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喑哑 第6章 思念宛若心底石

唐嬅看程光耀维护她，心情好了不少，还是继续演戏：“俗话说，父子并无隔夜仇，王爷，您就饶了他这次，我相信他肯定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又比他大不了多少，阿衍不愿意跪也是应该的。”

这话似是在帮程衍说话，实际上是在点明，自己与程衍年纪差距不大，所以程衍才不认母，更加火上浇油。

“唐嬅，是我明媒正娶的嫡妻，咳咳，更是你的嫡母！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不想认，那你就最好连我这个父亲也别认！”

越说程光耀越激动，手指着程衍，还想翻身坐起，但没抬多少又躺回去了。

程衍并不争辩，刚刚那一句已是顶撞，再多说无用。

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并未有任何改变。

他低身拱手，行了辞礼，不理会程光耀在背后的叫唤，直走向前院石阶板边。

撩起衣袍，双膝跪地，身板挺得笔直，这种事，他之前做过很多次。

但莫名的，跪在地上的时候，想起了颜知微。

虽然以前跪在这里也经常想到，想到远处的连廊下，那块树影很像她的影子。

看到花丛里一朵倔强的白花，想到她可能会很喜欢。

想她会在做什么，是在烛火灯下挑灯夜读，还是在与姐妹，抵足谈心，亦或是在睡梦中驰骋辽阔的草原。

以前都是靠想她，度过漫长的黑夜。

但是今天想起的感觉却不一样，再看到那连廊的树影，是真的觉得很像她，更何况她与这里只有几墙之隔，就算是真的出现，也不会是他自己的幻觉。

风柔和地拂动树叶，地上的影子衬着月光摇晃，不断地摆动着。

不知何时，那里晃动的影子，有一块立在那里，拉得长长的，像是人影。

程衍真心觉得自己出现了幻想。

但还是带有一丝期望，抬起了头。

是青棠。

青棠提着一盏油灯，站在他的面前，手上递出了一碗蒸饺，包的是荠菜羊肉馅，闻起来十分馋香。

“世子，多少用点，您回来了还没吃过，这是奴婢自己做的。”

她说完，脸颊红润，面若敷粉，看似春心萌动。

程衍并不接茬，当作她不存在，继续跪自己的。

青棠见他这般，慢慢蹲身下来，拿着筷子夹起一个喂到他嘴边：“世子，您尝尝，是您最喜欢的味道，我特地多包了些汤进去，煮的软烂，很好下口。”

“青棠，你家夫人刚将我赶在这里跪着，你又来这里做好人，你二人倒是挺会唱双簧的。”

青棠显得有些慌乱，她收回筷子，解释道：“我与夫人，并不是一个意思，我……”

“你不会是想说，你和唐嬅，并非同心，是吗？”程衍无情地打断了她。

“不是，我……”

“别说了，看在从小你与我一同长大的份上，”程衍斜了她一眼，青棠是很小就进府了，一直在他亲娘院里，直到他娘亲死后，唐嬅嫁进来，才成了她的贴身婢女，“我不骂你，收收你的心思，赶紧滚吧。”

青棠眼中含泪，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她瞳目放大，看向程衍的身后。

程衍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颜知微提着一盏青纱明灯，衣裙随风吹风飘摆，好若凡尘的谪仙，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只油包，拎在胸口前。

她见两人都看向自己，提唇笑了起来，如三月的桃花：“怎的都这个眼神看我？我只是来给你送点吃的。”

青棠对着她见了礼，颜知微蹲下，把油包塞给程衍，顺便将灯放在了他的脚边。

“你果然在这，李妈妈说，你回来到现在没有用膳，我想着给你肯定饿了，就去厨房拿了几个包子。”

她低着头说话，夜色渐深，看不清她的脸：“都是为着我，你才在这......”

“不是的世子夫人，”青棠拉住颜知微的衣袖，插了嘴，“世子他经常被老爷罚，您不要自责。”说完才意识到颜知微听不见，表情略显微妙。

“青棠，”程衍不动声色地把颜知微的衣袖从她手里拽出来，“送世子夫人回去，仔细点，别摔着她了。”

一件蓝白的外袍披在了颜知微的身上，程衍眸色深邃，帮她拢了拢，无意中碰到那垂在胸前的一缕头发，心里有点痒。

颜知微站起身，抬手摸了一下那件外衫：“我其实不冷，不用给我的。这盏灯留给你，我回去了。”

她看到程衍点了头后，才安心地转身离开。青棠瞟了程衍一眼，提着油灯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程衍把那油包贴在心口处，望着那明亮的灯盏。

夜晚还是那么冷，但是他的心里热了一块地方。

云锦在院门口焦急地等着，终于看到了两个人影向这边走来，赶忙迎了上去。

“夫人，夫人！”云锦到了跟前，才看清后面跟着的青棠，一下子就沉稳起来，没有再喊，比划起了手语，“夫人回来了，我等急死了，再迟些就要出去找了。东西送到了吗，你的灯呢，那个人怎的跟在后面？”

“你的问题太多了，进去再说吧。”颜知微无语，做了手势回她。

云锦对着后面脸色恢复淡漠的青棠说：“我们家夫人后面有我就行了，你回去吧。”

青棠略略拂了下身，告辞了。

直到进了屋里，云锦关好了门，才出声问：“怎么样，顺利吗？”

“顺利着呢，多亏烟罗从她们聊天那听到了，否则就错过了一次好机会。”

她把那件外衫一拖，随意甩给云锦：“收着，看来程衍现在对我感观不错，咱们在这府里，有个依靠也是好的。倒是那个青棠......”她想到一开始听到他俩之间的对话。

暂且不足为惧，就是那从小认识......还是要谨慎一些。

“听烟罗她们说，青棠在她们中风评很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可能不那么容易搞定，要不要让桑栩去？”云锦很是担忧。

“倒不必，我自有办法。她无非是想做姨娘罢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做好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倒更好掌握一点。

第二天清晨，程衍揉了揉跪到没有知觉的腿，慢慢站起身，又一时不稳，差点倒下，自己用手肘撑住了。

卡着时间来的青棠见到这一幕，赶紧过去要扶他。

程衍打开了她的手，自己起来走了，步伐稍显不平，青棠站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手上还拿着一碗地耳草根煮的药。

程衍在自己的房中睡到了中午，清醒的时候头疼欲裂，嗓子沙哑。想去喝点茶水，却看到桌上摆着碗还温热的药汤，他观察半晌，一口将其闷下，身体舒服了许多。

正待喊玉禄进来送些食膳，只听得外面一声“世子夫人”，他赶忙对镜整理了一下自己。衣衫凌乱，形容憔悴，只得拍了拍脸，提了提神，还未来得及更衣，颜知微带着云锦和烟罗就进来了。

“早上本想来，但他们说你睡了，想着午膳时你也该醒了，我就让厨房做了点合你口味的菜。还有你给我的外披，我让丫头们洗好了再送来。”

烟罗把餐盒放在桌上，一盘一盘的拿菜出来，都是些不太油腻的，荤素搭配，摆了满满一桌。

“这碗紫菜雪鱼汤是世子夫人亲自去厨房教他们做的，是我们逢州老家的特产，能够减轻疲惫的，”云锦把那碗瓦罐汤放在程衍的面前，“世子您趁热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是，你特地为我去做的？”程衍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颜知微。

云锦原样比划后，她才点点头：“夜深露重，定会染了湿气，喝点吧。”说罢，她拿起瓷勺，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

从来没有哪次跪完，会有这么开心过。

若是以后都有这种待遇，程衍觉得自己天天都跪也无所谓。

他探身向前，喝了一口汤，味道清冽不油，还有一丝甜味。

喝罢，他抿了下唇，低眼直视着颜知微，那神情显得和以往不同，带着浅浅的暧昧之意。

颜知微感觉被烫到一般，移开了眼睛。

“好喝吗，我按之前家里的主厨教的做，自己还没尝过。”

“好喝，你做的很好喝。”

“那就好，”颜知微松了口气，生怕出了点差错，“烟罗，你为世子布菜吧。”

烟罗应声，却看见桌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碗药渣，“咦”了一声。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云锦问道。

“倒没有......就是这药，是青棠姐姐昨晚煎的吧，她辛苦地忙了很久，看来是为了世子煎的。既然世子喝完了，那奴婢就拿出去还给她吧。”

程衍制止了他：“等会，你说，这是青棠煎的？”

“是呀世子，奴婢守夜时亲眼所见呢。”

云锦给颜知微传达了他二人之间的话，颜知微一副了然的神色：“是青棠？昨晚她也在，奴家听院里的婢女们说，她是很小就进府的，定与世子交情匪浅。”

程衍正欲解释：“我与她只是......”

还未说完，颜知微也没想听，并不让云锦转达，直接打断道：“那不如世子，把她收为填房？若是找大夫人要她，大夫人应该会同意的。”

“这知根知底的人啊，总归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