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月明 > 第179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月明 第179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作者:冠辞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12-14 19:02:33 来源:文学城

平康初年,九月初一。

秦衍抵达灵州时正值清晨,朔方节度使、灵武将军郑彦出城接应,秦衍下马后牵着辔策西望贺兰山脉,“今年山上的雪下得这样早。”

九月的贺兰山已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冰冷的白纱,烟雾凝结在它的上空,隔绝了晨光下泻。

郑彦道是:“是要比往年早上一个月。”

两人一同向城内走,秦衍道:“总督,关于调马一事,若有难处,但说无妨,毕竟朔方六州是北境重镇,同样缺不了马。”

郑彦忙摆手,“既是殿下张口,天大的难处卑职也得解决,还差两千匹,从丰州征用,他们那儿的良马多,殿下也知丰州的军务稠得很,朱北川又吆喝着非要亲自来送马,前前后后这才耽着了,不过他人已经抽身在路上了,烦请殿下再等几日。”

秦衍听后放下心,“无碍,我等。”

郑彦一边带路,一边说:“卑职先带殿下去安顿。”

秦衍道:“我已经不再享用靖王的衔名了,总督换个称呼。”

郑彦嗨了声,四下一看笑道:“在咱们这地界儿,谁也听不着,您不做靖王,那就不做了,我照旧称呼么,咱们武将大老粗,就别跟卑职计较言辞了。”

两人说笑着来到兵驿,在秦衍的住所门前,郑彦驻足,行礼说:“殿下先做休憩,卑职就不打扰了,等朱北川到来后,我请殿下吃酒,叙叙旧。”

秦衍颔首,等郑彦离去,他开始思索对方的话,在此之前,他同郑彦亦或是朱北川等朔方军镇的将领几乎没什么来往,叙旧二字不知从何谈起。

三日后,秦衍等到了朱北川还有他从丰州带来的两千匹马,它们一匹接着一匹入栏了,这一幕秦衍再熟悉不过,他喜欢与这些生灵们相处。

它们蹄子叩击地面的声响,它们鼻腔里时而喷出的声息,像是他经过这一整个世间时,它的耳语。此时,他会驻足,凝神静听。

朱北川带着属下来见礼,寒暄过后,郑彦笑道:“走!请诸位吃酒!”

郑彦跟朱北川聊着一些军务走在前头,丰州将领中的一人走近秦衍,与他同行,“殿下。”

秦衍颔首:“别来无恙。”

谭翔轻声喟叹:“别来无恙。”

从前在长安,因为马政方面的事宜,秦衍时不时会跟兵部之间产生接洽,所以他与时任兵部右侍郎的谭翔时有来往,虽然并不相熟,但在经历一番劫数之后,西行之人与北上之人再度重逢,也算是一件难得之事了,当下,在灵州,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是熟人。

“殿下,”谭翔问道:“我听说,萧泓然也在凉州?”

提起萧羽,秦衍兴致不高,却也如实相告:“是,说不定日后你们有机会相见。”

谭翔苦笑,“但愿。”

秦衍瞥他一眼:“可以帮你带声问候。”

谭翔目视远方,道谢后笑道:“也没什么,但愿他能好好活着。”

秦衍嗤笑:“那还是你亲口对他说。”

谭翔又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远隔于战乱的人与人,谈何相见。

四人入帐中落座后,朱北川执壶倒酒,他先给秦衍倒了一杯,然后是郑彦,朔方节度使辖管夏、盐、绥、银、丰、胜六州军镇,郑彦是他上头的总管将领,接着他又给副将谭翔倒上酒,最后才轮到自己。

营帐的帘子高挑,不避外间的风雾,这处棱角柔和的边框里裱着贺兰山脉,它脊梁上飘的雪落在郑彦、朱北川两位老将的鬓边成了斑驳白发,酒局的开场有些沉默,唯有角落里的炭火偶尔爆响,虽是个寂寥的夜,但这夜里有火树,有银花。

朱北川坐定后举杯,“我先敬诸位一杯。”

三人同他一起举杯,郑彦抿了一口酒,忽而眼红道:“南河,咱们都老了呀。”

南河是朱北川的字,他嗤了声笑道:“总督,往常您的文辞没这么文雅。”

郑彦也嗤,“川子,咱们都老了,别说,眼下我最羡慕的人就是梅向荣那老骨头,什么年月了,他凭什么还能到前头带兵打仗去?”

这是句善意的调侃,每个边境老将心里都怀着戎马一生的梦,朱北川笑道:“总督您也带着兵呢,六个州的,比梅督的人马多得多,他才带多少?我听说才二百来个。”

“那不一样。”郑彦望着帐外,沉叹了一口气,“咱们朔方无事最好,无事最好。”

天下将领人人都想逞英雄,但他们最终的心愿是前线无战事。

酒水唤醒了两位老将尘封的记忆,他们的话头追溯到了许久之前,甚至是大秦建朝之初。

郑彦叹道:“河套这地界,从未长久的安宁过,也就先帝在位的这四十几个年头里还算消停。雍熙年间,大秦正北方的前线还是灵、盐、夏、银这四州,往南就是会、原、庆、鄜、坊、丹、延这七州组成的防线,再往南,就到长安了。先帝继位后,先是修葺了夏州的行宫,顺永三年,在胡洛盐池大败突厥后,咱们大秦的兵马才越过了阴山,将突厥远逐于阴山以北,而后先帝把行宫建在了宥州,大秦正北的防线至此前移,这才有了以贺兰定远军、阴山、丰州天德军、胜州榆林军连成的第一道防线,那塔利跨不过河套朔方这处,所以只能用间,想方设法从河西、陇右撕开了口子。”

待他话落,朱北川道:“至雍熙末年,阴山以北、胡洛以南的疆土已遗落于突厥二十年有余,先帝幸夏州行宫之后,咱们随之征战三年,才把整个河套收了回来。至此,大秦先祖皇帝开国之初划定的疆域,得以恢复完整。”

雍熙年间,大秦当朝的皇帝是顺永帝的父亲,也就是秦衍的祖父。关于雍熙至顺永年间,帝驾行宫之北迁、河套失地之收复以及北境防线之扩张的这段历史,秦衍只是有所听闻,而面前这两位老将却是亲身参与书写那段历史的勇者,他们跟随顺永帝鞍前马后的征战,当下乘着酒意,他们不禁开始追忆过往,那是独属于他们的一段戎马生涯。

“那段年月距我实在太远,难以亲眼见证。”秦衍举杯,“今日有幸听闻二位将军谈起,二老之言是弥足珍贵的史料,受教。”

郑彦同他碰杯,“顺永三年,那时距殿下出生的时候还早呢。”

秦衍与他同时饮下一口酒,笑着称是,郑彦又给他添酒,在举杯时热泪盈眶,他微微咳了声,压下喉间的哽咽:“殿下,带着咱们朔方诸州的马回凉州,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秦衍颔首,“晚辈一定。”

这时,朱北川侧过身向正北的方向望去,他继而起身,行至门边远眺,带着余下三人的视线抬手指向一道山脉道:“那就是阴山。”

他们端着酒盏,随他一起来到账边,再来到账外,一起望着阴山那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乌黑脊梁,朱北川意兴大发,高声吟诵道: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朱北川在丰州驻守一日,突厥的兵马就别想跨过大秦的山头!”

郑彦朗声大笑道:“王昌龄啊王昌龄,自古谪官出神品,你真作了首好诗!”

秦衍在此时异常沉默,只听他们说笑,半晌后方开口,问道:“都督,丰州下雪了么?”

“下了,”朱北川饮着酒答:“比贺兰山的还大呢。”

秦衍从远处回眸,无意间与谭翔的目光相遇,两人对视,一瞬的停顿后,谭翔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秦衍颔首,再度远望阴山,淡声说:“他们不从阴山南度,大秦的兵马便可北度之。”

郑、朱两人听闻此话,顿时酒意尽失,清醒过来,郑彦顾不上说话,快步返回营帐中,出来时手中的酒盅换成了一幅舆图。

他抻开来,伸手指向阴山以北的一处位置,“乌骨山以东,大月河以西,突厥东部境内,大可汗塔利的牙帐就设在此处。”

这幅舆图的尺幅虽小,山川河流的位置却描画得十分详尽,秦衍颔首:“据我掌握的军情,这些年塔利牙帐的位置几乎没有变动过。”

郑彦道是:“就在阴山正北的方向,所以丰州的军务它才稠啊。”

秦衍视着舆图再次沉默,朱北川急得脸红,愤声道:“殿下,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打就打么!他梅向荣七老八十了还能打,我朱北川比他年轻,也能打!北境同凉州遥相呼应,开辟两个战场,打它个应接不暇!”

秦衍伸手,沿着大秦北境画出一道长线,自东向西,“带上伐州和武州,将来某一日,各道各州合兵于突厥牙帐处,届时,阴山以北即是大秦疆土,大秦的缘边塞障即可筑于更加靠北的位置。”

狷狂不羁的措辞,秦衍辅之的语气却如此平淡,却像那浓烈的酒水,将人刺激得血脉偾张。

他的视线还在舆图上游移,身旁两位老将视着他的侧脸,既震惊又亢奋,郑彦抬手握紧腰间的刀柄道:“有何不可。”

秦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舆图,摇了摇头道:“这只是我的想法,是否可行,需要多方合纵。”

朱北川道:“咱们都是大秦的将,那还能连不成一条心么?”

秦衍再次摇头,“且慢,容我回凉州再做商议。”

这是一步纵横千里的军略,秦衍不是第一个想到此处的人,但他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人。朱北川郑重的道:“殿下,不瞒您说,我这回亲自来灵州送马,就为跟您见一面,咱们心里都是有想法的。”

秦衍闻言,合上了手中的舆图,“朔方以及北境各军阵的兵权由朝中所掌,方才的话也许我不该提起。”

今晚话语稀疏的谭翔在此时说道:“兵权由兵部所掌,兵部尚书请辞,兵部左侍郎离朝,兵部右侍郎奔逃,准确来说,天下兵权无人所掌。”

这番话把郑彦和朱北川说楞了,两人愣了半天相视一看,哈哈大笑起来,同时抬手拍他的肩膀。

“谭雁举所言极是!”

秦衍垂眼,也挑唇嗤笑了声。见那两人又视向他,秦衍颔首:“诸事待定,请诸位等我回凉州之后再做回复。近日,请两位将军再次探明突厥一方的情况,随后与凉州一方勘合。”

见秦衍的态度严谨无缺,郑彦跟朱北川对视后颔首:“我们等殿下的消息。”

边境的将从不纵情喝酒,微醺尽情即可,至亥正,郑彦做主,结束了这场酒局。他陪同秦衍,两人向兵驿上走。

“其实,卑职还有话要跟殿下私下里说。”郑彦在无人的地方驻足。

秦衍跟着驻足,颔首道:“总督但说无妨。”

郑彦抬眼视着夜里的一处,回忆道:“顺永三年,九月初一,那晚,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我曾陪先帝喝过一次酒,就我们两人,胡落那一战的前夜。”

那场酒局中只有两人,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

秦重渊亲手为他满上一杯酒,说道:“这两三年,老往北边儿跑,各道各州县的政务都无暇顾及,多有疏忽,朕难道不想回去,实在是回也回不得,一回去满朝文武都劝朕老老实实呆在长安,可是朕要不亲征,朕又不放心,突厥一直都有凭陵大秦的野心,朕要把塔利赶回阴山那面去,天子正年轻,他不守国门谁来守?”

这番话有倾诉之意,郑彦忙接过酒盅,“陛下,这一仗咱们六州一定能打赢!您立马就能凯旋回都城了!”

“但愿吧,”秦重渊叹口气道:“朕是觉得,一个人实在是分身乏术,只愿将来这皇室中能有出类的血胤。如有英儒,朕就将皇位传给他,如有将才,朕就将边境交付给他,恰好两者都有,如他们联袂并手,即使是守成,也有望再创百年之业。”

顺永帝谋求的不是一时之战局,而是千秋百代。

郑彦敬酒道:“陛下英明神武,这英儒与将才,必然有之。”

秦重渊举杯回应他:“树功立业,以靖天下。这是朕当下所想,也是朕对这位将帅之才的期许,他一定类我。”说着忽然抬眼:“郑彦,方才这些话都是朕的醉话。”

他诚惶诚恐的垂首:“此乃事关王业的天机,唯陛下与卑职二人可闻,再不外泄。”

话至此,郑彦嗟叹道:“卑职以为,今日道出这番圣言倒也无妨了。”

身边的人不出一言。

郑彦问道:“殿下,您是哪一年受封的王爵?”

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郑彦行礼,无声告退离开。

秦衍一人站在了夜里。

那一年,他年满十二,尚未被册封王爵,他的手足均已被顺永帝授予了封号,他没有。

独孤上野安慰他,“圣上政务繁巨,兴许是忘了。”

他不出一言,父皇再忙,他会册封独孤上野为洛城世子,也会册封比秦衍年幼的秦哲为恭王,为什么他会被忽略,他会被遗忘,他不明白。

后来,那一日,顺永帝到校场里考校诸位皇子的骑射,他从马背上下来后,顺永帝龙颜大悦,走到他身旁对周围的众人说:“此子类我。”

次日,他受封王爵,为靖王。

过了一段时日,父皇又在校场里夸赞他了:“戎钺类朕。”

之后,他便去往了武州。

树功立业,以靖天下。

这是靖王衔名的由来。

秦戎钺,不再似一个游魂。

秦衍良久的伫立在原地,他终于抬眸,再次望向阴山。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