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要把那个院子送给沈家吗?”
昊焱和钰珠走在前头,宇翔跟在他们身后,三个人走在东街的路上。
“你觉得宇翔找得那些东西,哪个能送出手?”
听到这话的宇翔,想要反驳,却又不敢,只能说道:“公子,这种事本来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况且以前也没见你对送人礼物这么上过心啊。”
“救命恩人和那些阿谀攀附的人能比吗?”昊焱问道。
“打小,我也救过你好几次,怎么没见你送我什么东西?”今天的宇翔像是闻了熊心豹子胆的味儿。
只是他这话说得小声,可昊焱却听得分明,脱口而出:“我活着就是你最好的礼物,你还想要什么?”
钰珠听到哥哥的话,一脸的惊讶,这话本里的情话,让她羞涩的捂住了半张脸,突然对眼前的两个人,不忍直视,“哥,你,宇翔,你们……不是吧。”
昊焱见钰珠这表情,以为她不信:“怎么啦,你问问他,我没命了,他还能独活吗?”
在昊焱和宇翔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是昊焱第一次偷溜出阁,和街头小痞子打架,眼见形势不对,宇翔独生拦着一群人,让昊焱先跑,事后,昊焱问宇翔:“如果我不是明阁的殿主,你还会这么拼命保护我吗?”
“你是我兄弟啊,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还没有太明白什么是主仆君臣的小宇翔斜着眼,嘴角流着血说出这句话后,从此昊焱把命都交给了他。
宇翔想到父亲从小和自己说的话:皇甫昊焱生,你活,皇甫昊焱卒,你死。好在他一身要保护的人,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为忠为义,肝脑涂地,也算两全。
“是,属下为您出生入死,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宇翔一溜的慷慨陈词。
钰珠听着来人一来一去,不知死活的问道:“所以是主上和属下的关系?”
宇翔点头,昊焱却摇头:“不全是啊。”
“啊?”钰珠再次惊恐。
“我们还是兄弟。”说着,昊焱对着宇翔抛了个眼角。
自从接任阁主以来,虽然只有三个月,但是昊焱完全变了一个人,平时总是端着阁主的架子,人后也很少说话,宇翔难得看到他这般无拘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从前。
“吓死我了。”钰珠拍拍前胸,这才安心了。
“什么吓死你了?”钰珠今天的问题,昊焱从头到尾都是一脸茫然。
钰珠赶紧转移话题,毕竟刚才她的臆想若是被眼前的哥哥知道,她的下半辈子就只能在水牢度过了。“没事,没事。诶,怎么今天街上的乞丐这么多啊,我之前上街,都没什么乞讨的人啊。”
钰珠不说,昊焱倒也没在意,经她这么一提,乞讨者真是随处可见,确实和他初入定县时,很是不同。
“哥,你看,那里,那里。”
昊焱的视线随着钰珠的手指,漂移在街道的角落,忽的在某一处,看见了一个人影,心念一想,和钰珠说道:“我有点事,你先去沈家,将地契给沈三公子,别忘了帮我好好谢谢人家,我随后就到。”说完,不等钰珠答应,自己往人影处走去。
一家酒楼的厢房外,宇翔直挺挺的站着,隐约能听到屋里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
“你怎么会来定县?离开明阁多久了?”这说话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尧洛昂,
“你说的话倒是和母亲很像,怪不得她收你当义子。”昊焱嘴角一裂,随即严肃起来;“我收到消息,说是定县近日恐会生乱?”
“我竟不知明阁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中原了?定县会不会乱,我不知道,倒是最近难民比往常多,几个时辰就多一波,看来是真有人故意引导过来的。”回想着昨日废屋里的那群人,洛昂说道。
昊焱点点头,看了看窗外的人流,一个想法闪过脑海,随即话锋一转,“你对沈半城,沈家了解多少?”
“不多,正常货运往来。”拨弄着手里的茶杯,洛昂随口而答。
“那沈家三公子呢?”问这个问题时,昊焱转头看着洛昂。
洛昂本来低着头,一听,下意识抬头,和昊焱四目相对。
“也不多,好像武功不错,在我之上,你怎么?”
洛昂还未问出口,昊焱便知他要问什么,“没什么,刚要定县,城外有人埋伏,人家算救了我一命。”
“救了你,不得了,可知你身份?”洛昂见眼前的人全手全脚的,想来没事,所以并不担心,不过心下倒是欢喜,原来沈肜溪还是那个沈肜溪,路见不平,爱管闲事,这么一想,一口将杯里的茶饮尽。
“应该不知吧。”昊焱说着,想到还要去沈家,便不再多留,往门口走去:“我明天回去了,若定县真有事,你招呼一声。”
“我们之间接触越少越好。”
洛昂的话,让昊焱脚下一顿,“知道了。”
刚出厢房,昊焱就在宇翔耳边低语些什么,宇翔先是眉头一皱,而后不断点头。
“你快去安排吧。”昊焱吩咐道。
“属下领命,不过你一个人去沈家,可以吗?”毕竟有人行刺在前,而且定县藏龙卧虎,宇翔不放心阁主独身上街。
“大白天的,想他们也不敢的,放心,你先去吧,快去快回就是了。”
“好。”
沈家内,钰珠说明了来意,手上的东西,却怎么也送不出去,好像她拿的不是地契,是卖身契一般。
“钰珠姑娘,你收起来吧,我也只是举手之劳,碰巧而已。”
知道钰珠在沈家,看见昊焱,管家也没通报,领着人,径直往正厅而来。
“看来是这月菡居,入不了沈公子的眼。”老远就听见肜溪拒绝,昊焱边走边说着。
“这样吧,地契三公子先收着,那里的管事下人都不用换,他们自会打理,也不劳公子费心,他日若是沈公子想清静清静,可以去那处小住,绝不会有外人打扰。”一入正厅,昊焱就接过钰珠手里的地契,亲自将它递到肜溪面前。
听闻这话,肜溪和哥哥们对视了一眼,这意思是把月菡居当成了明阁对沈家的保护伞。
“好了,三公子领我的薄面吧,若再推辞,我又要费心思想别的谢礼了。”
昊焱的话,让肜溪不好拒绝,她转头看向昀海,见大哥略略点了点头,这才接过地契,道了声谢谢。
昀海是有自己的考量,沈家家业再大,终究没有明阁这般势力,将来真有避无可避的时候,这未必不是一条后路。
为了表达谢意,也算是给昊焱和钰珠践行,昀海留他们在沈家用饭,席间,几个人嘻嘻哈哈,说着儿时囧事,彼此之间也熟络了不少。
一来二去,太阳已落下山头,月亮爬上了树梢,钰珠喝了不少酒,现在已是个不倒翁,只能在沈家留宿,昊焱吩咐了她几句,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自己和沈家兄弟告辞后,就离开了。
刚出大门,昊焱就瞟了宇翔一眼,像是在询问什么,宇翔见后,点了点头。昊焱欣然,双手叠在腰后,昂着头,大步迈入夜色中。
阁主前脚一走,肜溪后脚就跟上了,昕川刚要问她去干嘛,被昀海拦了下来。这几日,肜溪等他们兄弟俩入睡后,就悄悄出门,亥时才回来。
起初昀海不知原因,待知晓她和明阁关系后,一切就都了然了。他明白只要她还是那个月宫的宫主,有些事她就必须去做,自己出面去拦,反而让肜溪为难,所以他假装不知,只是吩咐了下人,肜溪没起床前,她的房间附近不准有任何响动。
现在天已黑,这两日定县又不太平,肜溪此时出去,定然是暗中保护明阁阁主,昀海叹了口气,这个他捧在手心里的妹妹,却要舍命去保护另一个人,罢了罢了,如果这是她的宿命,自己无力改变,就拼命守护吧。
黑黑的夜,静静的街,弱弱的蝉鸣,微微的风,简直就是专门为杀人准备的,如此良辰美景,黑衣人不出现,就太对不起他明阁阁主了。毕竟鱼可以长钓,诱饵不好常做的。
果然在转过大街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旁,昊焱的手摩挲了一下,宇翔的剑柄已离鞘半寸。
“来都来了,还要我请吗?”昊焱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
黑衣人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嗖嗖嗖”从高处跳下,有序的将昊焱和宇翔围在中间。
“介不介意先聊会儿?”昊焱看看周围的人说道,但黑衣人相互对视了一圈,没人回答他。
昊焱明白自己的问题多此一举了,摇摇头,轻蔑的笑了一声,“出来吧。”话音刚落,路边化成难民和商贩的暗卫,纷纷冲向前,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一下子黄雀变螳螂了。
这两天,宇翔发现居所周围,总有些异样的人,怀疑是城外的刺客,昊焱就一直在琢磨怎么让艨艟上的护卫躲过那些人的耳目,混进定县,直到早上看到那些难民。
“原来你早有准备。”为首的黑衣人环顾着包围他们的暗卫,说道。
“我好歹也是个阁主,总不能老是做只蝉吧,还是那句话,要不要先聊一会儿。”昊焱锁定了黑衣人头目。
“你想聊什么?”
“你们三番两次刺杀我,一定知道我的身份,所以要么和我有仇,要么想坐那个位置,是哪个呢?和我有仇的,恨我到不远千里来刺杀的,好像没有吧,毕竟我没有杀人的爱好,也没有欺弱的习惯,想要那个位置的,我二哥算一个,但他这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不用这般躲躲藏藏的,所以到底是谁?”说道最后一句,昊焱的语气里有些怒意。
“阁主果然不食人间烟火,可你旁边的人也这么天真吗?杀人一定要有仇吗?一定是为权吗?”
“那为了什么?”这话的意思到引起了昊焱的兴趣。
“为了天下不公,不行吗?你生来是殿主,他生来是护卫,有些人天生有人疼,有些人落地就遭弃,你绝得公平吗?”黑衣人的话说得铿将有力,似有些道理,一时没人反驳。
昊焱听了也觉着奇怪,看来对面的人不是莽夫,倒有几分狂生的意思。
正当大家处在短暂的寂静时,昊焱的前后突然闪光两道凌冽的光,那是利剑反射的月光,透着剑气,冒着寒意。
昊焱顺着前方的剑光瞧去,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目光,定睛看着,发现是沈肜溪,她居高而下,身后的圆月随着她的下落,从她头顶升起,远远望去,仿佛她从皓月而来,周身带着灿光,束起的尾发高高扬起,在夜风中飘扬。
“天下不公,人间有道,生不由己,死不由他,尔等不要提把剑就在这里大言不惭,妄谈阔论杀人行刺。”肜溪说话间已经落地,却并未做半点停顿,矫健的身影穿过昊焱,剑锋直至他身后的另一道光。
这时昊焱才后知后觉,“公子小心。”宇翔拉过昊焱,躲开背后的剑气。
昊焱这才回过神来,黑衣人和他搭话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
眼见暗刺失效,黑衣人看向肜溪,“怎么又是你?”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一不小心坐实了自己就是几天前城外的那批人。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怎么又是你?看来上次不该手下留情的。”肜溪边说边战,将另一道剑光的主人一剑封喉。
黑衣人见状,心有不甘,打量了周围,见机便手起刀落,杀了两个护卫。
顿时周围厮杀一片,黑衣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各个身手了得,眼看着护卫招架不住,昊焱即刻往高处看了看。
霎时,屋檐上,飞落而下一阵箭雨。
黑衣人就算武功再高,也经不住五面受敌,就在他们要防四周的刀剑,又要躲高处的短箭,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时,听见阁主大喊了一声:“左。”
黑衣人本能的往左边防护,却不想,这箭却是朝着他们的右手边而来,不过这群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反应还算迅速,只是也伤了不少。
“不错嘛,左。”昊焱又说了一声。
有了前车之鉴,黑衣人齐齐护右,可不想,这次所有的箭却真是往左边而来,汗,武功是高,却都是用智慧换的。
面向昊焱的黑衣人,怒吼了一声:“你……”不再浪费时间,调整了队形,一部分人挡箭,一部分人围攻昊焱。
“我说了左,你们不听的。”昊焱表示很无辜。
此刻,外有护卫,上有□□手,左有宇翔,右有肜溪,每个接近昊焱的刺客都身受重伤。
为首的黑衣人恼羞成怒,正要做最后一搏,却听到远处传来了哨声,没办法,他们只能收剑撤离,再一次无功而返。
“怎么样?有活口吗?”宇翔问着周边的护卫。
“护卫长,这边有一个还有气。”护卫刚说完,一只飞镖从远处射来。
肜溪往飞镖射来的方向望去,前脚刚一提步,便被昊焱拦了下来,“不用。”
然后看了看宇翔,邪佞一笑。
宇翔立刻会意,随便指了一个人,大声喊道:“阁主,这个还活着。”话音刚落,同样的飞镖从宇翔鼻尖闪过,正中他所指之人。
宇翔看了看脚下的人,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阁主,这个也还活着。”不出所料,飞镖又是“咻”得一声。
这个,那个……宇翔在四周走了一圈,但凡躺着的黑衣人就说还活着,时不时还轻视人家,说什么飞镖射偏了,还有口气,可怜已经死透的人还要再被补一镖。
远处的人明知宇翔戏谑他,但是鉴于自己的任务,又不得不出手,终于忍无可忍,一声怒吼后,只听“砰”的一声。
“阁主,那人给自己扎了一镖。”前去打探的护卫回来说道。
听闻后,昊焱和身旁的肜溪说着:“三公子,你又救了我一次。”做了个请的手势,将眼前的事交给宇翔处理。
“最近定县陌生人比较多,可能有些乱,我大哥不放心,让我来看看。”现在这个情况下,肜溪觉得自己不方便说明身份,就拿大哥当了挡箭牌。
昊焱本没有想多问,可肜溪的解释反而让他生疑,虽然和沈家接触不多,但是很明显,沈家兄弟之间感情很好,有危险的事,哪怕这样的危险只是捕风捉影,也绝不可能让自己弟弟去做,何况沈家兄弟并不待见自己。
昊焱故作沉思,看破不说破,只是这沈家三公子为什么一而再的救自己呢?真的只是碰巧和不放心吗?“哦?那代我向沈大公子道谢,只是我在定县没有房产了呢?这次送什么好?”
肜溪听见这话,想着刚才护卫回禀时,阁主的表情,像个恶作剧得胜的小孩,脸上闪过一抹淡笑,轻哼了一声。
“怎么了?”
“没事,抱歉。”肜溪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我一直这样回头和你说话,若是栽了大跟头,你才真要和我抱歉呢。”
原来肜溪和昊焱一直保持着前后半步的距离,每句话,昊焱都要转半个身子。
经他这么一说,肜溪也觉得不妥,才大跨了一步,两人并排而行。
说话间,已经到了月菡居门口,肜溪仔细打量着。昨日来,这院门还和普通人家一样,今日却挂上了一个门匾,倒也并无突兀,就是这名字和一般人家不同,倒像个隐士的住所,这么想着,也就多看了两眼。
正时,一阵清风吹过,院里头过墙而出的几片树叶飘飘落下,其中一叶刚好挂在了肜溪的肩头。昊焱没多想,伸手就要去掸,肜溪见势,一转头,他伸出的手刚好划过她的脸,肌肤接触的地方,稍纵即逝的微微痒,两人都是一晃,尴尬的四目相对,谁也忘记了出声,时间定格一般。
“公子……”随后而来的宇翔,见两个人站在门口,并未察觉到异样,喊了一声。
“那个,我该回去了。”
“哦,好的。”
昊焱和肜溪这才收回视线,不言其他,匆匆分开。
“沈公子这是怎么了,脸都红了,姑娘家似的。”宇翔看着疾步离开的肜溪,一脸不解,没等昊焱开口,又说道:“阁主,你的脸怎么也红了,你们喝酒了,没酒气啊。”
听到宇翔的话,昊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思绪却还停在和肜溪对视的那一幕,像姑娘吗?明明是男子啊,我这是怎么了?
那头,落荒而逃的肜溪刚回到家中,还来不及安定心神,烟儿就进来了,还轻轻掩上了门,肜溪知道她定然有事,整理了一下情绪,看着她。
“冰颖月女来信,沿路有很多难民往定县而来,只是鄞州并未发现特别之处,看着也没人特意组织,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向西?”
“不用了,回吧。”肜溪说道,“今晚的黑衣人怎么样?”
“按您的指示,我们一路跟踪,他们沿东撤退,随后上了一艘船,方向北上,考虑到继续跟着,可能会暴露,我们就退回来了,不过初伶月女的柏霓跟在他们之后,可以确定最终方向。”
烟儿一件一件回禀着,肜溪时不时点点头,心想着,刺客去往北方,莫不是真来自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