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期不至 第28章 漩涡

何清欢说得很明白了，有人在给杨赞提供帮助，在其他门派眼皮底下把他藏起来，让他作恶了这么多年。

江亦行和柳扶生对视一眼，他们查来查去，线索越来越明显指向这个可能，但背后的阴谋被藏进了死去的杨赞心里，他们现在必须回去把事情和掌门商量，这次调查恐怕是涉及门派间那些事，万事皆有可能，接下来的一切风雨谁都猜不到。

何清欢把他们注意力吸引开，开始盘算接下来怎么抽身，她需要庄知闲帮忙，这么想着，她抬眼去看他。

庄知闲大概也看出她的心思，从一开始她这么坦诚，对自己的事直接回避，还说这些事和她无关，刻意强调自己不想掺和，但她跑不了了，即使有他在。

何清欢殷切的目光却让他无处回避，他试探着道:“再休整几天，把这里的事处理好，就回门派吧。”

江亦行摆手道:“不必，我昨晚已经和掌门通过气了，他让我们查到底，还问我们用不用增添人手。”

庄知闲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连忙问:“那你怎么说？”

“我说到时打起来了再说。”

何清欢闻言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

……

这很江亦行！

她想了想，道:“这种事情……我可以不参与对吧？”

“走不了。”江亦行看她，认真道，“你杀人时考虑得周到，怎么现在脑子转不过弯了？”

其他三人听他这话皆是一愣，随即不约而同反应过来，张开怀极其护短，放她在外，只要别宣扬自己是杀了杨赞的人，敌人要下手也得先知道哪个是凶手，去了同初山问，张开怀一句不知道还在严查就能打发那些找事的，她可以以被师尊带出来历练的借口带在身边护着，回门派就不行了，会引人注意，更何况门派里的情况也复杂。

柳扶生对这个结果是有些意外的，他原本还打算私下再和何清欢找机会接触多问几句，现在看来是不用了，事情查出来之前随时可以问。

晚上，何清欢继续躲在屋里，屋里没点灯，她躺在床上，想着昏迷前的记忆，如果一切以自己死了为出发点，自己的穿越就符合那些穿越文学的逻辑，出了意外，穿越进自己的小说，完成剧情，回家……

但太符合了，倘若自己不能过多干预剧情，从穿越来的时候就在一个开场就挂的角色身上，活下来不参加剧情，迟早能回家，这个世界的剧情估计只有自己一个bug，所以剧情还在推进，可是这样任务有什么意义？更别说什么宿主技能了，自己如果不是知道剧情一开始就没了，从穿进来到现在自己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挨打，还有解释自己的身份……

她觉得自己哪里没注意到，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虽说自己穿越已经够离谱了……

原本就很离谱的事情，在这个基础之下发生什么自己都不以为奇，她开始觉得自己怀疑错了，太敏感了——太敏感！

有个人太敏感！

她突然反应过来，原文自己的设定“探枝”其实因为沈鹤梦的天赋异禀总会被人忽视，就像衬红花的绿叶一样，要说比较重视她的存在的，除了沈鹤梦也就只有像陈最那种瞧不起她的了，庄知闲对探枝的态度是和普通弟子无异的，平时看她努力但因为天赋原因不会太关注，只要老老实实修炼便好，要求不会很高，那这么一个人，在沈鹤梦都没发现探枝被夺舍的情况下，他是怎么发现的？

现在回想自己被庄知闲发现的全过程，她才觉得没开头没结尾的，自己的身份说是被庄知闲发现，不如说是自己直接承认的，庄知闲当时极有可能是诈自己的，但他怎么会想诈自己呢？

她想完只觉得背脊生寒……

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庄知闲！之后这个人还告诉庄知闲自己骗了他……

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逃命成功的时候，也许更早，也许是自己刚到不久后……

这种猜想一起来就压不下去，何清欢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天亮之后，何清欢一直磨蹭到下午才见人，有了那个渗人的猜想，她对庄知闲的信任度应该是一路直降的，但当他再次出现时，她却依旧是毫不犹豫地靠近。

何清欢心底暗暗叹气，看着庄知闲的背影，那个背影好似和眼前的景色自成一派，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偏我来时不逢春”。

沈鹤梦一直在等探枝，可当她真出现时，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那担心的模样落在池嘉言眼里，又是惊起一层波澜。

他犹豫着递了杯茶给沈鹤梦，毫不意外被无视了。

何清欢想躲开她的目光，一想到这是给探枝的关心，她就有些心虚。

江亦行也没去管她们，而是对池嘉言道:“池公子是吗？”

池嘉言转头看他，答道:“是，你有事吗？”

江亦行简单道:“不好意思这次把你牵扯进来，现在已经没事了。”

池嘉言立刻反应过来他在赶自己，此刻沈鹤梦已经等到了她等的朋友，这一行人也有接下来要做的事，自己已经没理由再跟着了，于是只好忍下不舍，和沈鹤梦告别了。

何清欢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里还生出些欣慰的感情来。

等池嘉言离开后，几人立刻坐下来讨论，江亦行的本意是想让沈鹤梦离开，何清欢一想这不太行，便让她留下陪着自己。

她提这要求时其他人都看向了她，但何清欢不被任何说辞动摇，毕竟女主跑了这戏就别演了，而且女主现在的实力是可以关键时候能起作用的，边打边加强类型没有实战怎么有进步！

于是沈鹤梦留下了。

几个人谈完总结了要查的事:荐嘉失踪，杨赞前些年一直待在哪里，在干什么，边查还要边防备有人偷袭，重点保护“探枝”。

何清欢完全没意见，尤其是最后一点，她可是这行人里实力最弱的，必须得到最好的保护！

概括了要做的，接下来部署详细计划，怎么查，讨论这点的时候何清欢没怎么说话，她暗暗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人，柳扶生和江亦行目前应该不知道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到现在对她是保守态度，而庄知闲……几个人中每提出一个想法时他就会看自己，有的发言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试探自己……

何清欢忍不住心里腹诽:“哥，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暗恋我……”

于是每当她要和庄知闲对上视线时，她都会提前回避，全程不和他有眼神交流，怕自己心态不稳。

等谈完了，天都黑了，柳扶生安排好了晚饭，几人边吃边谈，何清欢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屏住呼吸障隔开，想必沈鹤梦也察觉了，毕竟沈鹤梦是个徒弟，不宜跟她说太多，而自己嘛，就凭自己在他们面前回忆的杀人的手法，他们没把自己直接隔离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是夜，何清欢和沈鹤梦聊了几句，交换了一下这几天查到的线索，谈完了正事，何清欢就开始八卦。

“你跟我说说，你跟那个池公子相处得如何啊？”

沈鹤梦一怔，随即耳根子就开始红了，“就相处啊，还能如何……”

何清欢嘴角逐渐上扬，用起哄的语气道:“是吗？他走的时候啊，那个眼睛啊，在你身上那叫一个留恋唔……”

沈鹤梦忍不下去了，伸手捂住她的嘴，“你住嘴！”

何清欢身子往后仰，还嘴欠道:“我就说，他留恋的眼神唔……在你……”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沈鹤梦突然撞到了一个人，何清欢的笑僵在脸上，沈鹤梦回过头，看到有些尴尬的柳扶生。

柳扶生往后退了两步，“沈姑娘，我来找探枝姑娘，”随即他看向何清欢，“可否借一步好话？”

何清欢和沈鹤梦对视了一下，她点点头，“行，那……借一步。”

她和柳扶生走到远处，等觉得距离差不多够远了，何清欢才问:“聊什么？”

柳扶生道:“我想问问，探枝姑娘你是怎么知道我师父的身份的？”

何清欢一愣，她抬眼看他看了好一会儿，脑子转了又转，才笑了，“世人常说柳扶生和杨赞，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话不假，但是……你可还记得约法三章？”

“柳某自然记得，但姑娘，有些事你不是摆在明面给我看了么？”柳扶生看她反应，有些疑惑，明明给她检查的时候她把很多事都摆在灵魂表面了，不想给自己看的话早已深藏于心了，莫不是自己多想了？

何清欢听他这么说，有些疑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给自己检查的时候自己光顾着脑子转快点了，压根没多防备，结果有些事她不经意就给他听了……

她一时心里有些尴尬，但面上不动声色，脑子又转了转，决定不故作玄虚，问:“那你读出了多少呢？”

柳扶生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猜对了，“探枝”就是没遮住自己的心思不小心给自己看见了。

何清欢没听到他的回答，疑惑地转身看他，语气更不确定了，“你……读出多少了？”

柳扶生看她这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心里想到他那天听到的各种各样的吐槽，笑着逗她，“很多……说不完……”

何清欢的脸色保持着镇定，甚至连小动作也控制了，但对于柳扶生而言，这却是很明显的心虚，于是他好奇地微微俯身，轻声问:“你紧张什么？”

何清欢除了眉头一皱没什么别的反应，但架不住柳扶生离得近，看得清楚。

她后退了两步，想了想柳扶生的武力值，杀人灭口看来不太行——她猛地一拍脑袋，杀人！自己怎么又想这个，以前顶多想想，现在……说不定是真的想做。

柳扶生看她突然拍自己脑袋，“啪”的一声还挺响，一时间有些惊讶，“你没事吧？”

“没事，那什么……”何清欢感觉脑子被突然冒出来的恶意搅和乱了，“额……”她想了想，从凌乱的脑子里捡了两句应付的出来，“有什么想问的改天再问，额……知道什么也别出去说，就这样。”说罢她抬腿就走。

柳扶生却道:“探枝姑娘，我真的很想知道！”

何清欢回头看他，柳扶生一直很温和，鲜少有这种着急的情感表露，她也能想到他很关心，问题是她怎么说？她现在满嘴跑火车可能会丧命，但她要怎么试探出柳扶生读到了多少？

“我那天读到的没有很多，大概知道你对这件事有线索，你知道我师父的身份，知道以前门派里的事，但你具体知道多少我不是很清楚，所以我来问你，我想，你值得信任。”

柳扶生看出了她的顾虑，也很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有多重要，所以他选择坦白。

何清欢被他最后一句砸懵了，一时间突然听到这么直白的信任，她感觉心口有些酸涩。

柳扶生看她愣在那，表情还有些难看，轻声唤道:“探枝姑娘？”

何清欢突然反应过来，把自己的思绪从以前的记忆抽回来，“额……行吧，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但先说好，我没办法告诉你全部，正如我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柳扶生大大松了口气，“好，那还请姑娘回答我刚才第一个问题，我听池公子说，你和沈老板是突然出现的，那你怎么立刻认出他的？”在他看到的那一幕里，探枝在看到杨赞没一会儿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甚至在判断的时候是以观察对方并对号入座的方式去看的。

何清欢面露难色，接下来若是每个问题都这样，那估计不用聊了，她认真想了想，“这个嘛……我事先知道杨赞的外貌特征，你接下来最好别问我怎么知道什么事的，我就是知道。”

柳扶生点点头，继续问下一个，“那请你说说关于我师父以前还在江湖中的事吧，可以吗？”

何清欢回想了一下，道:“你师父自创一派，那些个门派其实很早就递出橄榄枝了，后面你也知道，你师父在同初山当门客，那会儿收了江……疏影长老做徒弟，后面离开门派出去闯荡才收的你，先说他当初为什么离开同初山，你师父他当年很……怎么说呢？你当时跟他一起，觉得他如何？”

柳扶生觉得“探枝”知道答案，她只是下意识地询问，但还是认真想了想才答:“豁达，潇洒。”

何清欢点头，“对，他确实是这么表现的……”

她这话让柳扶生不解地皱眉。

“他并不豁达，他若是豁达，便不会离开同初山了，他教导疏影长老时便想要张掌门能听一下他的意见，但意见被驳回后他赌气离开了，你知道他提的意见是什么吗？”

“什么？”

“他说要同初山统一所有门派，甚至要达到一统江山的目的。”

柳扶生脸色忽地一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何清欢看他一眼，道:“我告诉你，信不信由你，你且听着吧。”

柳扶生只好敛了神色，只是比方才更认真了些。

“他被驳回后离开了同初山，而疏影长老自此开始自己修炼，故而他在有关灵魂这方面的功法没胜过你，后来他学医，才把两者结合了。说回你师父，他离开后没有再找人帮他一起做这件事，而且当时张掌门也没有对外说过他提出的这个想法，知道的只有他和疏影长老，哦……也许现在应该多算一个我……你不知道，因为他没直接的提过，但他对你倾囊相授，而你也不负他的期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她把“直接的”三个字加重了，让柳扶生能注意到。

柳扶生听了后，脸上是克制不住不可思议，他回想起当年师父教导自己的那几年——

“扶生，你娘给你取的名字不错，以后可别辜负了她的期许。”

“扶生，你对天下大同有什么想法吗？”

“扶生，你功法修得如何？”

“扶生，你知道桃花源吗？”

“扶生，你以后要与人为善，但不能是愚蠢的善良，知不知道？”

“你师父我没什么想法，就是很想看看，像桃花源的那种地方，如果真有，我还挺乐意住的。”

“扶生，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舍弃一些什么来实现一个目标，但你在舍弃的时候，必须是清醒的，知道哪些是可以舍弃的，哪些不可以。”

何清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对你倾囊相授，又教导着你有关那些什么统一啊的事情，告诉你人定胜天、为理想献身、适时舍弃该舍弃的好多好多道理，是为了什么呢？”

柳扶生回答不出来。

“此刻你心里是不是很矛盾？一方面是你师父，一方面是你决定信任的我，该信谁的人品呢？”何清欢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愉悦，“柳扶生，你的世界观是不是被刷新了？你的师父，在你心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呢？”

柳扶生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了她，“探枝姑娘，还有别的吗？如果你能告诉我，请全部说出来吧。”

他的镇定让何清欢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想了想，道:“接下来就是他为了他的理想而奋斗，然后被人发现，跟人冲突，被通缉，失踪，没了，能说的我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