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鸿蒙醒得格外早。
日出东方,鸿蒙推开窗户透了口气,搓了搓身上的衣带沉思片刻,这才了出门。等他下楼以后,良宵和白龙已经在大堂里头了,而且他们跟前还有一名男子。
这男子生得高大威猛气宇轩昂,一头红发格外醒目,只是这时候,白龙正指着这男子洁白的牙齿哈哈大笑,口中道:“旭昇,这个镇子有座千神庙,你真应该去那里看看……”
这叫旭昇的男子正是日神,然而此时的鸿蒙还不认识他,只是见他们在交谈,便在不远处没有打扰。
良宵见鸿蒙没有过来,便冲鸿蒙颔首打了个招呼。
鸿蒙则是看着良宵怀里抱的兔子,朝店里的伙计招了招手,要来了几根萝卜。
最后等旭昇离开的时候,鸿蒙只听见他很大声地冲良宵说:“差不多得了,玩玩也该收心了。”一边说,一边还瞪着鸿蒙。
“好好,知道了。”良宵一边笑应着,一边同白龙一起把旭昇从客栈门里头推了出去,目送着旭昇离开了。最后等他俩又回来,良宵特意冲鸿蒙说:“一个很好的朋友。”
良宵其实完全可以不用解释。
鸿蒙点了点头,拿要来的萝卜喂兔子。
朝阳在旭昇离开以后光芒万丈,很快就往空中升了起来。
白龙嚷嚷着肚子饿,点了一堆吃的。等酒菜上来的时候,卡布跑下楼了。
他看见真实存在的良宵,下巴差点没惊掉,直接愣在了桌边。
直到鸿蒙示意他坐下,卡布这才回过神来冲鸿蒙解释了一下自己来迟的原因:
“睡过了。”
卡布先是随着鸿蒙出征北荒大漠,后又得了鸿蒙的命令率领大军回营安置,末了又连夜赶到这游呼小镇,鸿蒙知道卡布连日奔波肯定累坏了,便将他向良宵和白龙一介绍,冲他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快吃吧。”
卡布是个饭量大的,他跟着鸿蒙这么多年,不必守的规矩绝对不守,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白龙一看卡布这么能吃,竟是同卡布比拼了起来。
对白龙这莫名升起的胜负欲,良宵习以为常,鸿蒙则是心不在焉地吃着菜。
一日太短,可也只有这一日了。
鸿蒙想到这里,朝良宵看了一眼。
不知是吃饱了还是没胃口,总之良宵一直也没怎么动筷,只是目光游离地看着桌上的菜,时不时就拨一拨怀里兔子的耳朵。
鸿蒙本来只想看一眼,却是没舍得将目光移开,正深深注视着,良宵眼眸一抬,朝鸿蒙看了过来。
彼此相视一瞬,好似都有千言万语,最终却谁也都没说什么。
末了还是良宵打破了沉默。
“你们要走了吧?”
良宵笑着,像是随口一问,还很是随意地靠在了椅背上,低头看着怀里的兔子。
本来道别的话鸿蒙一早上也没说出口,便只点了点头。
良宵便朝鸿蒙举杯道:“届时就不送了。”
白龙本来只顾着和卡布吃菜比拼,听到这里忙举起杯子冲鸿蒙眨了眨眼睛,“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得是。”
鸿蒙笑笑跟他碰了杯,没说什么。
其实这短短几日已经足够,反正他是要成婚的人。
这一顿饭吃到中途,狼嗥才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下楼。
昨夜卡布半夜挤到狼嗥的房间里头睡,震天的呼噜吵得狼嗥天亮了才睡着。
等狼嗥带着倦意走到桌边,一坐到了卡布身边就醒过神来了。
“你脸怎么了?”
狼嗥不问还好,一问卡布脸就疼。“小孩子别什么都问。”卡布说完,继续扒着碗里饭,可是还没扒两口,他就又一次看见了青羊,卡布的脸不由一阵抽抽。
彼时的青羊跟在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身后,而那蒙着面纱的女子过来冲鸿蒙行了一礼,直接开口道:“我可以坐在这里吗?”像是知道鸿蒙不会回应,说完后倒是静静看着良宵。
良宵便看了鸿蒙一眼,笑道:“姑娘请便。”
那女子坐下,先是又一次谢过鸿蒙那夜的相助之恩,这一次还不忘一同谢了当时在桥上的良宵,末了又让身后的青羊给卡布道歉。
那叫青羊的女子很是不乐意,嘴上说着抱歉,眼睛却是瞪着卡布,尴尬得卡布饭也吃不下,“嗖”地就站起来立在了鸿蒙身后站岗去了。
白龙见那戴面纱的女子眼睛一看鸿蒙,目光就柔情似水,嘿嘿一笑,冲狼嗥悄声道:“有好戏看了。”
狼嗥很烦,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白龙一脚。
他俩在这边这么闹腾着,同桌的鸿蒙可是一点应付的心情都没有,直接起身道了告辞。谁料那女子见状也跟着起身,并且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青羊见她如此吓了一跳,冲口道:“公主!”说着伸手,就要将那女子的面纱给重新戴回去。
那女子的目光全在鸿蒙身上,冲青羊摇了摇头连忙就朝着鸿蒙追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这女子面纱底下,是一张绝美的容颜。
她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柳叶眉底下生着一双真正的含情眼,眼睫微微一颤,就衬得她楚楚动人。红唇皓齿再轻轻一碰,道出口的声音也同骊鸟一般。
鸿蒙忽然得见了她的容颜眉头微微一皱,只觉得似曾相识。而他身后的卡布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吃惊道:“妫、妫……”
妫沛公主。
经卡布这么一提,鸿蒙想起了三年前看过的那幅画像,抬手示意卡布止了声,冲面前的女子反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妫沛公主微微一怔,想到方才青羊喊了自己,沉吟片刻说:“宫……珠。”
鸿蒙便礼尚往来地说:“桑晖。”
两个都不愿透露姓名的人互换了姓名,在场的谁也没有说话。鸿蒙继续要离开,自称叫宫珠的妫沛公主却很是执着地叫住了鸿蒙。
“桑晖公子请留步。”说完又看了眼其他人,久久不开口。
都到这份上了,谁还不明白?
良宵笑笑抱起兔子率先离开,白龙则是提着狼嗥过来拍了拍鸿蒙的肩膀嘿嘿一笑,立马闪了。
卡布见已经退开在几丈之外的青羊正盯着自己,摸了摸疼痛发胀的脸颊,也连忙从鸿蒙身后撤走了。
这时已四下无人,妫沛公主终于愿意开口了。
“我……我其实是逃婚出来的,那夜桥上遇见,是家里来人要带我回去成婚。”
鸿蒙不接她的话。
妫沛公主便又说:“传闻我的夫君相貌骇人,性情乖张,我……我不想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我被哥哥带回来后就一直被人看着,试了几次都逃不出去……”说完还朝周遭环视了一圈。
这客栈从游乐带着妫沛公主入住的那天起就到处都布满了眼线,只是游乐也不知是不是那夜在花楼得了鸿蒙的教训学了乖,总之那些人盯着的从来都不是鸿蒙他们一行,故鸿蒙并没有理会。
明日鸿蒙就要离开,他留在此处的时间不多,耐心便就更少,闻言冷冷道:“关我什么事?”
“如果公子……”妫沛公主脸上泛起红晕,羞涩道:“如果公子肯带我走,那么我愿意、愿意……做公子的妻……”说到最后难为情极了,声音小若蚊蝇。
鸿蒙的脸上毫无波澜,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既然你不想嫁,家中为何要给你订这门亲?”
妫沛公主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垂眸道:“为了我的族人……”
“这就是了。”鸿蒙说:“个人身上有个人的担子,你受族人呵护,享受着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如此一番话,鸿蒙虽面朝着妫沛公主,却像是说给自己听。
妫沛公主闻言微微一愣,垂头道:“可嫁人就要嫁喜欢的人。桑晖公子是觉得我不够漂亮,不愿……不愿娶我吗?”
妫沛公主显然是真不知鸿蒙的身份,可鸿蒙实在已没了耐心,只是见她失落模样,尽量缓了语气,“你还是回去吧。”说完转身走了。
妫沛公主着急地追了两步,冲口道:“我不想自己的一生被安排,家里为我选的人我不喜欢!不想嫁!”
鸿蒙听她好似急哭了,脚步一顿,回身道:“若你家中执意要你嫁呢?”
妫沛公主说:“那我就死。”
鸿蒙从饭桌上离开以后先回了房间,他实在有些心烦意乱,却也不想在良宵跟前表露出什么,遂独自在房中思索。
不多一会儿,卡布兴冲冲地来敲门。
“进。”鸿蒙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纸笔。
卡布见鸿蒙像是正准备写什么书信,便规矩地将目光移开,口中道:“白龙公子邀您出去游玩,正跟那位良宵公子在楼下等着呢,狼嗥那孩子也已经被白龙公子带在身边了。”
“知道了。”鸿蒙说着,却并没有要起身出去的意思。
卡布想到鸿蒙今日得见了妫沛公主的真颜,实在是替鸿蒙开心,便笑道:“看来当年蒙赤牙送来的画像没有作假。”
鸿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卡布跟随鸿蒙多年,见鸿蒙如此,知道这时候鸿蒙有烦心事,便不准备再打扰,遂主动退了出去,不想鸿蒙却忽然叫住了他。
“卡布。”鸿蒙微垂着头,盯着面前的纸笔又像是在问自己,“我可以……随心所欲一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