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 第6章 第 6 章

“叶峥，好兄弟啊，只有你相信我不是凶手。”秦羽两泪汪汪，之前他怎么解释都没几人相信他的说辞，”你怎么看出凶手是郑雪的？猜的？“

顾清瑶也很好奇，根本没有明确的证据能够指向她，难道，她黯然地想，是因为这几人里面，她是和他关系最远的人。

“感觉。”叶峥站起身，“走吧。”

椅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响起，顾清瑶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不让别人看到她内心的失落。

商场三楼餐厅密布，正值午饭时间，餐厅服务员招揽客人的声音，叫号声，行人的交谈声，伴随着食物的阵阵香气传来。

顾清瑶却没有心思关注，她走在队伍的最末端，视线正对上那人挺拔的背脊。

她垂下眸子，垂落在两侧的手自然弯曲着，不同于她的细瘦，那人的仿佛充满着勃发的力量。

就如三年前，她所见到的那样。

2019年的冬天恰逢大寒，大雪连续下了一周，平南市的葱葱绿意都被白雪覆盖，俨然童话世界里的冰雪王国。

郊区小道无人扫雪，顾清瑶的雪地靴也被淹没在厚厚的积雪中。

她撑着伞，艰难地往家的方向走，没有戴手套的手冻得通红，手腕上的红色绳结尽是凉意，她却早已没有感觉。

手机铃声突然自羽绒服的兜里响起，这是她给她妈妈设定的来电。

她犹豫地等了几秒，最后还是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手机接起。

“瑶瑶，你外婆说你怎么回去了？我不是让你在你外婆家呆几天吗？我们也不在家，谁给你煮饭吃？”顾母斥责的声音自手机里传来。

顾清瑶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可以自己做饭吃。”

“你怎么这么任性？你外婆对你多好，你这样惹她不开心，你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吗？”

可是她明明不喜欢我，顾清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说了她妈妈也不会相信。

她向来都知道，外婆并不喜欢沉默寡言的她。

表姐能言善道，外婆会夸赞表姐体贴，表哥，因为是表哥，所以会塞给他很多钱和很多吃的，而她得到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叹息。

被人当着面说你在我这里住得够久了，她哪里还能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

顾清瑶只是重复道：“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算了，随便你，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这性子以后迟早要吃亏，你真是一点都不知道体谅我们，还有我问了你们班主任，你这次才考第五名，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顾清瑶捏着失去声响的手机，良久才慢慢将手插入兜里，衣服的暖意刺痛指尖。

疼痛感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口，细细密密。

她想将眼眶中的泪意压下，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哭呢，又不是小孩子。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顾清瑶的眼睫上，轻轻扇动，融化在温热的眼眶中，倏然滑落在冻僵的脸颊上。

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唯有风声大作，她突然失去了行走的力气。

她盖上羽绒服帽子，缓缓蹲下身。

听话、乖顺、懂事、刻苦。

她明明那么努力了，只是因为没办法成为一个活泼的孩子，所以注定得到的永远都是责备吗？

顾清瑶，只有不再是顾清瑶，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吗？

低低的啜泣声回响在空旷无垠的田野边，直到汽车鸣笛的声音传来，沈玉暖才如梦初醒般从无法抑制的绝望情绪中抽离。

她快速地抹去脸上的泪水，刚想站起身，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在松软的雪中。

不疼，却让她刚刚止住的委屈情绪再度侵袭而来。

眼眶再度湿润，她咬着唇，慢慢揉搓着冻僵了的脚踝，头顶突然落下一片阴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怯弱被人发现的羞耻让她不敢抬头。

“谢谢你。“

顾清瑶只当是路过的陌生人发出的善心，刚哭过的声音带着暗哑，“我自己可以站起来的。”

那双手被他的主人收回。

顾清瑶忍住腿部的酸麻，刚做了起身的动作，胳膊就传来一阵拉扯力，她顺着这股支撑力顺利地站稳。

这次她终于抬起头，透过被雪水打湿的狐狸毛领，她看清了这位好心人的脸，好熟悉。

稚气未脱的少年，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与这冰天雪地相得益彰。

她思考片刻，叶峥这个名字才从她的脑海深处跳出来。

她将帽子拉得更低，小声地又说了一遍谢谢。

“不客气。”

和她一般沙哑的声音，顾清瑶疑惑地想，难道他感冒了吗？

她没有看见少年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懊恼。

叶峥松开手，往停在路边的红色奔驰车走去，驾驶座的女人摇下车窗，二十多岁，面容精致，烈焰红唇更显得她艳丽无双。

“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叶青黎还是第一次见自家侄子会主动下车帮助一个陌生人，她不过看到前面有个小姑娘提了一嘴，没想到他还真的照办了。

“同学。”叶峥拉开车门。

这让叶青黎起了几分兴致，“同学啊，这大雪天，不然送人家一程吧。“她看到叶峥身子顿住，心领神会，直接喊道：

”小妹妹，你家住哪里？我们送你吧。“

顾清瑶正将衣服上的雪花拍落，听到这句话心头一紧，她一向害怕麻烦别人，也不喜与陌生人交流，只是叶峥也算是她的校友，而且刚刚才帮了自己。

她摇摇头，露出温软的笑，道：”这样太麻烦你们了，我家不算远的。“

“那你家住哪里？”叶青黎可不傻，既然和叶峥是同学，那家应该也在三中附近才是。

“景，景秀小区。”顾清瑶捏着衣角，嗫嚅道。

叶青黎眉梢一挑，“小妹妹，你对距离远近的定义有问题啊。”

顾清瑶浑身不自在极了，连心跳都慌乱起来。

“姑姑。”叶峥喊了一声。

感受到侄子的不满，叶青黎嘴角上扬，“上来吧，放心，我不是坏人，你可以把车牌拍给你家人如何？”

话到这里，顾清瑶乖乖走到后车门边，将伞上雪抖落然后收起，端正地坐到后车座，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

“谢谢姐姐。”

“不客气哦。”

车内开着暖气，伴随着清甜的香气，和车外的冰寒寂寥对比鲜明。

四肢百骸重新被注入生气，顾清瑶掀开帽子，半湿的刘海贴着额头，黑白分明的杏眼蕴着水汽，还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青涩中透出楚楚可怜之感。

叶青黎透过后视镜看清她局促的表情，笑道：“你也是5班的？”

“我不是，我是6班的。”

三中的6班在5班的楼上，顾清瑶性子安静，能记住本班的同学都算勉强，若不是好友的介绍，她可能还没办法将他的名字和这张脸对上号。

“原来不是同学啊。”叶青黎语调扬起，含笑瞥向自家老气横秋的侄子，叶峥不动如山，淡声道：“记性好，需要我背一遍校友名单吗？”

“呵呵，你牛。”叶青黎忍不住呛了他一句，“你这嗓子太难听了，变声期你还是少说话吧。”

原来他不是感冒了。

顾清瑶目光忍不住寻向副驾驶座上的男生，冷白肤色，侧脸轮廓尽显孤傲绝伦，她蓦然想起那双手。

她好像理解了什么是陌上君子。

心脏跳出陌生的频率，那时候顾清瑶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对于未来的她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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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瑶清瑶，你想吃什么？”

顾清瑶回过神，忙道：“我都可以的。”

最后大家选择了一家口碑极好的火锅店，点菜完毕，鸳鸯锅将吃辣与不吃辣的人分隔两端。

顾清瑶坐在红彤彤的牛油辣锅边，脸仿佛也染上一层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