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将桑晖带到了雪域高原,将自己连同桑晖一起封进了雪山之巅的万年寒冰中。
桑晖沉沦欲海,在冰凉之中得了一线清明。他的肌肤滚烫无比,身体却无任何异常的反应。他那已经死透的肉身无知无觉,将所有滔天情潮都困在意识之内。桑晖于其中痛苦挣扎。这一线的清明让他得以分辨眼前人,在几近灭顶的**之中,桑晖哑声道:“走开!”
良宵同桑晖相对而坐,轻解着桑晖的衣袍,只道:“别担心。”
衣物窸窣而褪,所有微末的动静都在桑晖耳中放大。他双眼赤红,一把推开良宵,口中道:“我在这世间了无牵挂,度魂多年本就是为了走上一条不归路。魂飞魄散,爆体而亡,也算我本之所求,你不必管我。”
良宵却是连忙解了自己的衣袍将桑晖迎面抱住,自桑晖耳边道:“有我,你不会。”
相拥一瞬,灭顶情潮几乎将桑晖淹没,他在战栗中察觉良宵的身体竟是比他还要滚烫。桑晖本以为自己的意识会在这紧密相拥中彻底沉沦,不承想却愈渐清明。只是他四肢瘫软,意识虽勉强不再模糊,却也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良宵紧紧抱着。
寒冰之外茫茫雪域在月下泛着银辉,一只圆滚滚的兔子从天而降疾奔至山巅。它落地即成人形,抬步就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这少女一袭粉白衣裙,生着一双长长的兔耳,一双瞳仁红里透着粉,樱桃小口一启,便露出两颗兔牙:“神主!神主!你没事儿吧?”冷冻万年的寒冰里头自外什么也看不见,那少女焦急地敲砸着寒冰。
桑晖自里头听得一清二楚,有心向外看去,良宵却将他的头扣进肩窝,自外偏头道:“无事。”
“骗人!”那少女急得都快哭了,手挠着寒冰,“月宫桂树震颤,竟有枯叶生出。你方才突然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粉红的鼻尖贴在寒冰上头嗅了嗅,惊道:“神主!你又见了萌野?”
良宵此刻面色潮红,意识逐渐混沌,只哑着嗓子勉强“嗯”了一声,那少女一听瞬间怒气冲冲,粉拳往冰上一砸,道:“这个屡教不改的大坏蛋!我找他去!”说着转身就走。
良宵自寒冰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唤了一声“兔女!”那少女却已在白雪之中化成一个圆滚滚的兔子跑走了。
良宵只好微微叹气。他察觉怀里的桑晖已将全身潮热退去,便将桑晖松开,又为桑晖穿好了衣袍。桑晖犹不能动,有心开口,良宵却已将他从怀中推出,只将自己独封在寒冰之内。
桑晖这才彻彻底底明白了良宵所为。他意识本未完全分明,这下如梦方醒,神思转瞬朗清,一时心急如焚,忙将所有气力往四肢运去。待得恢复,桑晖身没寒冰,立时去寻良宵。
寒冰之内,良宵为了不被情潮所没,已用冰锥将身体钉死在冰壁上。他鹅黄的衣袍染满了血,连脚下的冰块也浸成暗红。桑晖一见,一颗无觉的心竟也痛如刀绞。他急奔到良宵跟前,将那些冰锥从良宵身上拔出,又把良宵接进怀里,冷声道:“谁让你替我做决定了?”
良宵被难耐的情|欲折磨,一碰到桑晖,身体便越发滚烫,他痛苦地推了桑晖一把,勉力道:“你且出去。”良宵抬起的手上青筋暴起,掌心似烈火般灼烫,自肩头垂落的银发上也沾了血。
桑晖一瞬也不知是痛是怒,克制着将良宵抵去冰壁上,摁住他的双肩,只问:“可识得我是谁?”
良宵倒还留有几分清醒,他烫得眼圈都泛着红,却是哑声道:“桑晖。”
“那便好。”桑晖见良宵隐忍克制,唇已咬出血来,抬起他的下巴便去吻他。
良宵身体一瞬战栗,偏头抗拒道:“我熬得住!”
桑晖吻着良宵滚烫的唇,闻言生出怒火,他恨不得在良宵嘴上狠狠咬一口,却是忍了又忍,深吻着良宵,直吻得良宵急喘出声来,才恶狠狠地掐着良宵的下巴说:“只许你替我做决定,将灭顶的情|欲都引给自己,就不能我为你做些什么?”
良宵残留的几分清明都快要被桑晖给吻没了,闻言强忍道:“这不算什么,我自有办法,你快走吧。”说着,竟是又要将冰锥重新钉进身体。
桑晖的面色霎时冷了下来,那些尖锐的冰锥还沾良宵的血,桑晖袖子一挥,把那些冰锥打成齑粉,将良宵双腕紧紧捉住扣去头顶,沉声道:“你的办法就是自伤?”
良宵似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渗了满额的汗,银色的瞳仁也充满血丝,他不答话,只挣扎着抽手。
桑晖却只是冷哼,他单手扣住良宵的双腕,空出的手替良宵把额头上的汗水抹去,又问:“我是谁?”
良宵在桑晖的触碰中急喘,他无力垂下头来,艰难道:“桑晖。”
“知道就好。”桑晖见良宵言语间眼神已有些迷离,拨开沾在他脸颊上的湿发说:“我知神明禁欲,从不自读,今日我便代劳。在你彻底沉沦前,我要你记住,今日一切,皆是我迫你所为。往后你若要清算,我桑晖随时恭候,届时打杀随意,绝不还手。”语罢,亲吻爱抚着良宵。
情|欲一瞬决堤,良宵残存的理智彻底消失,他在桑晖怀中战栗,最后自迷蒙之时,忽然含糊不清地叫了一声“鸿蒙。”
桑晖听他唤得那般亲昵,又痴缠着主动来吻自己,心竟痛了起来。一时之间,桑晖莫名恼火,又莫名不甘,略带恶意地咬良宵的舌头。良宵却是全都受着,在每一个亲吻的间隙,都痴痴叫着那个名字……
许是萌野的话语掺了假,良宵高涨的情|欲很快消解。他将额头抵在桑晖的肩头重重喘息,桑晖揽着他,用手擦去他满背的汗。
寒冰之内谁也没有开口,桑晖等良宵体温恢复了正常,这才沉声问:“好些了没?”
良宵点了点头,脚腕上的银镯丁零一响,从桑晖怀中退了出去。他满头的银发垂落在肩头,胸膛上的潮红亦未退去,桑晖见他被冰锥钉出的伤口已经痊愈,别过目光,将地上那身鹅黄的衣袍递给良宵,道:“冒犯了。”
良宵披衣在身,并不看桑晖,轻声道了句“多谢。”
万年寒冰之内自是刺骨的寒冷,桑晖无知无觉的身体却倒觉得这里像个火炉,他背过身欲先离去,那只圆滚滚的兔子却突然回来了。
“神主!”兔女落地便化人形,她眼睛哭得通红,自寒冰外委屈道:“萌野说他的催情果没有解药,但是找人睡一觉就能好。他还让我别担心,给了我几根长了千年的萝卜让我啃!”
这寒冰自内能将外头瞧个一清二楚,桑晖见兔女怀里抱着的那几根萝卜都已咬了几口,眉头微微一皱:“萌野不会毒死她吧?”
良宵摇了摇头:“萌野毒谁都不会毒她。”
桑晖不解,看向良宵。
良宵手轻轻掸衣,血污的衣袍刹那洁净,他微垂着头,却像是能察觉桑晖的目光,解释道:“她救过萌野。”
桑晖微微点头,见良宵一双红唇犹泛水光,连忙移开目光,道:“我走了。”
“嗯。”良宵点头,可桑晖才走两步,良宵却又叫住了桑晖,“且等一下。”
桑晖停步回头,良宵像是有些犹豫,几次避开了桑晖的目光,最后才问:“我方才……有没有说些什么?”
桑晖看着良宵的眼睛心底忽然一痛,冷声道:“你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良宵一怔。
桑晖看着他,话像是说给自己听,“不是我。”说完就头也不回出了寒冰。
这高原雪域桑晖头一次来,他往日出谷都只为度魂,这地方不见人烟,自然也没有亡魂。可他一出来,兔女就朝他跟前扑了过来。
桑晖倒是养了许多的魂鸦,却只是当成出行的坐骑,并不同哪只过分亲近,他只训得它们听话服帖,凡是脱离掌控的,都被他给杀了,所以余下的魂鸦都很怕他。可兔女见到桑晖,却是竖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欢天喜地就往桑晖怀里钻,连抱在怀中的千年萝卜也不要了。
桑晖知道她就是之前钻进他怀中的兔子,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将两只胳膊抬起,任由她抱着自己。
兔女撒娇一般,把头在桑晖怀里蹭了蹭,又顶着粉红的鼻尖在桑晖身上闻了闻,两只长长的兔耳立即跳了跳,欢喜道:“你刚和神主睡觉了吗?你身上可全是他的味道!他是不是好啦?”
有些事不提也罢!
桑晖教兔女问的又想起了良宵迷蒙之中唤的那个人,一时又烦躁起来,冷着一张脸推开她走了。
林海雪原中的望月阁楼是否真的存在?桑晖没心情细想,招来魂鸦径直回了阴阳谷。
青君吊在魂树上几乎望眼欲穿,桑晖不带他,他便哪儿也去不了。树上的魂珠他已数过许多遍,自觉比桑晖还要一清二楚。他把自己的舌头提在手中无聊地打着结,都快绑出花儿来。
等桑晖回来的时候,青君一下子就从树上荡了下去,他开开心心去迎接,桑晖却是冷眉冷眼。青君哪里还敢凑过去,远远便被桑晖身上的寒气冻得发抖,眼看着桑晖气冲冲地进了魂树。
看来是真气得不轻,那魂树上的魂鸦没一只敢把头露在外头,全藏进了翅膀底下。好在青君不是头一次见桑晖如此,连忙自觉地挂回魂树,同自己的尸体一起当灯笼去了。
白天黑夜的也不知过了几日,桑晖一直没有出来。那几天里,每一个月夜天气都变得阴晴不定。有时明月皎洁,有时残月又被愁云笼罩,有时星月全无乌云滚滚,总之少有云淡风轻的时候。
青君心中藏着疑惑,也有心劝慰,奈何半点头绪也摸不着,却不料有一晚桑晖忽然出来冲他说:“我有些明白,你为何总也不愿意走了。”
“啊?”青君伸着长长舌头吊在树上,只觉莫名其妙。
桑晖却是不再言语,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