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一晚没睡,只要一闭眼就想会起阮日升羞红脸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躲在被子里偷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一听到阮日升起来的声音,就蹦下了床。
她对着镜子抓了抓头发,想让它更顺滑一点。又对着铜镜照了照,发现嘴唇看起来有些苍白。用手指狠狠地搓了搓,嫣红也只能一闪而逝。媚娘撇撇嘴,心里嘀咕:早知道就去找沈风絮要点口脂了。她听过涂山的狐狸精们开会,她们说女人的胭脂是男人的毒药,只要涂上这玩意儿,没有男人能够抵抗。
媚娘转着圈打量着自己,她决定再把腰带系紧点。男人不是都喜欢盈盈一握的水蛇腰吗?她本就是一条蛇媚,这有何难?她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是一条蛇妖。
“哒哒哒。”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是阮日升来叫媚娘用早饭:“媚娘?你起来了吗?马上可以吃饭了,”
媚娘兴奋极了,一阵小跑就到了门口。突然想起那些狐狸精的另一句话:那些臭男人,总觉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可不能对他们太主动了,得若即若离,欲擒故纵才好。于是,她猛地刹住了脸,拍了拍自己的脸,想把咧到耳边的嘴角塞回去。
只是,一看到阮日升的脸,她就全忘了。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眼底尽是柔情,像一潭春水,女儿家的心思就这样透过声音泄露了:“早啊!”
阮日升看着媚娘这满面春风的笑意,自己的心情也好更好了。没错,这阮日升也和媚娘一般一夜没睡,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就在被子里傻笑。等太阳的第一缕光线洒进屋子,他就立刻起身梳洗,还穿上了原本是为祭祖而做的新衣服。
阮日升答到:“早。姑娘昨晚可是做了一个好梦?今日这么高兴!”
打情骂俏总是必不可少的。媚娘转了一圈眼珠,嘴唇紧紧地抿在了一起,哼唧了半响才蹦出了几个字:“不告诉你!”
阮日升没想到会得到媚娘这么娇俏的反应,顿时红了脸,挠了挠头:“那我们先去吃饭吧?”
媚娘本以为阮日升会追问,却是这反应,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了声呆子。可是一想到阮日升走在她旁边,便又忍不住提了嘴角:不过,是个可爱的呆子。
“今日我要去山里采一些药材泡药酒,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阮日升小心翼翼地问道。
媚娘听到阮日升的话立刻停下脚步,面朝他,一脸期待:“只有我俩吗?去山里?”
阮日升以为是自己唐突了,解释道:“我是想姑娘原本就是在山中修炼,所以也不会太害怕。若是姑娘还想叫人陪,在下可以去找……”
媚娘生怕他真的找到人陪他俩上山,立刻同意了:“走吧!吃完我们就去!”
“去哪?”阮日升以为自己没听清。
“去山里采草药啊!只有我俩!”媚娘还特意强调了只要两人去。
阮日升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生怕媚娘突然反悔:“好好好好,吃完饭我们就去!”
阮母只是嘱咐了一两句并未阻拦。
媚娘随阮日升进了离风月镇不远的桃溪山。这桃溪山哪有什么药材,阮家酒铺的药材都是从药材铺里买来的。要说阮日升带媚娘来这桃溪山唯一的理由,便是那花团锦簇的情人坡了。
除了在涂山,媚娘还没见过这么澄澈的溪水和灿烂的桃花,漫山遍野,美不胜收。阮日升让媚娘在这里等一会,他有个东西要找给她,便独自进了桃林后的树林。刚开始,媚娘还有耐心欣赏面前的美景,满心期待着阮日升带给自己的惊喜。可等着等着,一柱香的时间都过去了,还不见阮日升的踪影。媚娘觉得有些不对劲。
坏了,不会出事了吧?媚娘想着,立刻就起身去寻阮日升,一秒也不多耽搁。一进树林,媚娘就感到阵阵妖风,她警觉起来,心里七上八下——因为是出来玩,她忘记了带软剑!
她小心翼翼地随着脚印走。终于她到了一棵巨大的榕树下,而阮日升被巨大的榕树绑在树桩上不省人事!
“阮老板!阮日升!”媚娘两步并一步地冲到了阮日升的面前,用力拍着他的脸,可他一点清醒的迹象也没有。她颤颤巍巍地摸了摸鼻息,感觉到均匀的气流,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在呼吸。一股酸甜味钻入了她的鼻腔,她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不好!是迷香!
阮日升应该就是被这迷晕的。她立刻封住自己的嗅觉,警惕地看着周围,壮着胆子问道:“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不敢出来说话,只会在背地里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蛇媚?风月镇还有这种妖怪?”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过来,“我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回见。”
媚娘立即面向声音的方向:“出来!”
榕树的暗影后渐渐有一个人显出了身形——一个孩童的模样,大约只有媚娘的一半高。穿着囚服,脖子上带着枷锁,赤着脚,脚上也被两个镣铐铐住了。眼下泛着深青色,面色异常苍白。仔细一看,这枷锁上还贴着锁灵符,看来这小孩是一只恶鬼。
鬼与妖井水不犯河水,有时甚至还会结成同盟。若是平时媚娘定是不会对这小鬼做什么的,全当没看到。可这事要是和阮日升搭上了关系就没那么简单了!
“你快放了他!”媚娘露出了毒牙威胁道。
“为什么?他的生死和你有关吗?”小孩阴冷地笑道,语气是不该这个年纪所有的狡诈,他故意拖了长音,“哦!我明白了,他是你的相好?”
媚娘不想和他掰扯:“你若是不放,当心我……”
“你怎么?”那小孩的语气突然狠了起来,“把我挫骨扬灰吗?我早就被挫骨扬灰了!你若是有能耐就来试试!”
话音刚落,榕树的藤条像剑一般笔直地朝媚娘刺去。媚娘的脚轻轻一点,便跃到了空中。腰上一使劲,在空中转了一圈,狠狠地一脚踢到了藤条上。那藤条立刻缩回了榕树上!
小孩暴怒:“全都给我上!两个人的命我都要!”
无数的藤条万箭齐发,阮日升也顺势跌坐在了地上,却完全没有清醒的意思!媚娘一看大事不妙,行云流水般地往后退了半步,跃至半空中露出了蛇尾,当即取下发簪,将两根发簪拼到了一起,这发簪及其精妙竟成了双刃弯刀!
蛇尾用力地一摆便将扑来的藤条打了回去,顺势借力穿梭在藤条之间,用弯刀划断,一段段藤条落在了地上瞬间萎缩成了灰烬。这小鬼的藤条虽多但太过稚嫩,他的实战经验也少。不一会,媚娘便已经杀到了小鬼的面前,收起了蛇尾。弯刀距小鬼的眉心只有一寸!
“解药!”媚娘低沉地说道。
这小鬼,满眼愤恨地盯着媚娘,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发出了刺耳的惨叫:“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爹要把我扔在这个地方!”
他瞪大了眼睛,眼里全部都是红血丝,声音又突然弱了下来,呜咽道:“你知道活埋的滋味吗?”
活埋!媚娘心里一凉,头皮发麻。“你在这里多久了?”嘴上问着,媚娘的刀却寸步不移。
“记不清了,这榕树种下的时候我就在了。”小鬼痴痴地说。
这榕树的体格起码有百年了。媚娘听说过,有的人为了风水会活埋童男童女作为献祭,望山神保护一方水土平安。这阴邪的祭奠名门正派是断不会做的,被献祭的童男童女会永远被这座山捆绑,永世不得投胎。
媚娘虽五十年前才得点化修得人形,又误食灵芝草,功力才有了百年的增长。这小鬼应与榕树同寿,但修炼不得其法,灵力算不上强劲。媚娘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我好寂寞,就想找个人陪我。”小鬼一改暴戾的模样,反倒做出了委屈的模样。只是那干瘦的脸实在是感觉不到可爱,全都是诡异,“我看他慈眉善目的,应该是个好玩伴。若是姐姐要他,便还给你好了。”
“媚,媚娘,你这是?”阮日升晕晕乎乎扶额问道。
媚娘听到阮日升的声音,转头对阮日升问道:“你醒了?”
“小心!”阮日升惊叫道!
媚娘一时分神,那小鬼便顺势夺了她的刀,反手就是一划。好在媚娘反应及时,腰上用力一个转身,硬是凭空退了两步,脚却不小心扭到了,跌坐在地。
“你们都跑不了!”小孩一脸扭曲,耍着弯刀就跃到空中,朝媚娘刺来。
来不及闪避了,媚娘闭上了眼睛。被刀刺中也没有想象中疼嘛?甚至还有些暖意。
“你没事吧?”耳边传来了阮日升虚弱的声音。媚娘猛地睁开眼,不是没有刺中,而是阮日升替她挡了一刀!
“阮日升!”媚娘惊叫。
“别急,你也逃不了!你们死了还能做一对苦命鸳鸯!”小孩拔出了弯刀。
弯刀拔出后,伤血不断地流出来,媚娘已无心战斗,用手捂住伤口,希望能够止住血。可那血还是止不住地流,媚娘的双手已经被染得通红!
“阮日升!你撑住啊!别睡过去,我带你回家,我马上带你回家。”媚娘满脸眼泪语无伦次,她从未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
阮日升哪受过这种伤,听到媚娘的声音,虚弱地呢喃道:“你……没事……就……就好。”说完便昏死过去。
媚娘感觉到身上一重!
现在的她只想要眼前的小鬼魂飞魄散,她不管他生前有多凄惨,都不该拿他人的血来暖自己!更何况是阮日升的血!
媚娘伸出蛇尾就是一招神龙摆尾!小鬼的脚上戴着镣铐,刚想往后退就被绊住了,结实地挨了一下,摔到了树桩上,跌落在地,久久也起爬不来。媚娘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普通的活人怕是心肝脾肺肾全都震碎了。即使是这百年的恶童也得缓半天。
媚娘在阮日升的伤口处点了几下,算是暂时封住了伤口,血没流那么多了。她安置好阮日升,捡起了地上的弯刀,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小鬼的面前。
小鬼害怕了,又恢复了小孩的样子,求着饶:“我……我再也不敢了。”
媚娘用刀划破了手指。小鬼趁着空隙想要逃跑,一道寒光闪过,小鬼发出了惨叫:“啊!疼!你个臭娘们!竟然!”
“竟然什么?刺穿了你的手掌?”媚娘冷漠地看着小鬼被弯刀刺穿钉在树桩上的手掌。“你冤,无缘无故被你刺伤的阮日升不是更冤吗?”
小鬼呜咽着不说话。
媚娘继续:“无论你遭过什么罪。从你害人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没办法谴责他人了。”
媚娘用划破的手指在小鬼的印堂处画着灭灵符,小鬼感到一股燥热从身体内涌动上来,像是要爆炸一般,灼烧着他的身体。他扭曲地挣扎着,可是被钉在树上的手一动那刀就割掉一片肉,手上就更疼了。“啊啊啊,疼!啊啊啊!”他不断地发出惨叫。
媚娘放开手,往回扛起阮日升头也不回地赶往沈风絮的商铺后门。沈风絮看到两人这模样什么也没问,立刻就用了上好的金疮药给阮日升包扎起来,万幸的是小鬼力气小,伤口位置不致命,加上媚娘血也止得及时,这才没有错过抢救时间。只要注意调理,过不了多久阮日升便会恢复。
媚娘听着沈风絮的嘱咐,一一记下。没过多久阮日升便醒了,他看到眼前的媚娘,一把抱住:“太好了,你没事。”
媚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拉开阮日升,道:“小心扯着伤口,你干嘛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阮日升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小时候在那里藏了一壶女儿红。我想拿给你喝。”
“女儿红?那不是女儿家才藏的吗?”媚娘疑惑道。
“我就是藏了啊……”阮日升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一定要藏这个酒了。也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姑娘没有早点出现而觉得遗憾吧!他执拗地认为媚娘若是喝了那酒就像是融入了他以前的生活。
“现在酒肯定喝不成了。你没事就好!不要稀里糊涂就冲出来挡刀了!下次再这样你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那个小鬼呢?”
“不用担心,我已经解决了,我在涂……”媚娘差点说漏嘴,“百凤山上可不是混过去的。”
阮日升长吁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媚娘看着阮日升这模样觉得可爱地紧,勾起手指敲了一下阮日升的脑袋:“这就放心了?你不想想回去怎么向阮大娘交代?”
阮日升宽慰道:“都交给我,没关系的。”
二人回到酒铺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阮母看到两人这模样一开始自然是大惊失色。阮日升带着阮母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阮母竟不再追究,反而对媚娘更好了。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