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龙马,你要去哪里?”
经纪人手忙脚乱地打理着手里的资料,见老板就这么大喇喇地从摄影棚离开,不由得问了一嘴。
越前龙马却只是自顾自地走着,朝着后方摆摆手,连头也没回一下。
“我出去散散心,别管我。”
老板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经纪人也约束不了他几分,他这边还有事务要和杂志方谈,便也没再管他,只说了句“小心一些”便埋头看起了合同。
越前龙马漫步在异国他乡的街头,周围的嘈杂声令他的头脑有些昏沉。
十一月中旬,风从密密匝匝的巷子里成缕吹来,摇动着街边的银杏树。
金黄的树叶脆弱极了,被冷风轻轻一吹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柔软湿润的叶片舒展着,宛如一只只金黄的蝴蝶。
听到周围隐约有人在议论他,他扶了扶口罩,又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他今年获得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年度金满贯,身价倍增,一时间风头无两,代言和各类拍摄邀约如雪花般朝他涌来。
幼时想要超越老头子的梦想早已达成,自己也在自己热爱的网球道路上越走越远,明明应该高兴的,可他却始终觉得有些没滋味。
他呼出的气在没有度数的眼镜上攀起一层白雾,随着他的呼吸深深浅浅。
越前龙马皱着眉摘下眼镜,随意地用袖口擦拭了几下,就又把它架到鼻梁上去了。
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人在达成自己的夙愿以后,总是会觉得有些无趣,他也觉得有些无趣。
他甚至理解了老头子当初的做法。
网球在他眼里,不再是难以攀登的高峰了,只要他想,仿佛一切胜利都唾手可得。
他想要找寻一个新的目标,可他像是陷入了一座围城,无论如何都找寻不到。
脚下的银杏叶咔滋作响,他踩着这金黄的大道,像是踩着无尽的星光。
绵延的星海尽头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知道,一切走到尽头的时候自会分晓。
远处飘来一阵叮叮咚咚的乐音,一群白鸽在碧蓝的天空上飞过,他最终驻足在一个封死的巷子里。
没路了。
他静静地看着墙面古老的砖石。
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是很叫人意外。
就到这里吧,回去吧。
他才刚刚侧过身去,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好奇地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大概是附近的居民在墙那边做什么事情吧。
总不可能墙会突然分开,跳出来一个巫师——这里又不是对角巷,他也早就过了相信魔法的年纪。
他才将将走出两步,背后传来了些许气流波动,与之同时,一道清脆的女声在他耳畔响起。
“啊!那个人!请再让开一点!”
越前龙马猛然回头,一道白色的身影恰好扑进他怀里。
鼻腔瞬间被一股甜蜜的暖香占据,指间白纱沙沙的触感叫他绷紧了神经。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顺滑的橘色盘发,发间还别着些许白色的、他不认得的小花。
也许是刚才从墙上跳下来,她的发丝调皮地被风吹起了几撮,毛绒绒的,不断地搔动着他的脸颊。
女人提着裙摆往后退了两步,蜜糖色的双眸里蕴含着担忧:“抱歉……你没受伤吧?”
是法语。
越前龙马没能听懂,沉默着摇摇头,没有出声。
她穿着一身婚礼的白纱,看形制大约是一条长裙,裙摆像是被什么刮开了,只余下可怜的一小截,勉强盖住了她的膝盖。
她的右手不怎么讲究地捏着一双白色的手套,显然和婚纱是配套的,她赤着一双脚踩在金黄的落叶上,怎么看都是一个逃婚的新娘。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焦急的人声,似乎是来找她的,她咬着唇,看起来有些焦灼。
越前龙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莫名开口道:“跟我来吧。”
用的是英语。
女人听他说的是英语,也跟着切换了自己的语言,她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被人坑到,点点头应下了。
越前龙马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带着她绕了几圈,很快就甩脱了那些到处找她的保镖们。
女人望着与他们擦肩而过、渐渐远去的那群人,轻松地舒了口气。
“谢谢你,”她眉眼弯弯,诚心诚意道:“我暂时没有报答你的办法,过几天请你吃饭吧?可以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越前龙马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跑掉了。
女人被他的举动弄得有些茫然。
本来还想和他借一下手机给哥哥打个电话呢,他跑得也太快了。
算了,等她休息一下再去找路人借吧。
她毫无形象可言,一屁股坐在河岸边的长椅上,眺望着远处尖尖的教堂。
训练有素的家养白鸽在天空中旋了几圈,一只灰色鸽子跟在它们身边跟了一会儿,渐渐地脱离了它们的队伍,大胆地落在她的身边。
她伸出手,对着鸽子“咕咕”地学了两声鸽子叫,灰鸽子慢慢挪到她的身边,见她掌心没有食物便又飞走了。
她望着天边那只在风里展翅的灰鸽子,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她好像自由了。
自由以后要做些什么呢?
她摒弃了过去那些端庄优雅的姿态,双手架开倚在长椅上,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她有很多很多想要尝试去做的事情,一时之间实在是难以抉择。
冷风才不管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狠狠地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擦过,她打了个寒噤,搓拭着手臂。
刚才跑了很久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现在静下来了,一下子就冷得有些受不了。
她从长椅上站起身来,是该找个路人借手机给哥哥,叫他来接她了。
倏地,一种柔软沉重的触感从她肩头袭来,她扭脸望去,刚才那个穿得严严实实的、被她撞了个正着的倒霉男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他手里提着好几个袋子,袋子上的商标很眼熟,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男人的眼睛藏在眼镜下,平光镜的反光有些厉害,叫她看不清晰。
她毫不客气地拢住这件显然是被对方送来给她救急的羊绒大衣,冲着他大大方方地笑了笑:“谢谢你,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给我的家人打个电话,一会儿他来接我的时候会把账结清的。”
越前龙马举了举手中拿得满满当当的纸袋,声音略有些沙哑:“在大衣口袋里,你自己掏吧。”
她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问了句在左边口袋还是右边口袋,得到对方的回答后便一边道歉一边把手往那边的口袋里塞去。
她摸了摸,空的。
女人发上的暖香再一次扑进了他的鼻腔,他的喉结不着痕迹地滑动了一下,目光停留在她发间的白色小花上。
“抱歉,可能是我记错了,应该在另一边吧。”
女人的手再一次伸进他大衣的口袋里,只是这次伸向了另一边。
她果然在另一边的口袋里找到了一支酒红色的手机,她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劳烦您输入一下密码了。”
越前龙马报出一串数字:“1224。”
她愣了愣,意识到这是他手机的密码,慢吞吞地亮出屏幕输入。
他也真不怕她会抢走他的手机啊……
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几句,摁着电话键盘,输入了一串数字。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响声,不到两声,那头的人就接了起来。
“小遥,你现在在哪里?”
“我现在在……”
出云遥的目光在附近的建筑上睃巡着,试图找到一个标牌,可还未等她找到一个合适的标志物,一旁的男人冷冷淡淡地报出一串地址。
她听着他的话怔了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
出云槙吾那边说让她在原地等一会儿,他一会儿就到,出云遥乖巧地应下。
兄妹俩没说两句就挂断了电话,那支酒红色的手机又重新回到了越前龙马的兜里。
“你也会日语吗?”出云遥好奇地望着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男人,没再用英语说话:“今天真的非常感谢,等我安顿好了请你吃饭。”
“名字。”
“什么?”
奇怪的男人一边翻着自己手中的袋子,一边回道:“要请我吃饭的话,至少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出云遥闻言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完全忘记了……我叫出云遥,你呢?”
“越前龙马。”
两人交换了名字后,气氛慢慢地凝滞起来。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这么直挺挺地对着她。
她总觉得他那双掩藏在平光镜下的眼睛好像在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
她最怕遇到这么尴尬的氛围,犹犹豫豫地拍了拍手:“哇,真是个好名字。”
总感觉像是在棒读。
对方的眼镜上又起了一层浓浓的雾,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双毛绒绒的兔绒拖鞋递给她:“先穿鞋吧,看看脚有没有伤到。”
出云遥为难地看着这双白色的拖鞋,想到自己光着脚在地上跑了那么久,脚底一定脏得不得了。
要是把脚塞进去,白兔绒就要变成黑兔绒了吧。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在那堆袋子里掏啊掏,掏出一包湿巾,又掏出了一叠碘伏棉签,甚至还有一沓印着小花的卡通创口贴。
他大方地把这些东西放在长椅上一字排开:“用吧。”
出云遥看着这个萍水相逢的奇怪男子……不,应该是热心市民——他是这里的市民吗?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遇上好人了。
她感动地望着这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眸中流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越前龙马从袋子里掏出一罐带给她暖身子的热茶饮放在长椅上,这是最后一个了。
他被她略显慈爱的目光激得打了个激灵,不明所以地和她对视了一会儿。
还不够?
他犹豫着把手伸进大衣的内袋,掏出一枚尚有余温的暖贴。
“这是最后一个,”他拉着自己的大衣扬了几下,“真没了。”
*是小时候没有和龙马相遇、没有在少女时期遇见龙雅离开家里的if线。
*浮寝鳥(うきねどり),原本指鸟, 鸭子等在水面漂浮休息的样子,也是冬季的季节语。后来将辗转反侧,因心事难以入睡的人比做“浮寝鳥”。通常用于表达对恋慕之人的思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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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番外 if·浮寝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