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沼泽地探路的人在后半夜返回,鸿蒙据他们所给的路线派出一队人马先行一步打起地标,便即刻起兵拔营。
要出发的时候,白龙带着兔女来了。
当时兔女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良宵,一来就兴冲冲地抱住了他。
兔女在白龙身边待了一年多,如今幻化自如,即便化了人形,也能自己把两只耳朵都好好地藏起来。
良宵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旁的鸿蒙跟着就把兔女从良宵怀里揪了出去,冲白龙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白龙嘿嘿一笑,“我来找良宵问点事。”说着就冲良宵示意,叫良宵跟他离开一下。
良宵就看向了鸿蒙,笑问:“可以吗?我的陛下。”
当时大队人马已经准备往沼泽地行进,鸿蒙就亲了良宵一口说:“别走太远,别离开太久。”
白龙“啧”了两声,简直觉得没眼看,捂着兔女的眼睛闪到一边去了。
等到鸿蒙率军进了沼泽地,兔女也自己跑去一边玩儿,白龙这才冲良宵开口。
“你白日匆匆忙忙地跑去南海边的密林里头做什么了?”
良宵笑了笑没说话,忽然就从心口抽出了一缕情丝埋进了沼泽地。
受过了天罚,如今抽情丝的这点痛楚良宵已经完全不当回事。
白龙见良宵面不改色,将情丝抽得驾轻就熟,吃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良宵说:“我在确定一件事。”
白龙不解道:“什么事?”
良宵说:“萌野好像拿走了我的情丝。”
在良宵肉身消散的这一年半里,萌野其实在鸿蒙的身边出现过许多次。只是鸿蒙凡人之躯,看不见萌野的存在。
良宵起先并未发觉,只是在追溯鸿蒙为他奔波的那一年半的月光之时,才发现鸿蒙每次回到冰都的时候,萌野都会趁鸿蒙熟睡之际出现在鸿蒙的床边。且萌野看鸿蒙的目光痴迷无比,常在鸿蒙床边一站就是整夜。
这叫良宵吓了一跳。
“不可能吧?”白龙将这些听完吃了一惊。
良宵看着自己新埋的情丝笑了笑,“且等着看吧。”说完就把兔女叫了回来。
白龙将兔女带在身边一年多,此时兔女回来,怎么都不肯再离开良宵,良宵便叮嘱她不可对旁人提及自己的存在,兔女欢天喜地,答应以后就去追鸿蒙。
当时鸿蒙率领人马早已进入了沼泽地,白龙看着兔女跑走的方向,目光越过千军万马,却是忽然眼睛一亮,指着鸿蒙旁边的一个背影问良宵:“那是谁?感觉好生熟悉。”
方才白龙带着兔女来的时候敛去了身形,除了鸿蒙谁也没见。
良宵顺着白龙所指方向看去一眼,说:“狼嗥。”
“长这么大啦?”白龙好生意外,跟着就冲良宵嘿嘿一笑,“让我逗逗他去!”
说着追上兔女,同她一起明晃晃地现身了。
彼时卡布抱着孩子陪着青羊行在队末,许公半点拳脚也不会,就随行在队伍中间。他们都是不会过多追问的人。
卡布看见白龙和兔女便下令让道,许公也就同样叫左右退开。
白龙就和兔女大摇大摆地去到了鸿蒙身边。
一直在队伍前端的狼嗥对兔女和白龙的突然出现并不意外,他早知兔女非人的身份,如今看白龙也是目光怀疑。只是他将这目光很快敛去,倒是先主动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白龙哥哥。”
“不是……”白龙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冲鸿蒙问道:“你这弟弟,啥时候转性了?”
鸿蒙颇欣慰,命人给白龙和兔女各牵来了一匹马,看了狼嗥一眼说:“他只是长大了。”彼时敛去身形的良宵早已坐到了鸿蒙的马背上,等鸿蒙说完,就叫鸿蒙靠在他怀里休息。
鸿蒙命人给兔女牵来的那匹马,是之前在北荒的时候鸿蒙专门为兔女挑的那匹小马驹,兔女一眼就认了出来。
如今这马已是一匹枣红大马,毛色鲜亮,马鬃顺滑,漂亮得不像话。兔女喜欢得不得了,跳上马背将它的鬃毛编成了许多的小辫,最后抱着马儿的脖子直接就呼呼大睡了。
这片沼泽地简直一眼望不到头,兔女睡了,白龙更是百无聊赖。
他早就起了逗弄的心,骑在马上一本正经地憋了一会儿,眼珠子一转就打马凑到了狼嗥旁边,笑嘻嘻道:“这位弟弟,怎么才一年多不见,你就长这么大啦?”
狼嗥本来一直盯着鸿蒙的背影若有所思,闻言冲白龙一笑,“长大不好吗?白龙哥哥。”
狼嗥一口一个白龙哥哥,叫得白龙一时都有些不习惯。
“让哥哥瞧瞧……”白龙难以置信地伸着脖子去看狼嗥的一张脸,口中道:“嘴巴没怎么变,眉眼是长开了,鼻子也高挺了不少,确实比小时候更英俊,如今下巴上也有胡茬,倒真是个能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了,但是……”
狼嗥不解,“但是什么?”
白龙眨了眨眼睛,跟着一巴掌就拍到了狼嚎的后脑勺上,笑哈哈道:“但是长大的孩子就不好玩啦!”
“你!”狼嗥的一点好脾气生生叫白龙一巴掌给拍没了,跟着就瞪了白龙一眼。
白龙心满意足,发出喟叹:“这就对味了!这样才舒服!”
那几日是奔波少眠的几日。
那个偌大的沼泽地鸿蒙率军穿行了一夜才真正走出,等到天亮鸿蒙率军快马加鞭追踪两日,终于发现了妫沛公主的人马。
鸿蒙立即就发起了猛攻。
妫沛公主自知不敌,尽量避开正面交锋,一直边打边退。奈何鸿蒙紧咬不放,逼得妫沛公主亲自带兵迎战了好几次。
那几次,鸿蒙都不出手,皆是派狼嗥上阵迎战。
狼嗥作为少将军,上了战场也不怜香惜玉,次次都叫妫沛公主负伤退败。
妫沛公主粮草短缺,可谓是人困马乏,扛不住鸿蒙这般穷追猛打,最后正面缠斗近十日,干脆舍弃一部分人马,趁夜向着西荒大漠的方向退走了。
追踪加交战耗时半个多月,这些时日里,青羊倒是恢复了一些。她虽话不多,却也能笑着逗逗孩子,很少再愣愣出神。
军营里头都是征战杀伐的将士,没什么人能陪兔女玩,兔女就天天待在青羊的身边。她古灵精怪又爱闹腾,对襁褓里的小婴孩更是喜欢得不得了,跟在青羊身边简直寸步不离,有时候卡布从战场上退下来休息,兔女也不走。
卡布十分乐意青羊有人陪着,但凡有好吃好喝的都给兔女,还叫兔女想办法逗青羊开心,于是兔女就更爱往这小小的人儿跟前去了。
自打狼嗥被鸿蒙封为将军,狼嗥每每在战场上都是大放异彩,很多时候,鸿蒙只需稳坐马上,连出手的必要也无。而狼嗥下了战场,除却休息,不像以前总缠着鸿蒙,倒是很乐意去找兔女玩。
如今的狼嗥再问兔女什么问题,已不会像之前那般直接。他同兔女游戏间会不经意地提起天上的日月,提起广袤无垠的大海,提起海里的游鱼。他几乎把自己之前从话本上看过的那些民间怪谈的故事给兔女讲完了,才终于从兔女的口中得知了良宵的身份,得知了白龙的身份。
兔女天真无邪,还冲狼嗥说:“还有呀狼嗥哥哥,白龙它化身成龙的时候,脖子底下少了一片龙鳞,我问过很多次他都不告诉我龙鳞去哪儿了。”
狼嗥听罢拍了拍兔女的头,笑问道:“你确定是脖子底下?”
“确定呀!”兔女认真地点头,狼嗥就若有所思地不说话了。
一次狼嗥从战场上退下来去找兔女,竟是撞见兔女把鸿蒙为她挑的那匹马儿的心给活活掏了,狼嗥吃了一惊,看着已经倒地不起的漂亮马儿说:“你这是做什么?”
兔女嘻嘻笑着冲白龙眨了眨眼睛,兴冲冲地说:“这样它的心就真正属于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呀!”说完拉着狼嗥一起,要把那颗热腾腾的心拿去送给青羊可爱的孩子做礼物。
那时的兔女妖性未除,尚有一颗天真而残忍的心。
她这颗心的礼物吓了青羊一跳,也惊动了良宵。
这些日子里,白龙忙着给绿意盎然的南边降雨,得空才来找良宵坐坐。他跟着鸿蒙的大军穿行了一次沼泽地就受不了了,宁可自己在天上到处飞,也不乐意跟着鸿蒙苦行军。
那几日都是苦战,鸿蒙不想良宵受累,不要良宵陪,一直让良宵待在自己的军帐里。兔女掏心的那一天,白龙刚好在,一直敛去身形的良宵就叫白龙出面帮自己把兔女从青羊跟前带了回来。
兔女捧着那颗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见良宵神情严肃,头一次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良宵当时没有对她过多责备,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花了很长的时间去叫她明白,如何才是真正拥有了一颗永不相离的心。
两军交锋的这几日,鸿蒙睡得很少,等到妫沛公主趁夜退军,鸿蒙终于得了歇息。只是随着日久的陪伴,鸿蒙对良宵愈发痴缠。
平常退下战场短暂休息的时候,良宵一冲鸿蒙张开双臂,鸿蒙就会疲倦地趴进良宵怀里小憩,等到离开的时候,鸿蒙环在良宵腰上的手就越来越不愿意松开,每次都要良宵吻他好一会儿才会不舍地起身。
这日妫沛公主退走以后,鸿蒙回了军帐就抱住良宵不肯松手,良宵吻他许久哄着他睡,鸿蒙就趴在良宵身上疲惫地说:“等这次仗打完了,我就退位,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他简直已经困得闭着眼睛在同良宵说话了。
良宵就把他高高束起的头发解开,亲了亲他眼皮,笑说:“好。”
鸿蒙就又迷迷糊糊地说:“然后我就再也不要叫鸿蒙。”
良宵就拍着他的背说:“那就叫桑晖,我的桑晖。”
“嗯。”鸿蒙应着,在良宵嘴巴上咬了一口,沉沉睡了。
他实在是累极了。
大战亡魂激增,萌野近期每天夜里都会带着鬼差前来收魂。他倒是也会来鸿蒙的军营里头,但最多只是在鸿蒙的军帐外停留,其他营帐跟前并不会去。
良宵每夜都将月华明晃晃地钉在鸿蒙的军帐上,萌野无法更靠近。
妫沛公主这日大败,折了不少人马,故而这一日亡魂遍野,萌野趁夜早早就来了。
良宵在沼泽地埋了情丝,夜夜都借着月光俯瞰着大地上的动静。
这夜萌野收魂结束命鬼差先行返回,自己则又一次来到了鸿蒙的军帐外。
那时鸿蒙已经熟睡,只是一双手还把良宵紧紧圈着。良宵想要起身动弹不得,只好吻着鸿蒙,叫鸿蒙在迷迷糊糊的回应中换了个姿势,这才从床上下来。
鸿蒙离了良宵总睡不好,良宵就洒出一片月华被子似的盖在了鸿蒙身上。鸿蒙多日征战,睡容中都是倦态。
那时良宵就想,人世间的一统真是不易,竟叫他的人这般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