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 第31章 第 31 章

“嘿，顾清瑶，这里。”秦羽眼神一扫，同样看见不远处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生，他起身，热情地对她挥手。

顾清瑶嘴角微提，作为回应。

她在离椅子两步远的地方定住，状若平静地垂眸：“听说你生病了，我正好过来取复查报告。”她做了个拍包的动作，以加强那句话的真实性，她克制住内心的慌张，温声道：“还好吗？需要挂几天水？”

叶峥坐正了些，道：“两天，不严重。”

他嗓音沙沙的，不复常日的清朗，面色是病中的虚弱，反倒少了几分令人难以接近的冷傲，和仿若能窥伺人心的锐利。

“那就好。”顾清瑶的情绪松弛了些，一时却又词穷：“那，你们吃晚饭了吗？”

不待叶峥回答，秦羽倏然站起身。

“没呢没呢。”他暗示性地对叶峥挤眉弄眼，嘴里道：“我正准备去吃，就担心没人陪着他，你知道的，病里的人脑子都不太容易保持清醒，要不，你方便在这儿帮我看会儿他？”

顾清瑶胸口猛地一个跳动，顿了一秒，方缓缓点头：“好啊。”

她不想表现得太过欣喜，也不希望让他们觉得勉强了人。

得到她的同意，秦羽一秒也不耽搁，若一阵风般从她身边刮过去，空出了叶峥身旁唯一的座椅。

自然而然地，她坐到了他的身边。

抬头望了一眼输液瓶，还剩一半，垂下眼时，正对他琥珀色的瞳孔，是疲乏的状态，眼睛中却仍似有光在流动，也许，是她眼里的光。

她这次没有避开，轻声道：“你睡一会儿吗？”

他微侧着身子，同样望着她：“带口罩了吗？”

顾清瑶出来得匆忙，只随手拿了一个包，哪里记得里面有没有口罩，她回答不上来，干脆去翻包。

拉开包链，她伸手撑开包口，往里望了一眼，在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时，她慌乱地压住包口，摇摇头：“没有，没带，你要用吗？”

他们的椅子紧挨着，许多东西都能看得更清楚，叶峥的视线从她紧扣着包的指尖，慢慢移向她略带慌张的脸上，没作声。

沉默让她的脸颊慢慢泛上红，如果他的视线足够好，或许已经识破她的谎言，这让她难以安坐。

“我进来的时候，看见有个超市，我去那里看看。”她盯着地面，不敢去瞧他，只内心祈祷，希望生病让他眼神也变差些：“几分钟就够了。”

说罢，她起身想离开，叶峥的声音及时响起，让她的动作止住。

“这里都是病人，你容易被传染。”叶峥本想问她，复查结果如何，此时倒也不必问了。

他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压制住嗓子里的痒意，道：“你病刚好，不要在医院久留。”

那慌乱又如同潮水般褪去，欣喜一点点从心中蔓延出来，如晨起的薄雾般涌动着，他大约只是出于礼貌的关心，她却不可抑制地因此而揣度其他。

她重新坐了回去，余光里，简陋的蓝色扶手上，是少年修长的手，青色的筋脉从如白玉似的皮肤里透出来，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冷。

在察觉到这点微妙的思绪时，她抿了抿唇，明白是自己的**在作祟。

鸦羽似的眼睫垂下，遮住潋滟的眼，她道：“没关系，我已经完全康复了，等秦羽回来，我就回去了。”

叶峥点头，默认了她的说法。

输液室里声音嘈杂，两人互相挨坐着，无人言语，安静的，与周遭的世界都隔离开来。

叶峥没了困意，偶尔去瞧输液管上规律滴落的水珠，一时觉得它太快，又觉得它过于慢，许久，他移开视线，没去调整它的速度。

半瓶水挂完，顾清瑶喊来了护士拔针，秦羽还不曾回来，她问道：“你去找秦羽，还是在这里等他？。”

她已经没有理由在继续待在这里了，等他给出答案，她下一句话就该是和他说再见了。

叶峥按着手背上的棉花团，面向她道：“我请你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我和你吗？”她从不曾设想过这句话，一时露出诧异的表情。

叶峥默了一瞬，说道：“是不愿意吗？”

“没有。”顾清瑶生怕迟了一步，他的下一句话就是“算了”，话落，她就意识到刚才的语气太过急促，她顿了顿，努力将音调拖回平稳的轨道：“我不太挑食，你是病人，还是随你。”

她想，感冒的人，胃口总会受到影响。

叶峥将棉花团扔进垃圾桶，站起身：“先出去再说。”

“好。”顾清瑶跟着起身，走在他身后。

走至门口，叶峥掀开门帘，侧过身，等她出去后，才慢慢走到她身旁。

路灯将人影拉长，顾清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只盯着地面上贴近的影子。所以，她没有看到身侧人偶尔落在她脸侧的视线。

医院门口的道路不算宽，人流量却大，道路两侧是密集的店铺，一眼望去，面馆、蒸菜馆、炸鸡店、粥铺，应有尽有。

两人走在狭窄的人行道上，偶尔会有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不过是寻常的接触，但因为挨着的人是他，细微的动作和声音都放大了无数倍，顾清瑶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一盏又一盏的路灯，企图忽视身侧人对她的影响。

“有想吃的吗？”

叶峥的声音突然在耳侧响起，顾清瑶这才匆匆忙忙抬头张望：“要不，喝粥？”她感冒的时候就喜欢喝粥。

“好。”

粥店人不多，他们走至柜台前，隔着玻璃，能看到灶火上的砂锅粥正冒着热气，两人点了中份的海鲜粥并两个小菜，店家说要等十分钟，先给他们上了小菜，还送了一碟子凉拌黄瓜。

顾清瑶端坐着，盯着那凉拌黄瓜瞧了半响，谁都没有动筷。

“叮”的两声，是对面人的手机响了，顾清瑶抬眼望去，见他正拿着手机看屏幕，不一会儿，指尖在屏幕上跳动，应当是在回复信息。

不知是他的家人关心他的病情，还是秦羽已经吃完饭了。

等他放下手机，顾清瑶才问：“是秦羽找你吗？”

“嗯。”叶峥将手机静音，放入上衣口袋：“他说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顾清瑶哦了一声，心中既窃喜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却又担心没有人陪他回去，路上会不会不便：“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感觉？”

“就是头会不会晕？”

少女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关心，叶峥凝视着她，仿若要从她的脸上，看透她心中所有的心思，这让顾清瑶心口狂跳，她轻抿了下唇：“你一个人回去，没有问题吗？”

叶峥罕见地笑了一声：“我还没那么虚弱。”

顾清瑶垂下眼，意识到她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

“哎，小心，砂锅粥到了。”店家边叫边将刚出锅的海鲜粥放到两人中间，如云雾的热气升起，恰到好处地挡住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叶峥抬手握着勺柄，搅拌了两圈，盛起两碗粥，将其中一碗推到她面前：“吃完饭，我打车，你和我一起走，你家近些，我会让司机师傅先去你家，好吗？”

顾清瑶接过碗，轻声道：“好。”

鲜美的海鲜粥将空泛的胃填满，让人浑身都变得暖和起来。

白瓷勺和碗发出轻轻的碰撞，像是冬日暖阳下，在微风中轻轻作响的风铃。

她此时无比庆幸，在黄昏时刻，坐上了来医院的那辆公交车，那些因撒谎而产生的心虚，早已不知被遗忘到了哪个角落。

吃完饭，走出粥铺，叶峥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报完地址，车向着景秀小区的方向驶去。

平西市的夜晚被暖黄色的灯光笼罩，路边的梧桐树上只剩零星泛黄的树叶，从车窗望去，像是泛着旧的老照片。

车内没有开灯，昏暗中，叶峥只能看清她的轮廓，她正靠着椅背，侧脸望着车外，似乎窗外有什么惹她喜爱的景色。

他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

前几天的那些煎熬的心情在眼前消散，只余下一点灰烬。

他的目光扫到她落在胸前的长发时，恍然发觉，他们已经认识了许久，他第一次注意到她时，她的头发还未到肩，望着人时，眼睛明亮柔和，像是盛满了月光。

她对他的印象，却只是那个雪地里送她回家的女人的亲戚，还要加以冷酷可怕的形象。

可即便如此，她也会因为他送过她生日礼物，而回送他一支钢笔。

会跑来医院看望他，用路过的说辞，大约是因他上次陪她去过医院。

可是，顾清瑶，你会对所有人都如此吗？

叶峥压制下那股想要得到答案的冲动。

高中还有一年半，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叶峥转过头，如她那般，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路灯，只要同处一个空间，便是不言语，他也觉得安宁。

车辆在平缓中抵达景秀小区门口，顾清瑶打开门之前，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似乎睡着了。

她轻轻打开车门，不欲打扰他。

咔哒一声响，她扶着车门，脚刚落地，身后便传来他的声音。

“顾清瑶，周一见。”

闷闷的声音带着异样的酥麻。

她转过身，微微笑道：“周一见，叶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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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