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桥花院隐丹青 第13章 第十三章 涂山北斋

“日升啊，在摆字画？”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对阮日升说道。

阮日升恭恭敬敬地答道：“这些日，后院竹子长得好，便画了些。”

老板眯着眼东瞧西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屑地说道：“你这不就是个竹子吗？还是黑白的，一点都不像。还不如回家好好酿酒，一好好的酒铺卖什么字画！”

阮日升家的酒铺里的泥销骨是锦城远近闻名的酒，无论是婚丧嫁娶，还是爵禄高登，只要是锦城的人家就少不了买上一两坛。泥销骨酒味醇厚，入口柔顺，回味甘甜，男女皆宜。阮家从未将这方子外传，并定下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的规矩。

这阮家说来也奇怪，家族几代都是只生男不生女且代代单传。这酒铺本该是由阮日升父亲继承，奈何在这个全民修仙的年代，阮父也是不甘寂寞，十年前带着一家人到名门颜氏求道成为外姓弟子，只是在一次降灵中不幸遇难，母子二人又无修仙想法于是便从那红尘烟雨中出来，继续开了这酒铺。

好在父亲去世时阮日升已到弱冠之年，也能勉强扛起酒铺的生意。只是阮日升志不在此，反倒热衷于丹青。阮日升经常在酒铺里挂上自己的画，望遇伯乐知己，但少之又少。只有过年时会有居民找他画年画。

阮日升一家知足，再加上颜家的关照，母子二人倒也是过得怡然自得。只是这婚事却使阮母发愁，媒婆踏破了门槛，这阮日升一个也没相中，眼看着已过而立之年却还没有个着落，阮母甚至觉得就算带个男人回家也心满意足了。

眼看着就到了收摊的时间了，今日酒铺里的酒倒是都售罄了，这画却一张也没卖出去，甚至没有人驻足仔细瞧看。阮日升失望地卷着画卷。一阵风吹来，阮日生一个没拿稳，手中的画便飞到了街的正中央。阮日升急忙追上去，正准备拾起，面前却出现了一双白净修长的玉手，那纤细的手腕上戴着玛瑙做的镯子，鲜红的颜色衬得皮肤更透亮了。

“这竹子的傲骨倒是画出来了，却仍不够生动。”女子的声音异常娇媚。

阮日生瞬间抬起头，一张美艳绝伦的脸映入眼帘。真的是好看过了头，好似自然工笔细细描绘而成，媚眼含春，只是被瞧上一眼，男人的骨头都酥了。既知求之不得，心里仍是满足欢喜。由美生风情万种，娇柔妩媚。那被眼波流淌过的地方都被润泽了一遍，真真是风月无边。

“先生这铺子可是要关了？”那女子问道。

阮日升这才回过神来，捡起画胡乱地卷着，答道：“正准备，姑娘这是要买酒？”

那女子站起身来微微颔首，满是遗憾地道：“初到锦城风月镇，本是要尝泥销骨，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实在是不巧，今日刚卖完，如若姑娘明日还在风月镇，在下亲自送一坛到姑娘的住处。”

女子挑眉调笑万种风情尽在眉眼，道：“先生这是要来奴家家里共饮？”

阮日升惊觉唐突了，连连后退作揖道歉：“不不不，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只是不想让姑娘再跑一趟。”

女子看着阮日升这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掩嘴笑了起来：“先生莫当真，媚娘只是在玩笑。”

“姑娘芳名媚娘？”媚娘这名字可不像什么良家姑娘该有的，阮日升想着，那惊艳之情也凉了一大半。

媚娘看出了阮日升的顾虑，解释道：“媚娘是孤儿，被百凤山上一位高人收养，现如今刚刚出世，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若是误会了，还望先生海量。”

“你也是一名修士？”阮日升想起红尘烟雨中的弟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都是以前了，媚娘现在只想做一些小本生意。”媚娘道。

阮母奇怪自家儿子为何今天迟迟不收摊，于是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冲楼下喊道：“日升，吃饭了！”

阮日升这才意识到两人所站的位置到底是多么不合时宜，急忙拉着媚娘往铺子里退。阮母从楼上走了下来，看到儿子领了一位姑娘进来，十分诧异：“这位是？”

媚娘似笑非笑地看着阮日升拉住自己的手：“先生？”

阮日升脸一红，立刻放手，跑到母亲身边轻咳两声介绍道：“这位是媚娘姑娘，一位修士。”

“修士？”阮母皱起了眉头，回忆起当年，“当年你的父亲也是一名修士，只是，唉。”

媚娘上前弯腰行了一礼：“媚娘从百凤山来，现在只想做点小本买卖来到这风月镇。本想着能够赶上阮家酒铺里的泥销骨，却还是来迟了一步。”

阮日升也解释起来：“媚娘不准备继续修仙了，想要安定下来。”

阮母一听这话就是笑开了花：“姑娘今日可是找到了落脚的地方？姑娘生得如此美丽，这晚上可得注意，不如今晚在这将就一晚，明日喝了泥销骨再做打算？”

阮日升听到母亲这殷勤直白的留客方式，稍微拉耸了一下阮母的手臂，轻声埋怨道：“娘！”

媚娘顺梯子下台：“那今晚媚娘就多叨扰了，多谢收留。”

晚饭毕，媚娘去了客房。阮日升在房里埋怨母亲：“娘，您这也太快了。您还什么都不清楚就往家里带。”

阮母也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也是，可是，我看着这姑娘便觉得可爱得紧，不知不觉就收留了。你当时怎么不阻止娘呢？”

阮日升也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我也不知怎么得，没想太多，现在才觉得太草率了。”

阮母为难道：“这，现在也不可能赶人家走吧，不然你下去锁好钱柜？”

阮日升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此时的媚娘在隔壁客房将母子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坐在床上往后一躺，任凭自己砸到床板上，没有想象中那么硬。媚娘想起晚饭前阮日升曾来这间房安排过被褥，相必也是用了心的。

想起在涂山时，老妖怪们常说人类多疑善变，现在一看真是名不虚传。从小她就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令人憧憬的大前辈放着大好的前程，竟会对一介凡人动心，为了刻灵能够化去自己大半的修为。

媚娘暗下决心，只要一拿到泥销骨的方子立马就走，在涂山开一间酒馆，人间这种地方，她绝不会再踏入第二次了！

夜深人静，酒铺也响起了微微的鼾声。媚娘小心翼翼地起床，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酒铺店面，轻轻地推开门，去到了街上。半夜三更，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是那月亮凄惨地发着惨白的光。

媚娘移动的姿势很奇怪，比起走路时的颠簸感，更多的是扭动的匍匐，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长街很是明显，鲜红的衣裙也被这夜色染成了暗色，裙摆之下竟是一条巨大的蛇尾！

“藏起这蛇尾真是憋屈。”媚娘独自一人埋怨到。

媚娘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活动筋骨：“这呆子，酒都售罄了，也不知道去酒窖，我看他明天怎么办？”

媚娘念叨这逐渐烦躁，跺起脚来：“开个店好难啊！”

“那你为何不继续老本行呢？”一个低沉的男生突然在四周响起，一股浓烈的香味蔓延开来。

媚娘立刻警觉，抽出腰间软剑，打量着四周，以防有人偷袭。

“不用紧张，就你这功夫，即使用尽全力也伤不了我。”那男声逐渐近了，媚娘分辨出是从左边的巷子里传出来的。

媚娘手握软剑直指左巷，腿微微弯曲，保持着备战的姿势，只要对方一动，她必定一剑封喉：“哪路英雄，不如出来说话。”

蛇的视力非常差，一般来说只要是静止的东西，对于媚娘来说都基本上是模模糊糊，人畜不分。夜晚对于媚娘来说是不利的，媚娘只得慢慢吐出蛇信来感知来人的位置。

香味非常的浓烈，熏得媚娘头疼，仿佛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刻意抹了许多香粉。媚娘咳嗽了两声，仍是紧盯着巷口，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大致模样。黑发如缎，微微卷曲，身高不算高，大概是人类男子弱冠左右的样子，一身华服，花纹虽然在这月光下看得不太真切，却也从金线和腰间的玉佩看出了不菲的价格。男子身后还有一团毛茸茸的大尾巴，媚娘看着这尾巴的形状心中已了然。

“臭鼬？”

那男子一听到这称呼像是尾巴被炮仗点着了一般，嗖的一下收起了尾巴，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一个八度：“闭嘴！”

媚娘却是不急了，伸出食指放在了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点声，万一把人吵醒了，你这尾巴还来不及收起来。锦城的颜家可不会坐视不管的。”

那男人听言往四周看了一圈，压低了声音：“若是被发现了，你也跑不。”

媚娘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又不害人，跑什么？倒是你，怕是做贼心虚吧？”

男人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半天才止住：“所以，你住在阮家是报恩吗？”

媚娘初次到风月镇，也并未声张，白天也并未发现附近有除她以外的妖怪。除非附近有比她修为更高的妖物，不然媚娘是不可能如此大意的。事到如今她不可不警觉起来。

“你又为何在这？”媚娘小心试探道。

男人走近媚娘，浓烈的熏香让媚娘皱了皱鼻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我？听说风月镇阮家的泥销骨味道甚好，想尝一下。”男人说到。

“看来我们都是为了这泥销骨而来，可这酒紧俏得很，媚娘下午来时就全部没有了，阁下为何不白天来？”，媚娘道。

男人道：“你是想问为何白天闻不到我的妖气吧？”

媚娘心中一紧，握紧了手中的软剑：“忘问阁下尊姓大名？”

“青丘，沈风絮。”

“涂山，媚娘。”

沈风絮道：“你不必紧张，我并不想阻拦你什么，只是一个人在这风月镇生活有些无趣了，想问你要不要入伙。”

“入伙？”媚娘困惑道。

沈风絮笑到：“我恰好在东街开了一家脂粉店，差一名伙计，若是你这等美人去了，这必得日进斗金。”

媚娘问道：“你为何帮我？”

“没有帮你，我真的差一名伙计，找人类帮忙又太麻烦，好不容易遇到一只妖，这才真是走了大运。”沈风絮道。

媚娘出其不意地一下子拔了剑，朝沈风絮刺去，沈风絮不慌不忙，轻轻转身，便移到了媚娘的背后。伸出手，轻轻一点媚娘的手腕，媚娘便感到一阵酸痛，手松开，剑掉在了地上。沈风絮不慌不忙地伸出脚一勾，一挑，剑就回到了他的手上。媚娘趁着空档，迅速移到了沈风絮对面一丈之远。沈风絮也不恼，把手上的剑当作笔一般把玩。

沈风絮并未看媚娘仍然专注于手上精致的软剑，问道：“媚娘愿意坐下来好好听我讲话了吗？”

媚娘自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他若是想取自己的命，她断不可能到现在都安然无恙，这一趟怕是不走不行了。

此时，媚娘听到酒铺里的脚步声，担心是阮日升起来了，媚娘立刻收起自己的尾巴。和沈风絮对视一眼，转身飞上了屋顶。两人趴在屋顶往下看。

阮日升睡眼朦胧，举着烛台，走到街上，四处张望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我明明听到了打斗声啊？我是在做梦吗？”阮日升挠挠后脑勺，又回到了酒铺里。

两人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沈风絮站起身低头说到：“明日来东街的脂粉铺。”

媚娘应声：“知道了。”

沈风絮听到媚娘不情愿的回答后，才消失在了夜色中。

媚娘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准备回房。

“媚娘？”阮日升的声音在媚娘背后响起。

媚娘只得转身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找一下茅房。”

阮日升奇怪道：“房里有夜壶，姑娘睡觉一直都穿得如此整齐吗？”

媚娘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整齐的着装，她根本就没有睡，怎么会脱衣服：“我修炼时经常风餐露宿，习惯了和衣而卧，天为被地为塌，这突然有屋檐反倒是不习惯了。”

阮日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如此啊。”

媚娘尴尬地笑道：“我回房睡了，夜深寒气重，阮公子也快回房吧。”

阮日升点点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终是有惊无险，媚娘一头栽进了床上。

这小小的风月镇真是卧虎藏龙，看来以后真的得小心一点。只是这泥销骨的配方那呆子到底是藏在哪了？也确实不曾看见他去酒窖拿酒，明日还得去那个沈风絮的脂粉铺，真是麻烦一个接一个。媚娘今夜算是真无眠了。

进入古代故事的讲述可能用词会有变化。希望大家多多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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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莫道人间总不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