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的书房内,昀海和昕川坐定,抿了一口茶,听肜溪继续说明阁的事。
“二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月宫到底是什么地方吗?”肜溪看了看昕川,见昕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肜溪又说:“月宫在明都的北边,一年四季中有三季都是冬天,岛上几乎终年结冰,异常寒冷……”
肜溪看着两位哥哥的脸色渐渐深沉,立刻转移了话锋,又说道;“月宫是当年组建明阁的第一代阁主所建的,它不参与明阁的日常事务,是独立的组织,她存在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明阁里的人,准确的说,是保护阁主。
明阁的第一代阁主名叫皇甫曜,是一位中原皇子,但是在争夺皇位中,遭兄弟残害,被一位高僧所救,机缘巧合下练成了神功——赤炎,这门功夫威力无比,但是越厉害的武功用起来就越伤害自身,这赤炎也不例外,赤炎第九重——名叫火炼,极其雄猛,使用者虽然能将对手一招毙命,然而自身也会受到烈火焚身之苦。
当初皇甫曜就是太过频繁的使用这招,导致急火攻心,日日遭受烧身焚心之痛,眼看就不行了。这时他的一个爱妾,实在不忍心看他这么痛苦,于是历经万难找到了那位高僧,以求解决之法。高僧被那女子感动,无奈,赤炎焚身并无办法可解,除非以万物相克之理化解,但是这样势必有另一个人要承受寒冰噬身之苦。爱妾听闻,没有半点犹豫,将自己关于冰室七七四十九天,练就玄冰之体,用自身之寒解救了皇甫曜的火毒。”
说着,想到自己的存在也是一味药而已,肜溪有点伤感的低下了头。
“皇甫曜得救,爱妾却命陨。失去爱妾后,皇甫曜幡然醒悟,决定隐姓埋名,为了远离皇室,他驾船来到了明都,那时候明都还叫日月岛。因为他身怀绝世武功,很快,皇甫曜就在岛上称雄,建立了日月阁。”
“日月阁,不是明阁吗?”昕川问。
“其实明阁是后人误传的,日月为明,你去过明阁就知道,那块长匾上,写着日月阁,而非明阁。”
肜溪没有停下来,又说道:“明阁稍具规模后,阁主皇甫曜为了纪念这个爱妾,也为了不让子孙后代再受火焚之毒,命人建了月宫。后来随着月宫渐渐完善,它反而不为外人所知,可能是月宫的存在会暴露明阁阁主的秘密,所以现在月宫只在历任阁主间口传,成为了保护阁主的神秘力量。”
肜溪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是她初到月宫时,梅姑姑和她说的,也是外界对月宫和明阁所能查到的全部。
“为什么你会是这任宫主?”昀海很认真地听着肜溪的话,他不关心明阁的一切,他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肜溪会是月宫的宫主?为什么小时候,她会离开沈家?
肜溪看了看昀海,又看了看昕川,她的眼里满是无奈和伤感,她比谁都不想做这个宫主,她多么希望,自己永远是那个被爹爹和哥哥捧在手心的孩子,可是……
“月宫慢慢步入正轨后,以五行相生相克,结合阴阳学推算出与各个少主的命格最相匹配的女孩,她们称这些女孩为月女。在每个少主出世后,月宫的姑姑就会找到相应的女婴,可是月宫是极寒之地,太小的孩子根本活不了,所以将其寄养在别处,等到适合的年龄,再接回月宫。我是现在的阁主——皇甫昊焱的月女,自然而然我就是这任宫主。若不是听到爹爹生病的消息,我……”肜溪的声音越来越轻。
“难道他们选你,你就接受吗?”昀海问。
“不接受怎么办?反正我也是……”肜溪没有说出孤儿两字,她怕哥哥们伤心。
“你怎么不逃啊?干嘛这么听话去做什么月宫宫主,如果不想做,那就逃啊。“昕川大声的问道,他不是责怪肜溪,而是替肜溪感到不值。
“刚到月宫的时候,逃过,逃不掉。后来知道,逃了也没用,要么死,要么接受事实。所以我不是你们的亲妹妹。”这次肜溪没有看昀海和昕川,只是看着一旁的油灯,平淡的说着似乎无关自己的事。
昀海和昕川听到肜溪说,要么死,要么接受事实,心里很是触动,这个妹妹是承受了多少啊?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肜溪呢。那个月宫里的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当说到死亡的时候,她是这么平静,甚至像是一种解脱。
“休要胡说,无论你是谁的月女,只要你是沈肜溪,你就是我沈昀海的妹妹。”
“也是我沈昕川的妹妹。”昕川跟着大哥说道,“小溪啊,我只是问问啊,你别难过,所以十年前来的那个白衣女子就是你说的月宫的姑姑?”刚说完,昕川就后悔了,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啊,可是那个白衣女子是他十年噩梦的常客,他只是想弄清楚而已。
“是的,那就是月宫的姑姑。”对于昕川的好奇,肜溪坦然回答,“其实兰姑姑挺好的,她也是职责所在。”言下之意,让昀海和昕川不要责怪兰姑姑。
想到肜溪对月宫的描述,昀海和昕川都不敢想象,肜溪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了十年。记忆里,还只是深秋,她就冷得不行,穿得像个大粽子,一到冬天,总喜欢躲进哥哥的被窝里悟热她冰冰凉的脚丫子,这样怕冷的她,怎样熬过那寒冷寂寞的日子。
只是忽然,昕川的脑海中出现那晚他抱着珠儿睡觉的场景,“所以说,我把明阁的大小姐给睡了。”
话一出口,昕川不停的摇头,这下死定了,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坎了。
“现在知道事情的严重了,也该让你长点记性,平日里我说的,你总是三句听半句的。”昀海也没料到今日登门的人有这样的来头,明阁阁主,东海之王。
“我问你,对于那个牡珠大小姐,你到底是什么心思?”昀海见昕川真的着急,开口问。
“她应该是皇甫钰珠,明阁建立至今唯一的大小姐。”
肜溪的话像一盆凉水浇在了昕川的头上,几十年几百年才一位的大小姐,可不得宠得摘星星摘月亮的,转念又一想,若那晚真有点什么,倒也不亏,可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这盆子就扣在自己身上了,真不甘心,“现在我有什么心思重要吗?人家是什么人物,哪里是我能做主的。”
“这到不像是你往常会说的话,平日里将军王爷都不怕,你沈昕川还会怕那个明阁?”昀海已经很久没有打趣昕川了,“莫不是真如外面说的,你非红袖不瞧,非娇娃不见,看不上那个大小姐?”
听大哥这么说,肜溪略有不解,“你这个二哥啊,前两年惹了桃花债,被人堵着不敢出门,没办法放出了风,沈家公子眼见高,只待玉颜共白头,那言下之意就是看不上姑娘的容颜,羞得人家差点跳了东海,现在玉颜没有,钰珠倒有一个。”
“大哥,别拿我开玩笑了,说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见大哥还有心情翻自己旧账,就一定已有了对策,所以昕川也稍稍安心,毕竟明阁不好惹。
“你还没回答我,你对那位大小姐到底什么想法?”
“我……”昕川不知道怎么说,顺势坐在就近的位子上,别过头,看向门外:“我自己心里也摸不准,说喜欢吧,可认识没几天,人家的真实身份,我今天才知道,说不喜欢,其实和她相处的也不错,至少肯定不讨厌。”
“我想还不止这些吧,若钰珠小姐是平常人家,倒也没什么,可她偏偏是明阁的大小姐,这娶或不娶,都有两说了,对吧,二哥?”
昕川一个劲点头,“知哥莫若妹啊。”
现在这形势,若是自己娶了钰珠,像是沈家怕他们明阁,虽然是真怕,可事实和承认事实,是两件事,若不娶,万一明阁真的针对沈家,那麻烦可不小。
肜溪和昕川的言下之意,昀海自然是听出来了,他看了看两人,深呼了口气:“小川,小溪,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听好了,我之所以把沈家家业做得越来越大,是希望它能成为你们的依靠,将来无论遇到何事,因为有这份基业,你们可以多个选择,少些顾虑,但是如果它的强大反而成为了你们的掣肘,那么我可以随时终结它。我是大哥,沈家的事情有我,你们不必担忧,所以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人道,做什么,哥哥都支持你们,况且你们也别小看了哥,小看了沈家,它难道是风来就倒,雨打就垮的吗?”
昀海这番话,让肜溪和昕川有些动容,不约而同的喊了声,“大哥。”
“好了,我也明白小川的心思了,不过这事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明天我亲自登门,看看那个明阁的阁主是什么意思吧。”说着,昀海看向肜溪,“可知他们的住处?”
肜溪点头:“嗯。”
翌日,肜溪带路,昀海和昕川紧随其后,穿过东街,在一处不起眼的院前停了步,“阁主就住这里?”昕川低声问肜溪。
肜溪点头,随后敲了敲门环。
不多时,门就开了,出来的人,也不多问,直接请他们进去,昀海和昕川了然,这四周一定布满了暗哨,他们的到来,那位阁主估计早就知道了。
跨过门槛,跟着前人过了垂花门,走在游廊上,一眼望不到头,打小在定县长大,沈家兄弟竟不知这里别有洞天,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果然,明阁非同一般。
正厅里,皇甫昊焱坐在主位,一侧站着宇翔,钰珠坐在下侧,低着头,拨弄着手指,见到来人,昊焱先起身:“沈家公子亲临,未曾远迎,失敬。”
“不敢,不敢,我等叨扰,黄公子见谅。”昀海向前走了两步,说道。
肜溪跟在昀海身后,环视了四周,在和昊焱目光相对时,略微颔首。
钰珠和昕川因为昨天的事情,一时也无法直视对方。
至于宇翔,犹如初见,石像一样的站在原地,眼前几个人与他而言,只要不会威胁到阁主的安全,那他们就是空气。
“牡珠姑娘……”昀海刚开口,就被皇甫昊焱打断了。
“沈公子先请坐,让你见笑了,她啊,本名钰珠,出门在外,化了别名,择了身边丫头的姓,闹了笑话。”
“哦,原来如此,”虽然昀海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但是只要人家不明说,他便不好揭穿,“昨日之事,小川和我说了,我并不是为其开脱,只是他实在是无心,当然就算如此,错也在小川,毕竟钰珠小姐是个姑娘家,这事关名节,决不能小视。”
“所以,今天沈公子是来?”阁主问道。
“若钰珠小姐看得上我们小川,愿意下嫁,沈家三书六礼这就筹备。”昀海的意思很明确,我们沈家是负责的,至于你们愿不愿意嫁,那就后话了。
昊焱听闻,轻哼一声,沈家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么一来,娶与不娶就变成了嫁与不嫁,怎么解决,全看他了,“我虽是其哥哥,但家中还有母亲,婚配嫁娶,父母之命,我也做不得主,钰珠,你自己心下何意?”
明阁的阁主也不是吃素的,家里有长辈,轮不到他决定,想要探他口风,没门。
屋里一阵沉默,大家齐齐都看向钰珠。
“啊?我……”昨天,钰珠也是突然脑门一热,完全没考虑后果,经哥哥一说,担心自己的任性害了沈家,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
肜溪环视众人,见没人有说话的意思,她才开了口:“钰珠姑娘,本不该我多言,但我们算是相识一场,有些话,恕我唐突,你若喜欢我哥便也罢了,若只因为那晚的误会,应了这门亲,实在是对自己的草率,成亲是件大事,选择一个相伴一生的人,总要是自己喜欢的,他于你,如星光闪耀,你于他,如荷莲皎洁,这才不负一世承诺,一生相许啊。”
“会吗?会有这样的人吗?”听了肜溪的话,钰珠喃喃问道,屋里的其他人,也同时在心里问自己,是否有幸,此生能遇到那一朵皎洁的白莲。
“总要找一找,万一遇到了呢,即便到头,只是一场空,至少你心里追寻过。”
肜溪的话,在钰珠心里下定了决心,她不知道昕川是不是她的星光,但是那个赵剑洵,定然不是的,“哥哥”,这么一想,她回头凝视阁主。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昊焱,听到钰珠唤自己,回过神,“三公子好见解,以往只听闻沈家两兄弟知一万毕,不想三公子也是卓尔不群,领教。”
肜溪听闻,立刻低头,站于一旁,不敢多言。
昊焱虽然和肜溪没见过几次,但他隐隐觉得,这沈家三公子若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他总有意识的疏远着自己,犹如明阁里的其他人。
钰珠的意思,昊焱自然明白了,看来自己妹妹闯得祸,也只有自己来解决了,“这事两个人终究都不是故意而为,日后不好说,眼下还是让其告一段落吧,也不消让旁人知道。”昊焱也不管昀海的身份,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
“这是自然,此事出了这个屋,便不复存在了。”昀海起身,含笑而语,这正是他要的结果。
事情已经解决,肜溪等人也不多留,离开后,昕川才悄声问道:“哥,要不是肜溪那番话,若他们真让我娶钰珠,我还就娶啦?”
昀海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倒是肜溪说道:“大哥自有打算的,即便阁主。”肜溪觉得在外面叫阁主不合适,改口道:“即便黄公子答应了这门亲事,大哥也会提到,他尚未娶亲,虽然这门亲定下了,也不能立刻迎娶的,总要长幼有序吧。况且,昨晚大哥和我打听了好些明阁的事,想来一定有把握黄公子不会应允。”
“把握倒是有七八分吧,但我以为那个黄公子只会推诿拖延,未想到竟直接作罢了。”听了肜溪对于明阁的介绍,昀海觉得这种女眷之事,应该都有老阁母做主,所以他料想钰珠的婚事,阁主不会插手。
送走了沈家兄弟,昊焱随口问了宇翔:“你有没有觉得沈家三公子有些畏惧我?”
“阁主为什么这么问?”宇翔不明白。
“只是有这样的感觉,他好像在有意的疏远我,我看他时,他的眼神也有些闪躲,算了,让你准备的谢礼,怎么样了?”
“已经备好了,我随时可以送去。”
“我亲自去吧。”
说完,昊焱就让宇翔退下了。宇翔随手关门时,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阁主,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似兄弟胜似兄弟的主子。自从继承阁主后,与人相处,总是冷冷淡淡,也不多言,难道这是阁主该有的威仪吗?可当初他明明是这么意气风发,待人热情的少年啊,这么一想,不禁又多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