剩的药，能派上用场的也才只有一点儿，冷安心口的剑刺的极深，若没有足够的伤药，即便拔出也会失血过多，无疑会更加危及性命。

苏离心中大恨，刺伤师父之人，分明是要将师父逼上绝路。

感受到冷安经脉的混乱，苏离不禁皱眉,输入冷安体内的真气也受到阻滞，接连不断地反噬回来，“噗”地一声，苏离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了。

苏离再次抓住冷安的手腕，将真气输入他体内，一只手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制止了他。

柏方眸光不忍，满脸动容，真诚劝道：“师兄，不要再动真气了……”

苏离擦去唇角的鲜血，眸光坚定，冷声道：“放手！”

“师兄！”

“放手！”苏离用力抽出衣袖，继续将体内的真气输入冷安体内。

柏方道：“师兄，我来为师父疗伤。”他至今在山上习武练功也已快数十年，虽然武功不比师兄，但也能一试。

苏离淡淡地扫过他一眼，眸光冷冽：“师父受伤严重，毒素已攻入心脉，用真气逼毒容不得一点差池，你可知道？”

“师兄，我……”柏方语塞，他确实没有把握。

苏离唇角又流出一道血迹，他面不改色地擦去，双手扣住冷安的手腕，成倍的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师兄……”柏方红了眼眶，他道：“师兄，你等着，我这就去把大夫带来，去把大夫带来……”

柏方跌跌撞撞地越过人群，跑出门外，没注意到前面与迎面赶来的人撞上，差点摔倒在地。

他顾不得看撞到的人是谁，心中只有找大夫这一个念头……

“柏方，师父他怎么样了？”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柏方的神智，他抬头去看，看到了发容凌乱，神色担忧的程瑾。

“师姐！”心中惊惶无措的情感终于爆发，柏方紧紧拉着程瑾的衣袖，道：“师姐，你快去看看师傅，去劝劝师兄……”

“师兄？”

“师兄一直再在为师父逼毒，他已经吐了两次血了……”

话音方落，程瑾已经离开了。

柏方注视着程瑾离开的背影，神情怔松地转过身，嘴里念念有词道：“大夫，我要找大夫……”

门外围着的弟子自觉都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房间内的二人。

程瑾穿过人群，走到门前，她步子极慢，迈出的脚步犹如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床榻上安静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心中有如刀割。

“师父……”她轻声喃喃，想唤一声，却发现喉咙酸涩的厉害，声音嘶哑无比，脸上更是不知不觉流出泪来……

她怎么敢相信，前几日还容光熠熠，精神矍铄的师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地面上是一摊血迹，苏离神色专注，正为师父运功逼毒。

程瑾默默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扰。

……

毒血从冷安手腕的伤口处缓缓流出，直至血液恢复为正常的颜色。

苏离皱着的眉微微松下，他收回手，眼前一黑，几乎从床上栽倒下来，一双温暖柔软的手从身后扶住了他。

“师兄，你怎么样了？”

程瑾满脸担忧，眼中含泪地望着苏离。

苏离虚弱道：“小瑾，我没事。”苏离颤着手拿出腰间的药瓶，程瑾瞧见急忙接了过来，倒出几枚药丸喂苏离服下。

晕眩感渐渐消失，苏离恢复了些力气。

“师兄，师父他怎么样了？”

“师父体内的毒血已被及时逼出，可余毒难清，况且现在还没有药……”

正当二人愁眉不展时，门外突然响起一人的声音：“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众人回头去看，只见柏方领着一位须发微白、背着药箱的老者走了过来。

柏方汗水淋漓，身上衣衫也被汗水浸湿，反观那位大夫却气息平缓，身上干爽，没有一点汗渍。

“大夫，有劳您了。”苏离急忙站起，让出位置。

那名大夫也知道情况危急，并未多言便直接为冷安医治。

大夫看过伤势，回头道：“你们留下一人帮忙，其他人出去等着。”

程瑾和柏方走出房间，关好了门。

程瑾拿出一方丝帕给柏方，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柏方摇摇头，用衣袖擦去额头的汗水，道：“那个大夫腿脚不便，走得太慢，我怕来不及，便把他背了上来。”

天玄山千余长阶，外面更是一处广袤密林，难怪柏方出了如此多汗。

“柏方，师父他为什么会受伤？抓到刺客了吗？”

听见程瑾这么问，柏方却有些目光闪躲，他吞吐道：“抓是抓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柏方道：“刺伤师父的人，师姐你可能不会相信……”

“是谁？”程瑾心中愤恨无比，此人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独自闯入天玄山上，破了外面那么多机关迷阵，伤了他们师父，他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柏方望着程瑾，言语踟躇：“刺伤师父的人是……是莫师兄。”

程瑾猛地看向他，目光锋利，暗含质询之意：“莫轻寒？”

柏方犹豫地点点头。

师父被刺时，有人在师父房间看见一道黑影，推开门就看见被剑刺中胸膛，倒在地上的师父，地面另一处，放着一枚血纹玉佩。

而玉佩的主人正是莫轻寒！

如今，他已经被关进了山上废弃的旧牢中，有人专门看守。

房间内，大夫用白布覆着剑身，正准备为冷安拔掉刺进心口的长剑，冷安闷哼一声，长剑拔出，心脉的鲜血顿时喷出，大夫染了一脸的血，站在一旁的苏离身上也遍布大小不一的血渍。

伤药洒上，伤口处的血渐渐止住，直到伤口包扎好，苏离才开口问道：“大夫，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大夫抚一把胡须，叹了口气：“他身上的剑伤并虽然严重，却不足致命，要命的是这剑上的毒……”

“这是数种剧毒掺杂在一起的毒素，我能验出的就有砒石、毒箭木、断肠草……可其他几种我根本验不出，即便知道也不知道所用毒剂的分量，根本就无从医治啊……”

大夫看了眼恍惚无神，备受打击的苏离，到了嘴边那句‘还是及早准备后事吧’终究没有说出，他叹了口气，道：“你师父他今晚或许会醒，剩下这些日子，你们好好陪陪他吧。”

“这是一些止血伤药，还有一些退热的药，你们留着备用，若不够了可以再找我去取。”

大夫说完便要离开，苏离叫住了他，声音温润，似乎极快从方才的打击中恢复了过来：“大夫，能不能不要把我师父的情况告诉我师弟、师妹？”

大夫叹了口气：“可你师父……”撑不了那么多时日，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苏离轻轻扯起唇角，勉强一笑，道：“我知道，可是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师弟师妹能快快乐乐地陪伴师父走过最后这段日子，不必整日强忍忧愁，勉力微笑。而师父也能放心地走完这最后一程。

大夫点点头，同意了。

“谢谢。”苏离轻声道。

房门打开。众弟子纷纷围上，满眼希冀地看着大夫和苏离，屏气凝声地等待着大夫的说辞。

大夫看了眼苏离，又移开视线，笑道；“你们放心，你们师父没事，很快便会醒来了。”

众人长舒一口气。

“我就知道，我们师父这么厉害，怎么会挺不过这一小小的剑伤！”

另一人接道：“那是，我们师父他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师父厉害……我现在都还打不过师父呢！”

听到这话，有人笑道：“等你打败师父，猪都会飞了……”

“哈哈哈！哈哈……”

“……”

程瑾和柏方站在众人身后，听到大夫的话，纷纷放下了心。

柏方咧嘴笑着，转头看向身旁，正想对程瑾说什么，却发现身边早已不见了程瑾身影，柏方皱眉，不禁好奇道：“咦，师姐呢？”

程瑾握紧了手中的剑，神色不虞，脚步匆匆。

离开东川院，转过几个弯，走过一条长廊，面前是一条青石板路，一间废弃的小屋出现在路的尽头。

旧屋破败，墙角结满了蛛网，墙面斑驳，被风雨侵蚀。门被人从外面锁着，窗户也被人用铁板死死钉上了。

这里是山中曾经设下的监牢，专门关押拷问来犯潜入之人，门派创立之初，正值战乱，正是在这里，拷问出无数心怀鬼胎，野心勃勃之人，无形中解决了许多麻烦，天玄派也得以延续至今。

屋门外站着两名弟子，皮鞭抽打的声音和隐忍的闷哼声从屋里传来。

"师姐，你来了！"

守在门外的两名弟子看到程瑾急忙迎了上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程瑾皱眉问道。

一名小师弟道："师姐放心。周师兄在逼问刺客，一定能让他说出幕后主使，我们很快就能为师父报仇。"

"把门打开。"程瑾道。

小师弟双眼一亮道："师姐也要观刑吗？"

"我这就把门打开。"

“咔哒”一声，铁门被缓缓打开，烟尘飞扬四散。房内凌乱破败，木桌上放着各种刑具，举起鞭子正要打下去的人看到程瑾，急忙收了鞭子，站在一旁温顺道："师姐。"

石墙处的木桩上绑着一人，那人蓬头垢面，满身鲜血，身上鞭痕累累，被墙面垂落下的锁链紧紧绑着，听到声音，那人透过凌乱的头发，向门口看来。

“师姐……”他脖颈上一道剑痕，渗出斑斑血迹，裂开的双唇微微张开，无声喃喃。

黯淡无光的眼中看到程瑾后，生出星点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