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 第71章 桑塔

努尔哈察族的羊圈，除了圈羊，还是豢养奴隶的地方。关在羊圈的奴隶全都细皮嫩肉，是贵族们精心挑选的食物。

努尔哈察的羊圈，曾经就关过鸿蒙和鸿蒙的母亲。

达晖死后，当时还叫桑晖的鸿蒙和他的母亲桑塔就失去了父亲的庇护。

后来是卡布的父亲冒着被努尔哈察发现的风险，从战场上偷偷带回了达晖的头颅。

桑塔带着桑晖在洞穴外头的桑树底下日盼夜盼，等来的也只有丈夫的人头。

桑晖那时才刚九岁，他在开始落叶的那天出生，也在开始落叶的那天等回了父亲的头颅。

最后在桑塔无尽的泪水中，年幼的桑晖将父亲的头颅埋在了洞穴的门口，等到了隔年春天，两棵桑树的中间就长出了许多的蘑菇。

那时候努尔哈察族新的奴王还没有诞生，桑晖和母亲暂且还有容身之处，可努尔哈察族和雅格拉族冲突频起，已是水火不容，所以努尔哈察族新一代的奴王没过多久就在战场上诞生了。

失去奴王庇护的奴隶，会沦为贵族真正的奴隶。好在卡布的父亲当时把桑晖和桑塔藏进了自己的洞穴。

在达晖还在的时候，卡布的父亲拉嘎曾得到过达晖不少的帮助。每一次达晖得到战利品的时候，都会分一部分给拉嘎，因为达晖知道拉嘎偷偷在战场上捡回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卡布。

卡布和桑晖一样，都是父亲偷偷在洞穴藏起来的孩子。

可桑晖是后来到了拉嘎的洞穴才知道了卡布的存在，因为达晖之前从来没有对桑晖提起过。然而桑塔却知道，因为在桑晖出生那年，达晖曾为拉嘎偷偷送去过不少次桑塔的奶水。

达晖对桑塔说，拉嘎捡回的这个儿子还不到三岁，却面黄肌瘦，需要喝人奶才有可能长大。

后来等到拉嘎也在战场上战死，桑晖和桑塔就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同样无处可去的还有卡布。

那时候桑塔放不下达晖的人头，可新的奴王已经住了进去，桑塔便让桑晖和卡布一起顺着达晖所说的那条小路，翻上北边的悬崖从努尔哈察族逃出去。

桑晖从来没有独自走出过东山，更没有到过北荒以外的地方。他自小没有离开过父亲，更没有离开过母亲。

最后在桑晖的哭闹中，桑塔看着两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偷偷跑去山顶的洞穴门口采了一朵蘑菇，终于下定决心带着桑晖和卡布离开北荒。

可是等到深夜时分，桑塔带着桑晖和卡布顺着山脚下的那条河流向着北边还没走多远，就被大战归来的努尔哈察发现了。

努尔哈察见到桑塔的第一眼就把桑塔关去了牛棚，因为牛棚常是努尔哈察族关押奴宠的地方，而桑晖则因为年少肉嫰，被关进了羊圈成为了努尔哈察的食物。

只有卡布因为努尔哈察觉得他相貌丑陋难以下咽，让他做了一个专门牧羊的小奴隶。

桑塔因为貌美成了努尔哈察最宠爱的女奴，在桑晖已经不知自己被关了多少时日的时候，桑塔终于得到努尔哈察的赏赐来到了羊圈。

那时的桑塔虽然衣着华丽，却再也不像达晖在时那般容光焕发，她黑色的瞳仁终于黯淡。

桑塔当时像一具空壳一样走进羊圈，看到桑晖的时候眼中才有了一点光芒。

那时候，桑塔抱着桑晖痛哭不止，最后她那把鱼骨梳放进了桑晖的手中，亲吻桑晖的额头，对桑晖说：“逃出去，不要被吃。”

后来桑晖想尽了一切办法来逃离那个羊圈。

卡布作为牧羊的奴隶，除了经常偷偷给桑晖送来食物，也经常帮助桑晖逃离。

一天晚上，在卡布的帮助下，桑晖经过多次尝试，终于趁着羊圈的看守换岗之时跑了出去，可他狂奔着还没跑多远就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在无比华丽的金帐外，努尔哈察因为大败雅格拉族在设宴庆祝，而桑晖的母亲桑塔却全身赤|裸，正站在明亮的篝火旁任那些贵族观赏。

桑晖那时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冲过去抱住了桑塔。桑塔惊惶之下推着他赶紧离开，可努尔哈察已经走了过来，把年幼的桑晖踩在了脚底下。

努尔哈察光看桑晖的眼睛就知道他是桑塔的儿子，所以努尔哈察大笑着，当着桑晖和众人的面凌辱了桑塔。

桑塔曾是雅格拉族的贵族之女，只因战败才沦为了奴隶。在桑晖出生以后的这些年，是桑塔教会了桑晖识文断字。

桑晖曾问过桑塔，为何当初会同意做达晖的妻子。

桑塔那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对桑晖说，因为你的父亲英俊魁梧，还因为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给了我他的真心。

桑晖那时年少还不懂情爱，不知真心是多么宝贵的东西。

当桑塔在努尔哈察身下痛苦挣扎，声嘶力竭要桑晖闭眼之时，桑晖觉得她看似完好无缺一个人，心已碎成千万片。

于是桑晖冲上去，以他少年人认为最凶狠的方式踢打着努尔哈察，拼命嘶喊：“放开我的母亲！放开我的母亲！”

可是在众人的哄笑声里，努尔哈察轻易就把桑晖踩在了脚底下。他将桑晖狠狠毒打了一顿，最后烧红烙铁，在桑晖稚嫩的肩头亲手给桑晖打上了奴隶的印记。

那天晚上，桑晖漂亮的容貌和身上细嫩的皮肤都叫努尔哈察改了主意，他要将桑晖关去牛棚当作自己的娈宠圈养起来。

桑塔当时为了保护桑晖，主动栖身努尔哈察的怀抱，喂努尔哈察喝了许多的酒，又当着众人的面在努尔哈察的胯｜下服侍，这才在努尔哈察尽兴之时讨得了一点可怜的赏赐，叫努尔哈察重又将桑晖关回了羊圈。

从那以后，桑晖大病一场。

那时放羊的卡布心急如焚，想了不少的办法。他不知遭了多少次贵族的毒打，总是经常为桑晖偷来羊奶，可桑晖总是一喝就吐。后来卡布趁着放羊又偷偷采来了不少药草，可桑晖早已无力吞吐。

卡布见桑晖像是奄奄一息，抱着桑晖手足无措，最后偷偷背上桑晖去找了桑塔。

牧羊的奴隶私带豢养的奴隶出去，免不了一顿责罚，可卡布天天都在挨打，而他也早已将桑晖当成了亲弟弟。

当时的桑塔因为漂亮的容貌备受宠爱，早已不关在牛棚，而是被关在努尔哈察帐篷旁边的一个毡房里头。

桑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卑微的母亲。

当时努尔哈察刚从战场上回来，桑塔匍匐在他的脚下，亲吻他满是血污的长靴，请求他救救自己将要垂死的儿子。

努尔哈察居高临下，用脚挑起了桑塔的下巴，冲桑塔说：“那就舔干净我的鞋子。”

桑塔很快就照做了。

桑晖那时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病痛，他的心因为母亲而破碎，在卡布的背上吐出几口血来。

后来努尔哈察指着桑晖和卡布让桑塔做选择，那个手握努尔哈察族无上权力的男人说：“我可以救他，可作为惩罚，你这两个儿子，有一个必须扔进狼坑，你选谁留下？”

拉嘎带回了达晖的头颅，收留过桑晖和桑塔，于是桑塔的手最终指向了卡布。

努尔哈察是一个极其喜新厌旧的人，在对桑塔的玩弄终于觉得厌倦之时将桑塔关进了羊圈。

桑塔曾在接近努尔哈察的时候，多次尝试过杀死努尔哈察，可是没有一次能成功——

努尔哈察生性残暴却十分警惕，从来不让自己的宠奴穿着衣服接近自己。

他因为桑塔的美貌一次次忍受了这个女奴的憎恨，最终在失去新鲜感以后决定吃掉她。

在桑晖和母亲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桑塔在羊圈一直悉心照料着桑晖。

她经常抱着桑晖说，达晖能从狼坑里带回自己父兄的头颅，那达晖的儿子也一定能从狼坑里走出来。

桑塔要桑晖像父亲一样，拥有一颗勇敢的心。

在后来桑塔被带走的那天，桑晖也被放出了羊圈。

那一日，努尔哈察在酒宴上当着桑晖的面吃掉了桑塔。他把桑塔的头颅割下来命人精心打扮，然后叫在场的贵族们一一欣赏桑塔美丽的容颜。

最后，努尔哈察命人将桑塔的头颅端到了桑晖的面前。

桑晖一生也不会忘记母亲的那张脸。

那个死时面带微笑的女人睁着她漂亮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如曜石一样明亮，脸上没有一丝对死亡的恐惧。

可那时的桑晖太过年幼，他还是流下了少年人藏不住的眼泪。

在贵族们欢声笑语享受美味的酒宴上，只有桑晖一个小小的奴隶在为永远地失去母亲而嘶喊：“你还我的母亲！你还我的母亲！”

在努尔哈察看来，这样的奴隶实在太过吵闹，他在饮酒的间隙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桑晖就被扔进了狼坑。

那一天，树上第一片枯黄的叶子开始掉落，桑晖终于知道了秋天原来是分别的季节。

当他坠入狼坑的那一刻，那个名叫桑晖的少年就彻底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