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玫瑰 第4章 捉襟见肘的青春

人在军训的时候最渴望的是什么呢？大概是一场雨。

很幸运的，江雨微他们这届高一新生刚到军训基地就赶上了一场雨。

肖然撕开了一袋薯片，坐在床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含糊糊的抱怨着，“这场雨要是再早点下就好了，咱们就不用走一个半小时到这了！你们说咱们学校是不是有毛病啊，就不能包几个大巴把学生送到这吗？五公里啊！就让咱们背着书包走着过来！”

上铺的陈静探出头，笑着小声说：“我听她们说，等军训结束咱们还要走着回学校。”

江雨微朝肖然扔了块硬糖，继续补刀，“而且，咱们走回去之后高一新生还要给学校领导检阅，并且表演广播体操。”

肖然从床上爬起来，扑到江雨微身上捏她的脸，“江雨微你闭嘴！你再给我添堵，我就不给你看我珍藏的小说了！”

江雨微吐了吐舌头，“威胁无效，你的小说已经在我手里了，你要是不拿新的来换，我可就撕票了。”

两个人在下铺打闹了一会，江雨微抬头看了看对面空着的上铺，随口问了一句：“你上铺去哪了？她好像铺了床就不见了。”

“你说张雅楠啊？她去隔壁宿舍找杨彤了，不出意外，晚上熄灯了她才能回来，而且接下来每一天她应该都是这样。”

江雨微把糖塞进嘴里，八卦道：“你们不是小学同学兼邻居吗？你得罪她了？”

“我可没有，是她看不上我，她们那些成绩好的只跟成绩好的一起玩，平时路上遇到都装看不见。”

江雨微用胳膊撞了她一下，“你少来，你这成绩还差？”

肖然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中考超常发挥才能考上实验班的倒数第一，全年级200名。人家全年级前五十，能看得上我？”

江雨微看着肖然神色有点落寞，就揉了揉肖然的肩膀，给她塞了一个棒棒糖，“哎呀，你已经很厉害了，管他们呢！我就看得上你！”

肖然双手抱拳，嬉皮笑脸道：“那小的以后就追随班长了！小的现在饿了，劳驾班长陪小的去吃个饭？”

两个人从床上起来，一抬头发现陈静正看着她们，似乎想跟她们说什么。

江雨微被她看的不太好意思，就从兜里拿出给几块糖递给她，陈静的脸唰一下红了，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肖然没听清，大咧咧的问了一句，“你刚刚说什么？”

江雨微用胳膊肘拐了肖然一下，冲陈婧友好的笑了笑，“不客气。陈静，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好！”陈静说着就从上铺快速爬下来，好像怕她们下一秒就要反悔似的。

陈静也是从乡镇中学考上来的，她个子小小的，有点胖，皮肤黝黑，并不精致的五官因为她的局促而更显拥挤。

她忙不迭的把袜子上有破洞的那只脚塞进鞋里，可背对着他们弯腰系鞋带的时候，还是露出了藏在不合身外套里面泛黄衣服上的补丁。

袜子上的破洞和衣服上的补丁都是不能见光的，可有些人的青春就是这样的捉襟见肘。

江雨微知道她们的目光和关心只会让陈静觉得难堪，于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跟肖然聊起了别的事情。

军训之前每人交了300块的伙食费，班主任说有荤有素伙食不错，八个人一桌，这些钱足够吃饱吃好了。所以当她们到食堂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一桌子白菜萝卜飘了三五片肉，三条小黄花鱼炖的腥到不行的鱼汤，唯一一个看起来有点色香味的是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不多鸡蛋也不多，反而是汤多，看起来是黏糊糊的一盘，主食没有米饭，是一盘冷的发硬的大馒头。

因为今天下雨没有军训，所以随机到的八个人分到了一桌，周围都是别的班的学生，大家相对无言的吃完了这一顿并不丰盛的午饭。

回宿舍的路上肖然还在吐槽孙敏睁着眼睛说瞎话，“就这破伙食还值300块？那鱼汤腥的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陈静你居然把三条鱼都吃了，你不觉得腥吗？”

陈静脸色有些尴尬，红着脸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还好吧，还挺好吃的。”

肖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陈静，还要说什么，被江雨微戳了一下叉开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要去小卖店吗？我现在陪你去吧！”

陈静没有跟她们一起去小卖店，就先回了寝室。江雨微其实很羡慕肖然，想到哪说到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和讨厌都写在脸上，神经大条，简单快乐。

她跟肖然是完全不同的人，过分敏感，过分谨慎，永远只做最优解，喜欢和讨厌都藏在心里，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总是不自觉的察言观色，尽可能的讨好每一个人。

她并不是刻意想看到陈静心里的窘迫，只是某一刻，她确实对那些困窘感同身受。

她们刚从小卖店出来，正好撞见程屿和其他几个男生打完篮球来买水。

肖然自然的冲程屿挥挥手打招呼，“程屿，今天没有小姑娘给你送水啊！”

程屿冲肖然笑了笑，开玩笑的说着，“没有，要不你送我一瓶吧！”

“想的美，我对你可没兴趣！”

肖然和程屿又在那边开玩笑闲聊了几句，从刚刚程屿出现开始，江雨微的心脏剧烈的跳动，此时她的两只手已经快在身后扭成了麻花。

她也想插两句话，又觉得跟程屿根本不熟，太冒昧了，只能面带微笑在肖然旁边当个摆件。

开学到现在一周过去了，他们俩的接触，除了课间借着回头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偷看他两眼，就是在教室里擦肩而过，好不容易那天在书店偶遇，她又太紧张，根本没敢抬头看他。今天终于可以借着肖然跟他说话的机会，在这样近的距离，正大光明的看向他。

程屿今天穿着明黄色的篮球服，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他肤色很白，却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泛红，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矿泉水瓶，说话的时候，手指不自觉的敲着水瓶。

江雨微的心也跟着程屿跳动的手指一上一下。江雨微是从小看台偶长大的，以前她觉得古装剧里一见钟情的桥段假的要死，喜欢一个人哪那么容易，不得先互相看不顺眼，然后经历种种磨难，生死关头真情流露，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喜欢上他了。

可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所有偶像剧的情节都逊爆了！现实世界哪有那么多生死关头啊，而且喜欢就是喜欢嘛，第一眼不喜欢的人看一万次也不会喜欢！第一眼喜欢的人只会越看越喜欢。

比如现在，江雨微嘴角疯狂上扬，脑子里自动播放起了《王子变青蛙》的主题曲。

肖然拉着她走出小卖部的时候，江雨微还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程屿一眼，然后揉了揉笑僵的嘴角，故作镇定的跟肖然打听他，“程屿居然会打篮球啊？”

肖然咬了一口雪糕，如数家珍，“程屿不光会打篮球，还打的特别好，初中还是他们篮球队的主力呢！而且他跑步也特别快，长跑短跑都很厉害！”

以前爸妈总安慰江雨微人不可能没有缺点，学习好的哪有体育好的。

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自己四肢不发达是真的，那程屿呢，他是人类进化史上的奇迹吗，他怎么可以没有缺点？

江雨微有些吃味的撞了肖然一下，“程屿被你说的好像没有什么缺点似的，你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肖然一脸嫌弃的给了江雨微一拐，“出个头啊！我对程屿这种好好学生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吧！我喜欢的是道明寺那款的！不过要说缺点，他也有。”

“什么？”江雨微忽然来了兴致。

“他五音不全，唱歌贼难听，偏偏又爱唱，我天，你以后听到就知道了，真的贼难听！”

江雨微有些失望的扁了扁嘴，这确实不是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在江雨微看来五音不全也不算什么缺点，自己也五音不全，而且难听能有多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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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上都在下雨，每天最多训练一上午，雨就如期而至，或大或小，教官都说他们这届真幸运，以前军训这段时间都很少会下雨。

下雨的另一个好处，就是把原本不熟的人困在宿舍这样一个空间里，大家自然而然的就熟络起来。

江雨微早有准备，军训之前买了一大包糖果，借着分糖果的名字，跟同班女生们拉近关系，交朋友，被孤立的滋味她受够了，所以那些女生中的有些人，哪怕她第一眼就看出她们不是一路人，甚至是她很讨厌的那种人，她都会硬着头皮去主动说话，尽可能的讨好每一个人。

她开始学着肖然的样子交朋友，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外向开朗的人。

她不想跟任何人成为敌人，哪怕同流合污也好，她只想风平浪静的过完这三年。

江雨微刚到杨彤她们宿舍门口就听到张雅楠的笑声，说来好笑，她们住一个宿舍三天了，张雅楠跟她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她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门进去，举着手里的糖，笑的有些僵硬：“哈喽，我买了好多糖分给大家，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屋里沉默了几秒，没人说话，江雨微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正准备逃走，杨彤却笑着朝她伸出手：“班长，我想要草莓味的。”

杨彤的声音很甜，长相比声音更甜，江雨微拿出几块草莓味的递给她，屋里其他人也开始叽叽喳喳的开了口，“班长，我也要！”

最后糖分到张雅楠那儿的时候，她伸手从袋子里选了个青苹果味的。

没有冷言冷语，甚至比她想象中顺利的多，杨彤递给她一个橘子，顺便拍了拍床沿，“班长，坐下吃啊！正好咱们可以聊聊天。”

橘子的汁水沾到了手上，张雅楠适时的递过来几张纸，江雨微有些受宠若惊的说了句，“谢谢。”

杨彤十分熟稔的拉着江雨微的胳膊，“班长，我们刚还在聊你呢，我们其实特别想跟你交朋友，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好了，你之后可以多来我们宿舍玩啊，我们也可以去找你玩吧？”

江雨微不知道为什么，杨彤的神态语气让她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只能硬着头皮笑着回应道：“当然可以，大家以后都是朋友嘛！”

接下来几天，杨彤她们偶尔会跑来宿舍找江雨微聊天，坐在江雨微床上嘻嘻哈哈，可依旧把陈静和肖然当空气。

每次她们走后，肖然都会学着杨彤甜的发腻的声线疯狂吐槽，“他们真有意思，刚我东西掉地上了，她们跟瞎了一样踩过去。她们跟江雨微说话的声音还算正常，你是没听过她们跟男生说话的样子，夹着嗓子，腻死了，想想都呕。”

肖然模仿的惟妙惟肖，陈静和江雨微笑的前仰后合，因为事实确实是这样。

就这样，江雨微每天都强迫自己带上热情活泼的假面，逼着自己主动和别人说话交朋友，哪怕是自己讨厌的人。

时间长了，她的脸皮也厚了，话也多了，跟别人互怼都变得得心应手。

一切都顺利的出乎意料，不论是跟女生的友谊还是军训时跟周围男生的关系都出乎意料的融洽，江雨微觉得自己是真的转运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月前，她是想都不敢想。

就这样风平浪静了十天，直到某天下午训练的时候，陈静忽然晕倒了。

教官把她背到树下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校医赶过来检查了一下，说就她是营养不良有点贫血加上天气热中暑了，多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教官让江雨微扶她回宿舍顺便照顾一下她，其他人继续训练。

在有些闷热的宿舍里，陈静紧紧握着江雨微给她的矿泉水，闷闷不乐。

“怎么了陈静，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江雨微有些紧张的摸了摸她的额头。

陈静摇摇头，犹豫了半天，才垂着头小声说道：“没有，我只是害怕。我不想跟大家不一样，他们一定会觉得我故意装病偷懒，或者…或者觉得我是个病秧子，我…我不想被大家讨厌。”

“不会的，咱们班的同学人都很好的，没有人会这么想。”

陈静固执的摇摇头，一脸失落，“他们会的。”

江雨微以为这里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桃花源，可事实证明陈静是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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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捉襟见肘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