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喑哑 第4章 祠堂一跪为哪般

一夜无眠。

听说夜半的时候，程衍已经走了。

天快亮时，颜知微才闭眼歇了一会。

直至拂晓时分，一个管家婆子已经站在院里面了。

“世子夫人日上三竿还未起，这面子也太大了，”这尤妈妈是唐嬅身边的大管家，一向秉公办事，严肃处置，看不惯昨日不守规矩的颜知微，“我尤婆子就在这等着，再过一会，我就要告诉夫人去，我请不动，我倒要看夫人请不请的动。”

云锦轻轻摇醒了颜知微：“小姐，那人还在院口，咱们还是先别得罪她吧，省得落人口舌。”

“唔......我睡的没多久，头疼得很，再让我睡会。”

颜知微推开云锦的手，把被子一合，盖住脑袋，沉沉地睡了个回笼觉。

云锦听着外面的喧闹，在屋里干着急。

“她真是不来，也不起？”唐嬅捧着茶，似乎要把杯盖捏碎，眯着眼问道。

“夫人，奴婢在院子里站了许久，虽说昨日下了雨，太阳倒也不大，但也是苦站了我一把老骨头。苦口婆心劝了半晌，世子夫人哪怕听不见，那屋里的丫鬟总得听见罢！”

尤妈妈抹着泪，扯着手帕说：“没有，没有一个人理我，奴婢被忽视了不要紧，她那根本就是没把夫人您放在眼里呀！您瞧瞧，这府里有了一个世子如此，现如今又多了一尊大佛，这可如何是好啊！”说至情难之处，她甚至痛哭流涕，难以自抑，再偷偷地从指头缝中瞥一眼唐嬅。

“好啊，好，吩咐厨房，今日谁都不许用膳，包括世子夫人，直到她来请安之前！”

到了真是日上三竿的时候，颜知微才打了个哈欠，清醒过来。

“什么时辰了，云锦？”

云锦看到颜知微醒了，连忙扶她起来，又端来了水盆给她洗脸漱口：“已经快晌午了，小姐，啊，不，世子夫人。”

“这么迟了，怎的不喊我起来？”颜知微惊了一下。

“小，世子夫人，我喊了，你说，要再睡会......”云锦面露难色，“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早上......”

颜知微表情略显僵硬，她在家里从未早起过，今日竟然睡过了，误了事。那唐嬅，估计等她去了，要怒气冲冲一口把她吞了。

“替我更衣吧。”

待到穿戴整齐，云锦忙开了门，跟在颜知微后面出去。

尤妈妈本该早站不耐烦了，但她从唐嬅那一趟回来，气势汹汹，站得更加笔直。这会见颜知微出了屋门，才冷嘲热讽：“见过世子夫人，还以为您这一觉要睡到日落，给老奴担心的呀，饭也吃不下。哦，差些忘了，我们这些奴婢，就是都要陪世子夫人一起饿着的。”

她话说得很大声，就是为了说给整个院子里的婢女听，大家一早上没有吃饭，正饿得很，听了这话，想必会有不少人对颜知微多几分仇视。

云锦昂首，斜着眼看尤妈妈：“尤妈妈可真担心我们家夫人，自愿禁食一天，为世子夫人与世子祈福，祝愿百年好合。晚上我家夫人告诉世子，世子定会感动坏了。”

尤妈妈气得从鼻孔里出气，哼道：“看来世子夫人身边的婢女不太懂王府的规矩，随意乱插嘴讲话。来人！拖出去掌嘴五十！”

“谁敢！我可是世子夫人的陪嫁丫鬟！”云锦慌了，脚步踉跄着往颜知微身后躲。

被叫来的婢女伸手上前要抓云锦，被颜知微一脚踹翻在地，痛地直呜咽，其他人见状，往后退了几步。

“在吵闹什么？何事需要与我的婢女争执？”颜知微冷冷开口，云锦对她做了手语。

“我不管谁对谁错，动了我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话毕，颜知微走上前，掐住尤妈妈的脖子，把她抬了起来。尤妈妈平日里吃喝不少，身材滚圆，但颜知微不仅提的动，还显得毫不费力。

尤妈妈挣扎不断，直到挣扎气息越来越小，颜知微才松了手，让尤妈妈掉到地上，趴着不停咳嗽。

“这就是下场，她还活着，下一个就不清楚了。”

周围静若寒蝉，颜知微拉起云锦的手，握地紧紧，手臂还略微颤抖，慢慢地向内院走去。

云锦一言不发，盯着颜知微没有表情的脸，那样子，应该是在害怕。

她失去的太多了，所以哪怕只是一人，她都紧张非常。

云锦自小没有家人，在年仅5岁时被颜府买下。那个时候的她矮小黢黑，连鞋都没有，站在一众备选的小丫头里面，显得格外不出众。

但她为了不被送回去，昂着她的头，希望有人能注意到她。周围的小孩挤她，她就挤回去，从不服输。

直到一个声音在她头顶落下：“父亲，我要她。”

那人宛若天神降临，弯着月牙一样的眼睛，笑如灿烂的牡丹。

可自从颜将军去世后，她再也没有笑过了。

云锦回握住她的手。

进了内院，正厅中，唐嬅靠在椅子上，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让婢女摇着扇子。初秋的天气还是闷热的，尤其是昨日刚下了雨，今天就不免带着些水汽。

颜知微走了进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万福礼：“给母亲请安。”

唐嬅往嘴里又放了一颗葡萄，半晌，才道：“我可担待不起，我一当不起母亲一词，毕竟程衍所说，我可不是她的母亲。二受不了你这一礼，只是给我面子罢了。”

“对，忘了，你听不见的。旁边那丫头，扶你家夫人起来吧。”

云锦连忙扶她起身，颜知微站定后，唐嬅又道：“我们府里，比不得你们颜家，这该有的不该有的，倒是齐全。我呢，也只是个管事的，真要做主，那也得问过王爷的意见。昨儿王爷倒是气得够呛，不过他经常被程衍气到，也该习惯了，你呢，就稍稍收敛些吧，这次只是跪祠堂，下次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了。”

跪祠堂？

“青棠，送世子夫人去祠堂。”唐嬅一挥手，一个婢女应了一声，从一旁走出，到她们的面前。

“请吧。”

“我们夫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去跪祠堂！”云锦护着颜知微，言语忿忿不平，顺便对她告知了唐嬅刚刚所说的。

“这聘礼是王府花了大价钱下的，你的庶母收的，但这婚礼却搅得一团糟，王爷只是这么责罚你，都算是开了天恩了。”

“你就是喊程衍回来也没用，这是王爷发的话，他也得听，再说了，他那性子我还不晓得？许是见了你这样的美人，一时动了心思，等又来了新人，到时你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更不会为了你得罪了他父亲。”

唐嬅喝了口茶，拂了拂茶叶，貌似并不在意。

“那就请带路吧。”颜知微没有多做争辩，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跟着青棠出去了。

唐嬅在她走后，憋不住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慢慢地才收敛住。

没有人知道，嘉亲王实际上，根本不清楚这件事。但每天和嘉亲王爷接触的人只有唐嬅她自己，她说什么，就代表王爷是什么意思。

为着这一点，程衍才一直和她维持着浅薄的表面功夫。

给那倔强的人立了规矩，悠闲地喝着她的茶时，尤妈妈喘着气，又闯了进来。

“夫人，夫人，她，她......”

听完了她所说的，唐嬅真的要把杯盖捏碎了。

走在路上，云锦用手语问她：“为何答应去跪祠堂？要是我们好好地和王爷解释，王爷不会同意这么做的。”

颜知微用手语回：“那是因为我刚刚有做错事，那个尤妈妈一定会去告状。再者，我是新过门的媳妇，若是闹出太大的动静，以后的日子必不好过，万一被程衍嫌弃吵闹休了，那我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不如按她的去做，正好我们也能消停一阵子。”

“桑栩把东西拿回来了吗？”

“拿回来了，他说他看不懂，还得交给你。”云锦这才了然，兴奋地比划，“那秦莲母子根本不用特别对付，颜怀安动了你的聘礼，在花满楼吃高兴了酒，走路横行霸道，推了西宁侯的次子，摔到了台阶上，至今还未醒，秦莲找了多少人都没用，西宁侯一定要把他押到刑部去。”

“果然，自作孽，不可活！到那时山穷水尽，他定会来求你，到那时可有的好戏看了。”

聊着聊着，祠堂到了，青棠鞠了一礼后，便走出去关上了门，留她两人在里面。

青棠在门口，对着里面说道：“世子夫人，奴婢就不在里面看着您了，若有需要，请您尽管喊人，奴婢先行告退了。”

待人走后，云锦观察了四周，又趴在门上听了一会，确认没人了，才开口：“看来，她不是想跪我们，是想饿死我们，根本没人守在附近，如何喊人啊。”

估摸着所有能传唤的人，都等在了祠堂外院，并不进里面来。

还不知要关她俩多久，云锦很着急，她怕饿着颜知微，毕竟颜知微从醒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不着急云锦，暂且先等到日落。”

“在这里想要生存下去，我们只有依赖最有利的，目前看来，只有程衍还可为我们所用。”

“我们就在这，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