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撩人 第54章 庙会

这庙叫做千神庙，是游呼小镇最大的庙。虽然叫做千神庙，里头供奉的神明也不过十来个。

这十来个神明在庙内有各自的殿宇，其中除了神龙殿，还有阎罗殿、双神殿。

今夜的神龙殿里头香火极旺，前来烧香叩拜的人快要挤破头。

白龙因为河街上的那条龙灯有了阴影，为了弄清楚神龙殿里头受众人参拜的自个儿长什么模样，一进庙就喊着大家伙先往神龙殿里头去。

其实那神龙殿里头的塑像龙头人身，身上挂满了五谷，倒也并不丑陋。只是或许为了凸显雨龙的神威，在它的身上又盘了一条巨大的龙尾，不过那龙尾似蛇尾，略微显得有些怪异。且神龙降雨，润泽万物，为了体现信徒的虔诚，那塑像的龙嘴里头不知做了什么机关，总之真有水流从这塑像的口中吐出。不过水流细细一股，顺着嘴角淌出来，倒像是神龙正在……流口水。

白龙一到这神龙殿跟前就不停地打着喷嚏，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伸着脖子朝殿里头的塑像一看，气得扭头就走，同时还伸长了胳膊将同行而来的鸿蒙他们全都推出了人群，口中嘟嘟囔囔道：

“这些个信徒的脑子都是怎么长的？回去我就给他们托梦，别给我丑死！”

这拥挤的人潮里良宵一直不慌不忙地护着怀里的那只兔子，叫鸿蒙看得好不心动，那神龙殿里的塑像鸿蒙压根一眼没看。

狼嗥则是光顾着在人潮里头挤了，反正一挤他就能离鸿蒙更近，有时候他顺势抱住鸿蒙的胳膊，鸿蒙还会回护他，为他在臂弯里撑起小小一方天地。

逆着人流出来，白龙的鞋子都快挤掉了，他头也不回地喊着众人赶紧换个殿去，生怕有谁一回头就看到殿里那副与自己判然不同的丑样子，毁了他南海白龙的一世英名，谁知良宵哈哈大笑，故意抬着胳膊往殿里头指，口中道：

“白龙兄，我可都看见了。”

说完，他怀里的那只兔子耳朵一跳，也像是在附和，气得白龙都想把那神龙殿给一脚踹翻了。

他南海白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一世英名啊！

想罢不甘心，目光又一转，问道：“萌野你说，真就那么好笑？”

此时的萌野见良宵哈哈大笑，已不动声色地凑到了良宵跟前，他倒是收敛了一些没笑出声，只是冲着白龙微微点了点头，便见白龙立马道：“好好好，我瞧瞧阎罗殿去！”

阎罗殿建在偏院，比起神龙殿门可罗雀，简直是凄凄惨惨戚戚，香火只有零星一点。

白龙来到阎罗殿一看，捧腹大笑。

只见那阎罗殿里的阎罗像不但青面獠牙，眼球突出，生着一张血盆大口，两道飞眉眉头相连，眉尾直接没进了鬓发里。鼻孔更像是因为愤怒异常而偾张，被刻意凿成了两个黑黑的大洞，挤得连鼻梁都没有了。再往下看，一颗人的脑袋，却是长在一个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四不像身上，总而言之身体连人形都不是了。

“……”萌野随后而来，站在阎罗殿外头，连进都没进去，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却是显而易见的绿了。

彼时的萌野还不是大地之主，他在地下的阴司赏善罚恶，掌管着人间的生死，当着世人口中的阎罗王。

良宵看着那阎罗像，在白龙的笑声里行过来拍了拍萌野的肩，“要不……你晚上回去也托个梦吧。”说完将已经笑出眼泪的白龙从阎罗殿里揪了出来。

鸿蒙对神龙殿没兴趣，对阎罗殿更是兴致缺缺。他不信神佛，却清楚生死平常。打从狼坑开始，鸿蒙就杀戮无数，他从没想过要谁来为自己祭拜，反正阴间要真是有刀山火海和油锅，他鸿蒙死了定是都要挨个受的。

阎罗殿一般最热闹的时候是上元节，常日里的星火不过就如同今日一般，说不上多，也不能称无。而今日来阎罗殿祭拜的，多是因为雨水导致意外而命丧黄泉的亡者亲友，前来祭拜的活人烧香给阎罗，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离去的亲人到了阴间能被庇护，尤其是行过恶狗岭的时候能平安上路。

恶狗岭……

鸿蒙想到这里就自嘲一笑。

传闻恶狗岭都是一些死于非命饿到发狂的恶犬，若他鸿蒙死了，只怕比起恶犬，想要将他撕得粉碎的饿狼反而更多。

“大哥，”狼嗥听见鸿蒙莫名笑了，疑惑道：“你笑什么呢？”他这会儿没了拥挤的人潮助推，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鸿蒙身侧。

鸿蒙不想同狼嗥提这些跟自己罪恶相关的事，遂摸了摸他的头，淡淡地说：“没什么。”

恰好此时良宵揪着白龙刚从阎罗殿里出来，萌野也跟在良宵后头，鸿蒙就又带上狼嗥跟他们一起继续去往别处逛了。

倒是也去了其他几个殿，可鸿蒙都没怎么留心看。

等最后一直到了双神殿，白龙又一次忍俊不禁、放声大笑之时，鸿蒙才往那双神殿里头看去了一眼。

原来双神殿里供奉的是并肩而立的日月二神。

左边的日神像，塑的是高大威猛英勇神武，不但头上顶着一轮火红的圆日，两只平举在身前的手还各自托着两团金红色的火焰，而像是为了凸显日神的神武，他的头发整个朝天立着，全被涂成了金色，两只眼睛更是为了显得炯炯有神，瞳仁也被染成了金色。好像日神光芒万丈，合该金光璀璨，信徒们不但为他披上了一身金纸糊成的战袍，就连嘴巴和牙齿也给一并涂成了金色。

白龙指着那日神像都快笑岔气，最后抱着肚子说：“我一定要告诉旭昇哈哈哈……”笑完换了口气，过来勾着良宵的肩膀，又指着旁边的月神像继续大笑。

“……”如果这殿里头只有日神像，那么良宵定然也不比白龙好到哪儿去，然而良宵看着右边的月神像，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

其实右边的月神像要比左边的日神像好上太多了，可偏偏塑的是一尊女像。

鸿蒙看那双神殿里头的月神像，描的是弯弯柳叶眉，生的是含情桃花眼。挺翘的鼻子底下是粉色的樱桃小嘴，耳垂上还戴着一对粉色桃花耳坠。而且这月神像的待遇可是比一旁的日神像丰厚太多，不但簪了满头的鲜花，就连衣衫也是粉色的轻纱制成，披在这泥塑的神像上头，被钻入神殿的夜风轻轻一吹，倒也衬得这月神像婀娜多姿，活灵活现。

只是……

雨后的夜空万里无云，星月也好似水洗过一般澄澈明亮。良宵立在月神像前，漫天星月的光芒好似都朝他聚拢，叫鸿蒙莫名觉得这样的良宵比那殿里的月神更像一个掌管星月的神明。

鸿蒙看着，无端就笑了起来。

良宵望着月神像正哭笑不得，见鸿蒙朝那双神殿里头看过以后，嘴角显而易见地翘了起来，便问道：

“是觉得那一对日月神像，塑得很好？”

鸿蒙负手而立，点头道：“月神像更好。”

“哦？”良宵已不太在意自己被塑成了女相，故白龙在他身旁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他只是摇头笑笑将白龙稳稳扶住，并佯装要去帮白龙掐人中。

白龙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状揉着肚子冲良宵做了个鬼脸立马跳开，良宵这才好整以暇地问鸿蒙：“好？哪里好？”

鸿蒙便意有所指地说：“超凡脱俗，朗似星月，总之动人心弦，哪里都好。”

良宵迎着鸿蒙那双漆黑的眼眸，眼睫轻轻一颤，也不知清不清楚鸿蒙话里有话，总之点头一笑，转身走了。

这双神殿在这千神庙里头是个专门求姻缘的地方，在信徒的眼里，这日月双神是一对阴阳结合的神仙眷侣，平常不但多的是恩爱夫妻为求子嗣而烧香叩拜，来求姻缘的闺中女子更是络绎不绝。

今日虽是为感谢神龙降雨才举行的庙会，可借此来求姻缘的闺中少女却挤满了双神殿。

因这游呼小镇位置特殊，异邦共融，民俗多元，所以在这数十年里，这双神殿也有个集各族传统而悄然形成的习俗，那便是可以在这求姻缘的双神殿前向心仪的人赠送随身的物品。

且这物品也约定俗成——

若是仅有好感，那送上的只是香包，若是一眼沦陷想要终身相托，那便扯了衣带送上来。

故这双神殿除了闺中少女，同样也有许多前来寻找意中人的青年才俊，以致此时此刻的双神殿，男男女女竟是比神龙殿里头的人还要多得多。

鸿蒙他们在这双神殿里不过这么短暂地转悠了一会儿，便个个都得了衣带和香包。其中良宵最多，鸿蒙最少。

若说相貌，鸿蒙自是不落后，只是鸿蒙不笑的时候，他那双飞扬的眉和漆黑的眼睛总使他显得过于阴鸷，让他常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加之他征战多年，身上自有一股杀伐之气，配上他腰间那把弯刀，更是叫他无形中透着威压，让人不敢接近。以致在这人潮拥挤的地方，敢向鸿蒙示好的陌生人根本没几个，所以他怀中香包不过数十，衣带仅有半根。

良宵就不同了，他一头银发披散在背，一双银色的瞳仁倒映着殿里跳动的灯火，看起来比那月神像还要慈眉善目。加之殿中缭绕的香烟飘笼过来，他便好似立在了缥缈的云端，在拥挤的人潮中显得超凡脱俗，叫人看一眼就心生好感，想要亲近。

这样的良宵鸿蒙自然也看在眼里，他半寸目光也移不开，出了殿就把那些无端落他怀里的香包抓在手里，又掂了掂那半根衣带若有所思地去看良宵。

彼时的良宵正无奈笑着，他怀里落满香包，肩上挂满衣带，正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他从未现过真身在人堆里头这样挤过，对如此这般直白的心意也未曾应对过。

这时白龙打后头走了出来，他把那些沿途获得的香包随意地提溜在手里，把那些个衣带胡乱地搭在肩头，浑似个浪荡子一般瞧了眼良宵怀里，戏谑道：“漂亮的月神姐姐，很受欢迎嘛！”

良宵无奈笑着，把下巴朝怀里头一点，“那都给你要不要？”

“都说情思断人肠，这玩意儿我这辈子都不碰！”白龙说完嘿嘿笑着，故意把自己得的香包和衣带全都扔给了良宵，还顺带冲良宵眨了眨眼，捏着嗓子状作娇羞女子一般叫了一声“月神姐姐。”

“……”看来这月神像够白龙笑话一阵子了，良宵想起月神像，自己也失笑，岂料一直沉默的鸿蒙惯会凑热闹，白龙前脚刚扔完，鸿蒙就把他的香包也跟着扔进了良宵的怀里，还顺带把那半根衣带随手似的挂在了良宵袖子上。

那半根衣带好似个男子的衣带，挂在良宵袖子上将落未落，良宵下意识地并指夹住，又开始苦恼自己怀里的这一堆。还正思索着，他怀里的兔子忽然就动了。

它大概是嫌那些香包衣带都快将它给淹没了，不满地一通乱蹦。最后除了鸿蒙挂在良宵袖子上的那半根衣带幸免于难，其他的全叫它给翻腾去了地上。

鸿蒙自旁一看，话虽一句没说，却是眉毛微微一挑，很是难得地摸了摸那兔子的头。

没有神能笑着走出千神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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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