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人海 第16章 果实

学长训狗十分有一套，王一楠现在听到“军体拳准备”这五个字都快出现巴普洛夫反应了，立刻自觉收紧拳头并迅速向左侧摆头，绷出了一副视死如归一样的表情。

不过条件反射归条件反射，她的思维却一发不可收拾，想不明白她不过就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怎么还能把这人给气成这样？喊口令喊得气冲山河的，仿佛在发泄什么情绪似的。

铿锵有力的口令中，王一楠又把军体拳前三个动作做了20几遍，胳膊和腿已经软得跟面条一样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使出了自己的撒娇**：“呜景学长，你饿不饿？能不能先吃饭呀？”

上次企图偷懒听到了爱迪生的故事，本以为这次会听到废寝忘食的孔子的故事，但景学长显然还没那么丧心病狂。他的表情变得温和了一些，看了一眼手表道：“嗯，那先去吃饭，补充一下体力。”

恶魔秒变天使。王一楠忽然就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就明白自己刚刚错哪儿了。也没想到R大附中官僚主义之风盛行，直呼大名的“景霁尧”是要被即刻绞杀，但带了尊称的“景学长”是能够得到恩赐和奖励的。

举一反三之下，王一楠迅速狗腿道：“谢谢景大神、景男神、景金牌、景冠军！”

奉承得有点过头，反倒显得没那么真诚。话音未落，王一楠就再次对上了那双冰冰冷冷的眼睛。

“20分钟之后集合训练！”

得，马屁拍过头拍马蹄子上了……王一楠内心哀嚎，光速跑远了。

那天，他们俩一直练到晚上22:30才终于把前八式练到勉强能看。景学长不情不愿地放她走了，因为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军助要负责查寝，他不能知法犯法。王一楠一息尚存，爬到床上倒头就睡，做了个自己被淘汰的美梦，她开心得差点直接笑醒。

但梦都是反的。景学长和教官就来验收了她的成果，然后频频摇头。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自己被赶回老家的那一刻，王一楠就见景学长和教官讲了几句悄悄话，用她这前八式的进步做了担保，请教官再给她一天时间，他保证还大家一个奇迹。

明天上午彩排下午就要正式演出，时间紧任务重。王一楠也不知道自己这进步程度究竟有多么大的说服力，教官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同意了，甚至还拍了拍景学长的肩膀，交托重任一样：“小景啊，我相信你。”

王一楠都要怀疑这俩人用她做筹码达成什么邪恶的交易了……

还剩下最后八式，练完拉到。王一楠心一横，憋了口气，刚准备衔接弹裆顶肘，就听景学长再度宣布她美梦破灭。

“怎么睡醒一觉就把昨天练过的东西全忘了？”这人前一句还有点哭笑不得，后面一句就立马进入了麻辣教师的状态，“从第一个动作开始重新来，军体拳准备！”

王一楠现在真想弹他的裆再狠狠给他一大肘子，让他不好好说人话！

硬的东西景学长不太吃。毕竟真要打起来，这人一个内拨下勾有她好看的，看这身板儿对比就知道了。所以王一楠只能继续喂他吃软的，委屈地眨了眨眼睛：“呜景学长我哪里做的不好了……”

明明是很情绪化的发问，对方却误以为她是真心好学，所以一二三地就把她刚刚哪里不好给点了出来。的确有好几条都是昨天的老问题，王一楠心服口服，但她的身体实在服不动了。

四肢仿佛灌了铅，一动就痛。也不知道今天这太阳怎么就这么大，他们明明是在阴凉的地方训练的，但王一楠还是感觉自己汗如雨下。防晒霜顺着汗水流进了眼睛里，痛得难受，但稍微揉两下眼睛都要被骂。

“练不好，你哭也还是练不好。”

刚刚本来没什么想哭的意思，但听了这话的王一楠真想大哭特哭，可快委屈坏了。

又经历了一个上午，他们终于回溯完了昨晚的进度，景学长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她一块儿包着糖衣的定时炸弹：“先去吃饭和午休，下午13:30集合。”

好，很好，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是吧？那为什么自己还没被练死啊，啊啊啊！

无忧无虑长到13岁的小姑娘王一楠第一次产生了这么罪恶的念头。不过她倒真有点怀疑了，她这小鸡仔一样地身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潜力，练到现在都还屹立不倒啊！

不过后来她发现，她的身体并不是有多抗造，只是和她一样反射弧有点长罢了。

月黑风高，也不知道第几次打完军体拳的连贯动作后，王一楠终于收获了景学长一个：“嗯，这一遍还行，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久旱逢甘霖，她差点直接扑过去抱着景学长的脖子哭。还好她忍住了这阵冲动，一蹦一跳地跑回了宿舍，兴奋地和小伙伴们交流了一通军体拳从入门到卓越的宝贵经验，然后也不知道怎么苦练两天的后劲儿就上来了，她忽然开始上吐下泻地发起高烧来。

同寝的小伙伴看她情况不对，喊来老师连夜给她送到校医室去了，后来也不知道校医给了个什么诊断，老师又如临大敌地把她家长给叫来了，然后一行人风风火火地跑到最近的医院去打吊针。

王一楠感觉头很晕，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只是清楚地听到医生说了句：“静休三天。”然后，她终于抑制不住眼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不行不行，我明天还要军训，军体拳汇报演出……”

如此热爱体育活动的样子显然把她爹妈给震惊到了，也不好打消她积极性，母亲摸了摸她的头发，哄她道：“好好好，乖，先退烧。你喜欢军训，高中和大学还都有机会的哈。”

母亲话音刚落，王一楠就哭得更伤心了，断断续续地抽噎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当然不是热爱军训，只是百感交集，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练了半天好不容易就要脱胎换骨了，结果就这么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中。倒就倒了，也不让她安息，还有人往她身上泼凉水，泼了两大盆！

越想越激动，王一楠感觉自己的小宇宙在燃烧，也不知道是发烧的烧，还是什么别的。

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就说眼前的，如果她没能在黎明前复活，实在是对不起景学长的栽培、对不起教官的信任、对不起她们军体拳小方阵的鼓励，更加对不起她自己啊！

且不说景学长总拿出来教育她的“连队荣誉”，就说得给自己争口气这方面，她爬也得爬到校领导面前打上一套拳！

拿她没办法，父母最终同意让她输完液之后回到她心心念念的绿茵场看看。于是王一楠头顶退烧贴，手带输液针地参加了彩排和正式演出，颇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带病坚持给学校50周年校庆献礼，这事大概给校领导们感动到了，军训结束之后王一楠便收获了“先进个人”荣誉称号。这让她父母骄傲得不得了，逢人便夸自家女儿文体两开花。

但面对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情，王一楠展示出了一种置身事外的超然。说来也怪，品尝辛勤的果实没有想象中开心，她反而有种历尽千帆之后看破红尘的淡然。

或许是因为前期魔鬼训练的痛苦已经把这份快乐给冲淡了；也或许，是因为汇报演出当天景学长没有出现。

没能亲眼见证她军体拳的巅峰状态。不知道景学长会不会觉得遗憾，不过王一楠有点替他遗憾。

之后，王一楠的初一生活展开得相当平淡。虽然她再也没见过景学长，但是却总能听闻这人的消息，毕竟景神名号在整所学校都是响当当的。

高三上学期三次模拟考，景大神全部断层第一，高三寒假直接冬令营保送T大计算机科学实验班，MIT联合培养，本硕博贯通，即将用7年的时间拿到两个来自世界顶尖大学的博士学位，做学生做成这个状态也算是生涯的大圆满了。

所以，王一楠每次成绩进步有点沾沾自喜的时候就会去阅读一下荣誉栏里景霁尧的光辉事迹，虽然她感觉她一辈子都追不上大神的脚步，但是至少她有在一点一点地遵循他的教导向着巅峰努力着，这就让她的内心无比踏实。

那年高三前夕的百日誓师大会，王一楠正好在放寒假。初一小朋友的寒假没有那么多作业和补课，于是她便很热心地报名了活动志愿者。

清晨7:00，她抱着从团委办公室带出来的物资穿过晨读花园前往大礼堂，恰好瞥见院子里那颗常青的杉树下面坐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

他手里捧着巴掌大的笔记本，低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次，王一楠没用一秒就把人给认了出来，提着东西叮铃咣当地就跑了过去，大叫道：“景学长！”

虽然她报名活动志愿者的时候的确是存了一点点私心希望能和景学长来个偶遇，再恭喜他获得保送机会的，也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许愿成功了。所以对方抬起头的时候，王一楠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了半拍之后才开始正常工作。

男神每天要见太多人，所以猛一见她露出个困惑的样子情理之中。王一楠毫不气馁，放下手里的袋子，立刻做出了个“军体拳准备”的起势动作，果然就给了对方一个精准提示。

“哦，是你呀。”边说，景学长的脸色边忽然就变得有点窘迫，眼睛也移开了，像是不好意思。

“身体好些了吗？”他又问。

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过不太懂景学长为什么要用这么个临终关怀的眼光看她，王一楠连忙蹦了几下表明自己活泼健康：“全好啦！”

景学长点了点头：“那就好。”说完之后他的嘴还是半张，像是欲言又止。

沉浸在军体拳的回忆中综难免浑身不舒服，所以王一楠迅速岔开话题道：“景学长你现在还要看书呀？”她还以为他们保送生已经可以游戏人间了呢。

景学长回过神来，回答道：“嗯，快要高考了。我的英语小作文总是拿不到高分，多背些好词好句。”

男神就是男神，谦逊又勤奋！王一楠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尽管校园里的老师同学开玩笑说景霁尧玩着都能上MIT，但实际上，所有的天才都离不开清晨7点的苦读。所以说，这种努力型男神比小说里那作天作地还能门门考满分的纸片人要动人好几倍。

王一楠在心里感叹，用力握了下拳头，给对方打了点气：“景学长加油！小小高考，轻松拿下！”

景学长勾了勾唇，勉强回了她一个礼貌的谢谢，只是看上去依然不太开心。

顺畅地说到这里，王一楠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便迅速问道：“诶？话说景学长你还要参加高考的吗？”这人不是拿了保送名额的天龙人吗！

料想到她有此一问了，景学长淡淡道：“嗯，参加的。保送的专业和学校我都不是很满意，就放弃了。”

好家伙，MIT和T大都令他不满意了，放眼整个宇宙还有能容纳得下男神的大学吗！王一楠心里有点震惊，下意识地问道：“那你之后打算考哪里呀？”

见她问的真诚，景学长短暂地合上了笔记本，也认真说了起来：“第一志愿或许冲一下F大的网络工程试验班吧？第二志愿想填科大，或者航空航天大学，我还在比较。”

虽然总感觉计算机科学实验班和网络工程试验班是同义词，而且无论从什么排名来看，F大都比不过T大，不过王一楠觉得男神或许有些内幕信息，于是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给不了什么比较的建议，于是对话在这里暂停了一会儿。

一阵冷风吹过，物资袋的塑料沙沙作响，王一楠忽然想到什么，便立刻从物资袋儿里拿出了一根橙色的飘带递给对方。

誓师大会上除了各种讲话之外总要有个朴素但是象征性极强的活动，比如从校徽中提取五种颜色并制成丝带，请任课教师系在高考生的手腕上，代表母校对大家的祝福。

这活动寓意还行，就是成品丝带实在丑的惊人，只有这条橙色的勉强能看，而且还带了个很吉利的寓意：“高考一定‘橙’！”王一楠当然要肥水不流外人田一下。

反正不少高考生都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缺席冗长且无聊的百日誓师大会，给自己多争取一些复习的时间，丝带多一根少一根也没人会发现。

打好了自己的小算盘，王一楠毫不心虚，倾情推荐道：“不知道你们班会被分到哪种颜色，不过我一直觉得这个颜色最好看了。送给你，一举‘橙’名！”

橙色的丝带宛如一小片萤火，给景学长的眼睛重新添了点儿光。

“谢谢！”他受宠若惊道，思索了一阵后便把笔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撕下了下来，没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鹿就站在了他的手掌心。

虽然这是一只浑身雪白遍布横线的变异品种，但这东西能站起来啊！能站起来啊！！！

王一楠再次被景学长神乎其神的技法给震惊到了，刚刚她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三下五除二地变这个魔术的，宛如人形3D打印机一样。

正想着，小鹿便从学长手里翩然悦动到了她的手里，伴着一句真挚的祝福和十分蛊人的笑容，彻底把她尚在发育中的少女心给俘获了个完完全全。

“送给你，希望你一切顺利。”

祝福语简短且朴素，而且和小鹿也没什么关系。不过这并不耽误王一楠被小鹿一只脚踹进了景霁尧这个大坑里，并且在坑底躺得平平的。

后来，她把这只小鹿始放在她书桌最显眼的地方，还小心翼翼地给这精致的艺术品上了一层玻璃胶，又去买了个玻璃罩子给它罩了起来，配了张很文艺的卡片。

“云开雨霁，一‘鹿’生花。”

祝福送给景学长，也给她自己。

即使她之后再也没见过景学长，也再没听到过对方的消息，但王一楠始终相信，男神永远都会是那种拥有极高天赋也不会自命不凡，依然愿意流那99%汗水的人。所以，不会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他也绝对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会一步一步羽化登仙。

所以，今天，在看到闺蜜的消息后，王一楠感觉有点懵懵的，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两条消息过去。

“方音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谨慎作答。”

“你们那满嘴大话、拿了钱不干活儿、动不动就休长假还恋爱脑的CTO，真的叫景霁尧吗！”

不让王楠楠说两句好词好句，都差点儿忘了她文艺青年的人设了哈哈哈哈

（王楠：哼，谁说搞笑女不能搞文艺了！）

P.S.每本书里都要有个人来输出金句，鉴于景学长个纯正理工男实在是吐不出什么象牙，本人正式将本作骚话担当授予王楠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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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