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钺调息了片刻,这才缓缓睁开眼,打量起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世界。
虽然微弱,但她确确实实能感受到充斥在乾坤之间的天地灵气。她伸出手来,傻傻地想去捞,一把捞空以后,又自嘲着笑起来。自己也不是头一回修炼了,倒傻乎乎的像个初学者。
阿虺正蛇立在她对面,歪着头,用一双漂亮的红眼静静看着她,浑身散发着淡淡的银辉。
白钺微微一笑,伸出手来,阿虺便听话地缠到她手上。
现在,阿虺可真是她的蛇了。
白钺转头,正欲向石非卿炫耀,不想他已不在原地。她抬头去找,借着熹微的晨光,很快便看到石非卿尚未走远的背影。
“师兄,等等我啊。”白钺一骨碌爬起来,追了过去。
石非卿停下脚步,白钺赶紧追上前去:“这个法阵是怎么回事?”
石非卿既没有答话,也没有转身,抬脚似乎又要走。白钺心中一急,直接一步抢到他身前,仰头直视他,追问道:“那个是不是你的血?”
石非卿不自然地侧过脸去,却难掩苍白的面色。见他又是一副什么都不打算说的样子,白钺又气又急,拉住他的衣袖威胁道:“你不说我就不练了!”
石非卿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这才满眼倦色道:“随便试试,管用就好,省得麻烦。”
见他这轻描淡写的模样,白钺不禁愣住。家里的师兄师姐对她再好,也没到这个地步。她立时心头又热又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不要你这样,你下回别拿血给我修炼了!”
这回倒轮到石非卿哑然失笑,他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呢,还下回?这可是谪仙之血,受一回算你祖上积德了。以后自己给我好好练去,别挡路,我要睡觉。”
这一通熟悉的嘲讽下来,白钺那心头的热度就去了一半,撇着嘴把石非卿放回去。不过,立在深秋的晨风中,她心中总还是有一丝醇绵悠长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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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练气成功,接下来的日子,心怀感激的白钺自是收敛了玩心,万分勤勉地修炼。她原还担心阿虺到了冬天需要冬眠,会影响修行进度。不过不知是否因为白九婴属阴至寒,阿虺倒并不受低温影响,反倒是石非卿,本以为他休息一段时间便会好起来,不料他的精神却越发不济。
起初,白钺凭着练气初期的微末灵力,战战兢兢地使着御风符往来浮玉峰用膳,石非卿还打着哈欠跟着,不料见她几次都有惊无险,干脆扔了一堆御风符给她,彻底宅在了青玉崖。这副不负责的样子,完全同之前判若两人。
随着气温降低,石非卿越发懒起来。尤其是天气不好时,在给东斋问安以后,他就直接回屋睡回笼觉,日上三竿也不见人。
好在现在白钺照顾东斋倒是得心应手,否则照他这倒头就睡,撒手不管的德性,这寒天冻地的,老先生都没人管了。
天气晴好时,石非卿倒是会出来,搬上他心爱的躺椅,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太阳。
白钺本还有些担心他,好心好意凑过去问:“师兄呀,你是不是身体没好全?要不我写信回丹元宗要点丹药呀?想吃什么随便说,我丹药管够。”
冬日温凉的日光柔柔洒下,杏树枯瘦的枝杈在石非卿的白衣上投下几道横斜的影子,好似水墨画一般闲静雅致。他懒懒地睁开一丝眼睛,不耐烦道:“一边儿去,我好好的。”
“那你干嘛一直睡呀?”白钺早就习惯他这恶劣的语气,不以为意。
“春困,秋乏,夏打盹。”石非卿闭上眼,不想理人。
“现在是冬天呀。”白钺看着他这副懒得要死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不依不饶地追问。
似乎觉得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很吵,石非卿迷迷糊糊转过身去,轻声喃喃道:“冬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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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石非卿前几日好容易醒着的时候,倒是嘱咐白钺到林子里去把杏子酒挖出来,温热了给东斋喝几杯。
白钺自作主张去浮玉峰讨来几个灯笼挂在院中,又把石桌旁的雪仔细扫了,搬来一张舒服的椅子,铺上厚厚的毛毯,扶东斋坐下。
炉子里温着的热酒散发出清甜的果香,东斋见着这满院的灯笼,心情大好,连着喝了好几杯,要不是白钺拦着,怕是不知道停。
微醺的东斋又喊起小卿来,白钺有些不高兴。明明现在是她照顾东斋的时候多,东斋还是偏心。
她又打起坏主意来,哄着东斋:“师父呀,小卿他不乖,天天都睡懒觉,也不修炼,您说要不要打他呀?”
不想东斋摇摇头,叹息道:“小卿呀,傻孩子呀……修为太低,接连受损……有些蛇性了……傻孩子呀……昭明这个傻孩子呀……早日放下……回去吧……”
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白钺越听越糊涂。不过看起来石非卿也不是东斋最宠爱弟子嘛。白钺好几次告黑状,东斋明明在替石非卿说好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二师兄晏昭明身上了。想来,倾注他半生心血的晏昭明,才是他此生最疼惜爱重的徒弟,连堂堂谪仙都得靠边站。
也是,就石非卿成天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说不准还没人家修得快呢。丢人!
不过见东斋越说越伤怀,白钺也顾不得幸灾乐祸,立马使出看家本领胡扯卖乖,又把老先生哄得乐起来。
灯笼的橙光虽暖,但照明的范围毕竟有限。石非卿不知何时竟然起来了,悄悄坐在阴影中的屋顶上,低着头看着小院。白钺正拍着手哄着东斋,一老一小其乐融融。
他就那样默默地垂眼静望,橙黄的灯笼映在眸中,像盛着两轮幽月,乌黑的发梢和睫毛上,凝着一层淡淡的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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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太过顺风顺水的时候,千万不要得意忘形,不然容易遭报应。
开春的时候,天气回暖,冬眠了两三个月的石非卿终于渐渐不那么犯困。某日阳光甚好,他似乎也觉得宅在青玉崖太久,有些烦闷,便想出去透气。
他伸手想祭出剑来,不料那柄精钢剑甫一从神识中现形,便“锵啷”一声掉到地上。
恰巧路过的白钺也听到这声脆响,从小院这头好奇地望过去。
原本尚自吃惊的石非卿,见白钺看过来,只觉前所未有的窘迫,蹙眉又捏了一次御剑诀。
那把剑竟然毫无反应!
在他捏了第三次的时候,凑过来看热闹的白钺才斟词酌句道:“师兄,你好像……掉境界了。”
石非卿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觉得丢脸丢大发了!
白钺说得没错,他御不了这柄普通的精钢剑,只能说明一件事:堂堂谪仙,修为竟掉到了金丹后期以下!
都怪这死丫头,从她一来青玉崖就没什么好事!这会儿还凑过来看。看什么看!
石非卿又羞又恼,瞪她一眼,怒斥道:“该干嘛干嘛去!”说罢,扭头回房,“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白钺虽觉石非卿掉境界这事吧,自己也有责任,不过见他这副狼狈样,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对着紧闭的房门做了个鬼脸。
叫你成天仗着是谪仙就不修炼,报应来了吧。哈哈哈!
许是戊辰年属土属阳,克了东斋门下两个小水修,白钺这边刚幸灾乐祸还没小半日,报应就报在自己身上了。
起初,她还对谪仙修炼一事充满期待。谁不期待啊?全青屿山上下都恨不得端上小板凳围观吧?她自己也是水修,说不定在石非卿引动天地灵气时,还能蹭口汤喝。美滋滋!
但是,对灵气初有感应的白钺立刻发现了问题:哪有什么汤喝?
青玉崖四周滂湃的天地灵气倒真被石非卿引过来,但他却鲸吞龙饮一般,霸道地全吸了!尤其是白钺所需的水灵,被石非卿榨得一丝不剩!
怪不得凌玄真人要把他扔到青玉崖上。你把这玩意儿扔到哪个峰上,都是断人家一峰的活路哇!
白钺原以为石非卿就是随便练练,不想他三天都没出来,看这架势是要闭关!虽说闭关一般要找一块属性相合灵气汇聚之地,还要僻静无人,在卧房闭关实属草率,不过谪仙之事,显然不能用常理推断了。
由此可见,白钺是假修士,阿虺才是真灵兽,它一出生就知道石非卿不好惹,偏白钺跟个小鳌虾似的,成天在他面前张牙舞爪不说,得意起来还要去夹人家须子,简直不晓得死字怎么写。
当然,她白姑奶奶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眼见青玉崖修炼是再无可能,可青屿山乃是出了名的洞天福地,找一块适合修炼的地方还不简单?
于是,她便连着几日,使着御风符,摇摇晃晃在整座青屿山中飞来飞去。
说来也惭愧,来到青屿山已近一年,除了浮玉峰和焉留峰,别的地方她竟都没去过。这哪像天天脚底下生钉子的白姑奶奶的行事作风?跟着那条石懒蛇,她都被带坏了!
这样一来,她倒不急于即刻找一块修炼之地,反而悠然自得地游起青屿山来。
浮玉峰她自然是最熟悉的,整座山中翠竹遍野,清雅秀丽,仿若海上烟云托起的一块翠玉。
清晖峰却是一另番壮丽之景,它是仅次于主峰的第二高峰,矗立在正东方,每日清晨,清晖殿房顶的金乌鸟,会在朝阳升起的刹那,成群飞起,盘旋高鸣。
最奇的乃属潮岸峰,它与青屿山整体若即若离,倒像是一条拖出去的尾巴。潮岸峰的主体不甚高,左右各有几条高低不一的山脊,一座座虹桥飞龙般跨立在水雾之中,若隐若现。山脊的周围,则散布着如星的黑色礁石,在海浪的冲击下,发出哗哗轰鸣。
还有清幽如鹿檀峰,险峻如罔嶙峰,精奇如无祁峰,千姿百态,一处一景,各不相同。焉留峰坐镇居中,雅正端肃,六峰皆伏,终成这一片琅嬛福地、海上仙洲。
在丹元宗时,白钺总跟着四师兄在附近转悠,也见识过四衢八街、软红十丈的元都府,碧波万顷、奔腾不息的槐江。可与这空天阔海之间的琼阁仙山相比,立刻就显得小气了。
白钺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处处都好,处处都喜,晃悠了月余,竟不知如何选择。
好在,在她使着御风符在清晖峰附近危险飞行时,被沈星尧撞见。一向好事如他,打听了事情的大致缘由,便帮着白钺四处转看,最终替她挑了潮岸峰一处偏僻的礁岩,此处环水背阴,倒是比青玉崖更适合白钺一些。
白钺爽直伶俐,沈星尧风趣多识,两人又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
白钺既知沈星尧既对丹道一途感兴趣,青屿山却又不善此道,他对自己分外照顾,也难说不是有所求。
不过她心中通透,机灵可爱是她白钺,丹元宗姑奶奶也是她白钺,聪敏嘴甜是她的本事,投个好胎不也是本事?也就石非卿那个小肚鸡肠的谪仙,才天天为这点破事矫情,怪不得东斋要他修离相诀。
于是,某天白钺干脆大大方方同沈星尧商量:“沈师兄,你帮我个忙呗,事成了我就帮你问问爹爹,有没有什么稀罕的丹道典籍是可以借给外门修士的。”
沈星尧眼睛都亮了,旋即又有些羞愧:“我倒是把白师妹想得小气了,我确实对丹修之道十分向往。师妹有什么难处尽管说。”
白钺看了眼青玉崖的方向,压低声音:“你帮我算算,我在我们师门,怎样才能有点话语权呀?”
不想沈星尧一听,大摇其头:“不成不成,跟谪仙有关的事情,我是再也不算的!”
白钺没想到沈星尧拒绝得如此干脆,不死心央求道:“那你绕过他去,算一算我怎么才能让师父对我偏偏心嘛。”
沈星尧想了片刻,还是摇头:“这不还是跟石师弟有关嘛!”
白钺见他仍是不愿,干脆耍起赖来:“沈师兄,你不想要丹道典籍了吗?”
沈星尧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对丹道的向往还是战胜了理智,心一横,招手道:“随我来。”
随后,沈星尧带着白钺到了玉牒塔,凭着各自师父的面子,硬是将守塔的同门支出去,然后一同上了五层,在放置东斋一脉玉牒的走廊前停下,接着他便从纳戒中摸出一大把毫无章法的白色符纸,二话不说就往自己身上一通乱贴。
“这是什么符?”白钺奇道。
“权因果。”沈星尧一边贴符一边解释,“卜算之术毕竟是窥探天机扰乱运数,容易引来天罚遭到反噬,师父怕我把自己玩死了,特意寻来的。”
白钺听得心里直冒酸水。
看看人家的师父,嘴上不许徒弟修丹符卜卦之术,背地里却还是任劳任怨地保驾护航收拾烂摊子。东斋是个和蔼的老爷爷不假,可是心全偏在石非卿一个人身上,不管白钺怎么亲近,总觉得隔着一层。白钺虽不至于因此怄气,但从小就最受众人偏爱的她,心里不服气,终归是有的。
贴完符纸,沈星尧席地而坐,掏出一个卦庐,扔了两片龟甲进去。白钺也在他对面坐下。
沈星尧的眼睛从满脸的符篆后露出来:“这是放你们师门玉牒的地方,卜算成功率最大。龟甲是最原始的卦术,最低调。但愿我贴这么多符能管用。一会儿我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可不许像石师弟那样原地发呆。”
说话间,沈星尧嘴边的符篆又被吹起来,甚是滑稽。白钺本被他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唬得心虚,这下又忍俊不禁,摆摆手催道:“知道啦知道啦,快点嘛。”
沈星尧也不再他话,闭上眼拈起诀来。卦庐内倏然燃起一小朵灵火,温温吞吞地烤炙着龟甲。只见他眉头微皱,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来,白钺也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龟甲。
噗嗤。
龟甲猛然裂开几道纵横交错的裂缝。
白钺不解,抬起头来看沈星尧。沈星尧也睁开眼,撩起额头上的符纸,凑过来看了半天:“奇怪,照这卦象所示,你和东斋师伯并无师徒缘分,倒似乎……本该是晏师兄的弟子。”
“晏师兄?二师兄?”白钺讶然抬头去看,晏昭明的玉牒早就是块灵光全无的死玉,“他不是渡劫身陨了吗?”
“对呀。”沈星尧也大为不解,“难道是符贴太多,干扰了卜——”
话音未落,沈星尧只觉喉头一甜,只来得及侧过头去,“噗”一口鲜血就喷吐而出。
白钺慌忙起身去看他,沈星尧却只是捂着嘴,又呕了一口血来。白钺看得心惊肉跳,急道:“沈师兄,你撑住,我去叫人!”
不想沈星尧却一把抓住她的裙角,不让她走。白钺大惑,既惊且疑地又喊他一声,沈星尧这才把手放开,吃力地不断摆手,另一只手继续捂着嘴,倒没有继续吐血了。
见他这样,白钺不解他何意,却也不好再叫人,只能蹲下来提醒吊胆地看着。许是沈星尧当真长了本事,又或是这满身的符纸确实管用,过了半晌,沈星尧居然缓过劲来,有气无力道:“可别去叫人……师父知道了又要发飙,我可再不想……再不想收灌灌鸟的粪了!”
白钺细观他面色,见他确无性命之忧,忙掏出几大瓶丹药塞给他:“沈师兄,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强迫你算卦了。”
沈星尧却连连摆手:“和谪仙沾边的东西,就算是祖师爷拿剑指着,我也不算了!”
待得沈星尧服丹调息了小半日,白沈二人才做贼心虚地遛出玉牒塔,悄悄摸摸寻了一处远离清晖峰的僻静山洞。沈星尧躲在里面调息疗养了七八天,待伤痊愈,这才蹑手蹑脚地回了清晖峰。为作报答,白钺自然也写了封甜得齁人的信,哄爹爹务必给她找几本最好的丹道典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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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白钺自是继续同阿虺在潮岸峰修炼,不过她这人本来就坐不大住,心中又对占卜的结果颇为在意,心绪浮躁之下,就干脆东游西转打听当年的往事去了。好在晏昭明身陨虽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但修仙者寿长,白钺向年长些的师兄师姐多问问,也把他的生平了解个大概。
晏昭明是青屿山宗门大选选上来的弟子,资质自是不错,但混在一众优中择优的弟子中,原也无甚特别之处。清晖峰首座凌虚长老观他命带杀伐之气,是个武修的好苗子,本想收在座下。不料久不收徒的东斋却突然出言,甚是看好此子。凌玄真人自然是偏心这个命途多舛的师弟,便把晏昭明给了东斋。
之后东斋首徒陆少徽得道飞升,剩下这师徒二人避世隐居在青玉崖。也不知是东斋育人有方,还是晏昭明本是一时蒙尘的遗世明珠,数十年后晏昭明重新出世,青屿山众人这才惊觉他竟然已到大乘境。
为护爱徒渡劫飞升,老迈的东斋耗尽心血,遍寻天地灵宝,可谓倾其所有。但是造化弄人,眼见九道天雷已受了七道,不想晏昭明仍是没扛过第八道,当场灰飞烟灭。
本来修士渡劫就是九死一生之事,身陨乃是常有的。可兴许是东斋倾注了太多心血,竟受不住这巨大打击,自此以后神志糊涂起来,总念叨着自己有错,为一己私念,让那孩子修得太快。
自此东斋就不再收徒,直到凌玄真人又把石非卿塞给他。许是想着谪仙渡劫飞升,总比凡人容易,也算是对东斋的一种补偿吧。
怪不得东斋偶尔稀里糊涂错把石非卿喊做晏昭明时,他的脸色就不大好看。谁乐意当个替身呢?
白钺突然觉得石非卿在师门的地位矮了她一大截。如果她本来应是晏昭明的弟子,晏昭明又是东斋最心爱的徒弟,而他石非卿不过是晏昭明的替代品,孰亲孰疏,一目了然咯。
这样一想,白钺看东斋倒是倍感亲切,照顾老人家也越发殷勤体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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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秋季,白钺正在潮岸峰同阿虺修炼。她仅用一年不到的时间,就重修到练气后期,正在凝神静气积累至圆满,以备近日一路冲入筑基。
不想原本同她心神合一的阿虺突然神志激荡,一人一蛇的神识猛然弹开。现下已与阿虺心有灵犀的白钺,也在冥冥中感应到一丝什么,朝青玉崖的方向望去。
这个距离,练气期的白钺自然是看不清的,于是让阿虺缠回手上,捏起御风符就朝青玉崖飞去。
待得飞近,她终于看清青玉崖上方竟然聚了一团祥云,许多青屿山的弟子也悄悄御着法宝远远围观,不过倒是不敢离青玉崖太近。芷清长老也在悬停在浮玉峰上空,见白钺赶来,一面看着她,一面朝青玉崖拱手:“白师侄,劳烦替我恭喜东斋师伯。”
白钺观大家反应,又看那朵祥云,大略明白发生了何事,心下欢喜,对芷清道了谢,便加快速度,飞鸟入林一般扑进小院里。
不想东斋竟然自己起了身,拄着枯木拐,佝偻着站在院中,凝望着石非卿紧闭的房门,见白钺来了,缓缓转过头来,慈祥地拉住她的手:“小钺啊,多谢你……离相修心,这孩子的心绪,终是纾解了一些……”
白钺没懂东斋谢她个什么,难不成她天天和石非卿对呛还有助于他修心?谁家修心是这么个修法?正当白钺腹狐疑地看东斋时,石非卿房中突然瑞气大盛,一股浩瀚之气冲天而起,那霸道的灵气撞入祥云一瞬,竟响起隐约雷声,接着如丝细雨便带着柔和的灵光飘洒下来。
白钺也顾不得深究东斋话中之意,瞪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这个人,讨厌是讨厌。但要说思念,也不是没有的。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石非卿走了出来,可脸上竟无半分喜色,倒是夹杂着疑惑和抗拒。
见徒儿出关,东斋也未迎上去,只远远望了他良久,拄着拐杖,乐呵呵地叨念着:“真好……真好……”然后就自己踱回屋去了。
此情此景,白钺也不知如何是好,本已想好祝词,见石非卿这副表情,又说不出口。
“师兄……”白钺犹疑着轻声喊他。
石非卿仍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白钺问:“我怎么成婴了?”
白钺全然摸不着头脑:“对啊,你到元婴境了,怎么,不好吗?”
石非卿竟懊恼万分,又转头四顾,似在确认这满院还未止歇的细雨是真是假:“不该啊,怎么这么快?”
白钺一时语塞,这人是闭关闭疯了吗?
可石非卿真的满脸委屈,语气里似乎还有质问的意思:“我就想修回金丹后,怎么就成婴了?”
白钺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你们仙人说话做事,能不能顾及下凡人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