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彧钦气道:“夫人,这一路上都是你在保护我们,路上花销也都是你出的,你什么都不说,若是出点什么事儿,你让舟儿怎么办?你让我们怎么办?”
东方悦刚要开口,何彧钦接着道:“堂堂水云乡大弟子,连救命恩人中了毒都不知道,你若是因为我们中了毒出了事,”何彧钦顿了顿,“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东方悦霎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两人静默片刻,东方悦率先道:“此事是我不对,让你担心了。”
何彧钦低声道:“我知夫人自恃武功高强,天不怕地不怕,但我也希望夫人能记住,你也是人,不要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不要逞强,路上累了就坐马车,受了伤就乖乖吃药,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东方悦刚想反驳她只是怕苦,甫一抬头,正好对上何彧钦的双眸,那双黑黑的眼眸极为清澈,她不光能看到她的倒影,还能看到里面所隐藏的担忧。
东方悦只觉心都乱了,嗫嚅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得道:“好。”
几日过去,琯杳山庄已安置妥当,洑零谷张长老也率众抵达,只不过令众人意外的是,随着张长老到来的,竟还有卫王。
卫王只着便衣,跟在张长老身后,倒是没有一点王爷的架子。
东方悦暗道不好,可眼下又不能走人,只好硬着头皮,与诸位掌门长老一同见礼。
卫王拱手作揖道:“诸位掌门不必客气,此非朝廷,不必唤我王爷,叫我维德就好。”
说是这么说,可也没人敢叫他名字,就都叫他刘公子。
刘维德一见东方悦,愣了愣,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云教教主,东方悦。”
“在下云教东方悦。”东方悦抱拳道。
刘维德赶忙回礼,“原来是东方教主,先前在武林大会上远远见过一面,今日临近一看,教主果然是英姿飒爽,女中豪杰。”
高掌门请几位入了座,张长老率先道:“我洑零谷路途遥远,劳各位久等。来时途经琯杳山庄,进去祭拜了一番,见里面打扫得一干二净,祠堂也上了香,想着必定是各位帮忙安置,老夫在此由衷地感谢各位。”说着,张长老深深行了一礼。
众人纷纷摆手,言说都是应该的。
张长老述说了一番,东方悦这才明白,原来竟是洑零谷出了叛徒,跟魔教的人搭上了,又不知怎地牵扯到了琯杳山庄,这才导致琯杳山庄满门被灭;而刘维德此番前来,是因为近年来各地山匪四起,刘维德回朝顺路前去剿灭两开寨时,发现里面关了好些个江湖人,因此前来拜访。
何彧钦便将前些日子所经历的事一一诉说,卫王听了道:“原来当日是何少侠和东方教主啊,当日我看到山上有人影闪过,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金长老焦急道:“刘公子,那寨子里的人呢?我有几个弟子自从去了李帮主那儿就再无音信,何少侠说在里面看到过我弟子,他们都在哪里?”
刘维德站起身,十分歉意地向各位抱了抱拳,“实在对不住各位,当日我率兵前往两开寨剿灭山匪,不曾想那些匪徒竟放火烧山,整个寨子都成了废墟,人要么跑了,要么被烧的面目全非、死无全尸,还是底下人发现了好几种不同样式的兵器,我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关着弟兄们,实是对不住大家。”
金长老重重地一拍桌子,瘫在椅子上,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半晌说不出话。
东方悦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不知刘公子可识得此物?”
刘维德拿过那把匕首,只是瞥了一眼,道:“连珠龟背,这是陈王的纹样。”
东方悦叹了口气,她一点也不想与朝廷打交道。
众人大惊,不由得左右相顾。
江湖与朝廷素来互不相干,如今此事也有朝廷参与,那可不妙。
半晌,只听东方悦道:“据我所知,陈王的番地在北边,可为何晋阳会有他的人?还有那些流民,都是因为当地官府肆意征税才导致许多人交不起赋税,转而弃地而逃,当了山匪,弄得民不聊生。这些事情,难道朝廷不知吗?”
刘维德叹了口气,“皇兄登基不过五年,朝堂上事务繁多,如今漠北又打起仗来,更是忙的日日都睡不好觉。有些地方官趁着漠北打仗,借机提高赋税中饱私囊,朝廷不是不知,只是现在实在无暇顾及。不过何少侠方才说陈王参与其中,这我倒不知晓。”
“你不知?”
刘维德摇头,“早知陈王不安于命,看这样子,他果然要动手。”
众人不语,朝廷事还是少插话的好。
何彧钦问道:“那刘公子可知,陈王为何要俘虏江湖人?”
刘维德摇摇头,又问道:“对了,陈王因何一直追杀水云乡?”
王奔咳了咳,“这也是我等疑惑之处,我等一介江湖武夫,又远在杭州,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陈王,招此杀身之祸。”
刘维德见王奔不愿说,转而道:“此事我回去后一定会禀报皇兄,在下一定竭尽所能,给大家一个交代。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刘维德走后,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定菱师太叹道:“要变天了。”
镇山道长道:“此间事已毕,大家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各门各派一定要加强戒备,严防魔教。若有门派遇袭,立刻飞鸽传书,我等定会快马加鞭赶来相助。老夫这边已给高盟主修书一封,明年开春的武林大会,诸位一定要前来,届时咱们共同商讨讨伐魔教和剑阁之策,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张长老也道:“朝廷这边,我洑零谷会跟着追查,看看那陈王到底搞什么鬼,定会给诸位和琯杳山庄的各位一个交代!”
“再会。”高掌门站起身,拱了拱手便带着弟子出了门。
剩下的门派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整间客栈霎时空旷了下来。
王奔对着东方悦道:“悦儿,我们也走了,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和掌门师兄,给你师父上柱香。”
东方悦恭敬道:“一定,师伯慢走。”
何彧钦一直看着东方悦,直到人都走光了,他才上前来,把那一袋子装了蜜饯的香囊给她,“记得按时吃药。”
东方悦笑笑,收下香囊,“再会。”
何彧钦点点头,转身离去。
水云乡一走,整间客栈便只有东方悦一人。
东方悦长舒一口气,转身上楼,见舟儿趴在栅栏那儿恋恋不舍地盯着门口,不禁一笑:“舍不得你钦哥哥?”
舟儿点点头,抱着娘亲撒娇道:“娘亲,不是说好的一起去杭州吗?”
东方悦笑笑,“乖,如今水云乡事务繁多,你钦哥哥身为水云乡大弟子,且得忙着呢,娘亲答应你,等你钦哥哥忙完了,就带你去杭州。”
“好啊!”舟儿开心地蹦了起来,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娘亲,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回益州?”
东方悦想了想,“咱们先去琯杳山庄祭拜一下,再回益州。”
偌大一个琯杳山庄,如今已是人去楼空,满院子浓重的血腥味,哪怕过了近半个月,也仍是未曾散尽;整个山庄被魔教妖人打砸一空,哪怕众英豪帮着将琯杳山庄重新打扫修缮了一番,仍是能从角落处其中窥见一丝破败。
东方悦带着舟儿先去祠堂,给山庄众人上了香,这才在山庄里转了起来。
舟儿不是很明白,为何娘亲要在山庄里转来转去,还不时的进屋翻找、上房揭瓦,于是舟儿问道:“娘亲,你在做什么?”
东方悦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原处,道:“看看有没有什么琯杳山庄的人留下来的线索。”
“线索?”
东方悦点点头,“琯杳山庄是受了牵连才被灭门,可他们是受了什么的牵连?这连洑零谷都不知道,我就想看看,这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是这里都已经翻修过了啊?”
东方悦摇摇头,说是翻修,只是简单的将破败的屋子修的能看而已,使之看上去不那么苍凉罢了,但要说修的有多么好,那倒也没有;还有实在破的修不了的屋子,干脆都给拆了。
兴许琯杳山庄的人会把东西藏在哪个犄角旮旯,只是看这样子,她是找不到了。
东方悦最后回望一眼琯杳山庄,偌大一个琯杳山庄,自此在江湖绝迹,实在唏嘘。
“走吧。”
东方悦拉着舟儿刚要离开,倏然拔下头上发簪,弹指挥去,喝道:“什么人?”
紧接着就听一声娇呼,“啊!”
东方悦将舟儿挡在身后,循声走过去,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跌坐在地上,抱着左腿痛呼不已,而那左腿膝盖上,赫然插着一支银簪。
“你是谁?”
那少女忽然抬起头,尽管面容上满是灰尘血迹,但仍能看出她精致的五官,左耳上还坠着一颗玉石耳坠——这分明不是乞丐。
那少女害怕地看着东方悦,哆嗦道:“我、我叫窦、窦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