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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津渡 第8章 第八章

作者:王锦WJ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01 22:52:59 来源:文学城

天机书院后头是徐家的内院,萧浚野来到花厅,老管家笑道:“小舅爷来了,快请坐。家主听说你到了,让小厨房做了一上午的菜。”

云露泡了茶端过来,跟于白鹤一起侍立在旁边。萧浚野来得多,也不拘束,落了座把胳膊搭在椅背上,道:“姐夫呢?”

一名男子从外头进来了,道:“这儿呢。”

来人穿着一身白色衣袍,他头发乌黑,生着一双凤眼,身量有些单薄,但模样颇为英俊。这便是谋圣之子,天机书院的主人徐子章了。不得不说他长得确实好看,姐姐虽然嫁了个病秧子,但无论才学品貌还是家世,她都不亏。

萧浚野有两个月没见他了,发现他又清减了些,道:“姐夫,怎么又瘦了?”

徐子章道:“前阵子感了风寒,吃了药就没胃口吃饭,不妨事。”

他声音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风一吹就倒,让人看着就不放心。萧浚野壮的跟头牛似的,恨不能分一点力气给他,道:“你老在家里待着不行,有空咱们出去跑马吧,锻炼锻炼就好了。”

老管家生怕他把主人颠散架了,连忙打岔道:“主人,上菜么?”

徐子章道:“上吧。”

老管家出去传了话,侍女们流水一般地把饭菜端上来。山珍海鲜野味应有尽有,都是他爱吃的。萧浚野他爹抠门,每个月生活费就给那么点,萧浚野钱一花完了就上姐夫这里来蹭吃蹭喝。徐子章都习惯了,专门让人留意他爱吃什么,列了个单子,小舅爷一来就让人照着做。还得隔三差五换换花样,怕他腻了。

徐子章给他盛了一碗汤,道:“慢点吃。”

萧浚野喝了两口虫草老鸭汤,又酸又鲜,比水天楼做的饭都好吃。要不是怕姐姐唠叨,他都想带着几个兄弟一块过来蹭饭。他把汤一饮而尽,又吃了一条烧鹅腿,心想这个姐夫找的真是太好了,又体贴又大方,自己老姐跟他过日子,绝对受不了委屈。

吃完了饭,他瘫在椅子上休息。徐子章示意云露把面前的水晶盘子端过去,道:“再吃个蜜瓜?”

萧浚野道:“不了不了,饱了……嗝。”

徐子章看他吃饭风卷残云的,关切道:“在太学没吃好?”

萧浚野悻悻道:“太学哪有什么好吃的,白菜炖萝卜,萝卜炖白菜,有一天白菜吃完了,厨房做了个萝卜块炒萝卜条,那是人能吃的?”

徐子章忍不住笑了,道:“那是有点过了。”

萧浚野喝了杯茶,徐子章道:“怎么突然想去天机阁了?”

他自己就算不说,姐夫转头也要问于白鹤,便道:“最近袁家送了个儿子过来读书嘛,我就想看看他家的事。”

徐子章沉吟道:“袁驭恒啊,那倒是个枭雄,不过他最近不安分,你也离他家的人远一些。”

萧浚野听得耳朵都长茧了,道:“知道了,不会搭理他的。”

徐子章想他姐姐应该也说过很多次了,便转了话头道:“后天城里有个贵族子弟的文墨雅集,你去不去?”

萧浚野一听就觉得无聊,一群人坐在一起,文绉绉地写大字,自己这笔狗爬的破字去现什么眼。他道:“不去,没意思。”

徐子章扬起了嘴角,道:“我听说你爹给你报名了。”

萧浚野一脸懵,坐直了道:“我怎么不知道?”

徐子章道:“你姐说的,你爹应该想让你去学点东西吧,看看也挺好的。”

萧浚野寻思着老爹给报名是他的事,反正自己不去。徐子章仿佛能看出他在想什么,道:“听说国丈家的两个孙子也要去,萧家以前也总是有人去的,你不去是不是显得不太好?”

萧浚野怔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这种文墨雅集大哥以前总是会去的,他文武全才,在这种场合从来不会露怯。父亲或许是想念长子了,才给他报了名。

他静了片刻,不想让父亲失望,道:“去也行,就当凑个人头好了。”

徐子章微微一笑,道:“不必有压力,去露个面就很好了。”

丞相李颐颇好文墨,每年春天都在他家的绮园举行文墨雅集。他家的园子是请苏州的老工匠建成的,当今陛下就来逛过,夸此处风雅如同江南。每逢文墨雅集,京城中的贵族子弟都以被李相邀请为荣。

李相事务繁忙,今年让其子李翰林代为主持雅集。一道小溪从园子里曲折穿过,岸边堆叠着假山,绿树成荫。贵族子弟与官员、名士三三两两地坐在小溪两岸,低声谈笑着,不少擅长文墨的人把这当成崭露头角的机会,把自己写的诗作拿来,在席间互相传看,写得好的,不消三日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萧浚野对那些不感兴趣,只是来露个面,让人知道将军府还有人。他见小静王也来了,过去坐在他身边,道:“你带诗了没?”

小静王就爱打算盘,也对这个不感兴趣,低声道:“我哪有什么诗,你有么?”

萧浚野笑了,扭头道:“我没有,石头有吗?”

严硕觉得他们简直是在开玩笑,道:“我会写什么诗,背我还背不过呢,哥你非拖我来不是让我丢人么?”

萧浚野拉他来自然有他的作用,只要有人比自己更不行,就显得自己没那么差了。

他道:“别这么说,天生我材必有用,老萧家的面子今天就靠你拯救了。”

垂柳如丝,小溪流水潺潺,周钰盘腿坐着吃了一块点心,感觉这里除了人多点,风景还是挺不错的。他挺想得开,道:“来都来了,起码多吃点东西吧。”

正说着话,就见几个人在小溪对面坐下了。萧浚野的头疼了起来,是孔家的那对狗熊兄弟和他们的狗头军师杜良谋,真是阴魂不散。姐夫说他们要来,萧浚野不想显得不如那两个草包,但真要让他写诗,他也憋不出个三六九来。

孔钺也看见了他,脸顿时臭起来,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两没还似的。孔武更是直接道:“什么乡巴佬也来这种风雅的地方,他们配么?”

萧浚野听见了也不生气,扬起了嘴角,侧过头道:“你们看,他翻白眼的样子像不像一条死鱼?”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对面几个人看见,孔武气得鼻孔都张大了。严硕等人哈哈一阵笑,恨不能气死他们才好。

这时候,一名白衣少年带着书童走过来,却是袁窈和小懿。小溪两侧的位置都被人坐满了,别人跟他不熟,没人跟他打招呼。孔钺的眼睛亮了起来,觉得是个好机会,拿胳膊肘碰了碰杜良谋。那狗头军师便出声道:“袁兄,这里还有位子。”

袁窈宁可站着也不愿跟他们待在一起,扭头看见萧浚野他们身边还有几个蒲团,便过去坐下了。他神色淡淡的,道:“不必了,这里就很好。”

萧浚野嘴角一扬,心中觉得他眼光不错,自己就是比那些狗熊靠谱多了。他没想到袁窈也会来,不过他字写得漂亮,文章做得也好,来参加雅集是如鱼得水,跟自己这渡劫的可不一样。

他坐在那儿,姿态如同芝兰玉树一般,透着一派端正灵秀之气,静静地看着溪水。片刻他仿佛觉得热,从扇袋里取出一把折扇,轻轻摇了几下。

小静王看着上头的字,睁大了眼道:“初月……这是书圣题的扇面,能给我看看么?”

袁窈以前没用过这把扇子,今日京中文士聚集于此,他才带了这宝贝出来。西京中人好奢华服饰,拜高踩低。他虽然不好奢靡,不经意间拿出此物,便让人大吃一惊。

小静王不愧是皇家贵胄,好东西见得多,一眼就看出这东西不同寻常。

袁窈微微一笑,把扇子一拢,递了过去。那扇子是紫檀骨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白纸面上写的是初月帖。书圣的字恣意畅达,民间仿他笔迹的人甚多,但小静王反复看着上头的字,观其气象,又看细微之处,竟是跟宫中珍藏的一样,似乎就出自书圣之手。

他低声道:“这是真东西?”

袁窈道:“嗯,家父给的。”

镇南王富甲一方,天底下的好东西没有他得不到的。袁窈随手从家里拿一样,就够人眼红好一阵子的了。严硕看着笔走龙蛇的,认都费劲,不知道小静王为什么这么激动,好奇道:“这玩意儿值钱吗?”

周钰还是识货的,道:“前朝书圣写的扇面,怎么也得值五六百两银子吧。”

小静王一副慎重的表情,道:“不止,这真是好东西,收好了。”

他依依不舍地还给了袁窈,孔家兄弟盯着这边,看着他们对着一把扇子嘀嘀咕咕的,觉得大惊小怪的。袁窈轻轻捻着扇骨,一副珍重的模样。萧浚野记得他学的就是书圣的行书,自己去送香包时,他桌子上、地上落着好几张纸,隽秀的字迹犹在眼前。

那条金链子忽然浮现在眼前,萧浚野下意识转头看他的脚腕,不知道这副端正的模样下,是不是还戴着华丽的枷锁?

他心莫名跳得快了些,忽然听见上首传来一阵欢呼。他抬头道:“怎么了?”

一人道:“雅集开始了,有书有画,还有——”

李翰林的声音从前头传过来,道:“此地流水潺潺,就以水为题赋诗,作出不出来的也可引用前朝诗作,都答不上来的就罚酒一杯!”

众人纷纷应和,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萧浚野肚子里没有墨水,把胳膊跟小静王一钩,道:“好兄弟,咱俩算一伙儿的。”

小静王慢条斯理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道:“我不,凡是答上来的,都送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我想要很久了。”

萧浚野感觉不妙,道:“你那么有钱,缺那玩意儿啊?”

小静王端然道:“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侍女把酒杯放在一个叶子形的托盘里,斟上了上好的杜康酒,把杯子放进了小溪里。杯子在溪水里起起伏伏的,流了下来。萧浚野搜肠刮肚也只会背几首前人的诗,要做必然是不成的。他感觉大事不妙,悄然起身,往书画那边去了。

院子东边摆着些长桌,上头摆着笔墨纸砚,又挂着些字画。这边的芍药开得正盛,引得人纷纷驻足观赏,这里的题目便是以芍药为题作画题字。

萧浚野跟身边的兄弟们看了一眼,最有文化的小静王在那边跟人喝酒赋诗,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没一个写字能看的。严硕低声道:“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我刚想了首诗,大绮园,绮园大,大绮园里有哈蟆,一戳一蹦跶。”

萧浚野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觉得那还不够招人笑的。孔家兄弟见他们半道溜号,就知道这三个文盲怕丢人现眼。他们身边带着个狗头军师,觉得自己比他们强多了,偏不让他们藏拙。

孔家兄弟跟了过来,扬声道:“萧兄,刚才不是在那儿好好的吗,该不会是联不上诗来怕了吧?”

他嗓门大得很,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疑心萧大将军家的儿子真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萧浚野不能受这个气,冷冷道:“谁联不上来了。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他擅长武艺,要他作诗确实强人所难,但张口就能背来也比不少人强多了。孔武道:“水呢,雨不算啊。”

这是前朝后主的词,孔武一看就没背过,不知道还有下阙。萧浚野道:“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的声音明朗好听,带着一股文人吟诗没有的气势。周围的人露出了笑容,纷纷道:“好!”

对面那几人不怎么服气,他扭头看周钰,道:“你也来一个。”

周钰前两天还刚听了春江花月夜的曲儿,悠然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孔武寻思着严硕必然答不上来,道:“你要是说得出一个,我便服你。”

那两人看着严硕,生怕他把刚才的哈蟆诗念出来,都捏了一把汗。严硕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憋了良久忽然福至心灵,终于开口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诶,你们别走啊,我还没背完呢。”

萧浚野和周钰都疑惑地看着严硕,觉得以他的石头脑袋实在不像出口成章的模样。他道:“说好了大家一起抠脚,你是不是偷摸读书了?”

严硕一脸无辜的表情,道:“不是我,那边——”

两人回头望过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铺着一张纸,上头墨色淋漓地写着一首将进酒。那张纸从西向东展开,白衣少年手里提着笔,一手行楷写得极其漂亮。

旁边围了不少人,看着他的字,喝彩道:“好,写得妙极!”

刚才严硕被他们问住了,袁窈本来在一旁赏花,忽然提起笔写下了诗仙的名篇。严硕眼睛转来转去,瞄到了他的字,头一句就见滔天大水,心中大喜,照本宣科往下念,总算把那几个人镇住了。

众人夸赞袁窈的字,他也不甚在意,目光却看了过来,嘴角带着三分笑意。萧浚野知道刚才是他有意给自己兄弟几个解围,心中感激,朝那边走了过去。

多亏了他帮忙,自己才保住了将军府的面子。萧浚野低声道:“好兄弟,有空我请你吃饭。”

袁窈淡淡一笑,道:“一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他身上带着松墨的清香,如同林间的一只仙鹤,虽然身在热闹之中,却又清净的在自己的世界中。

萧浚野想起了他家里的事,身处在那样的虎狼窝里还能有这样的心性,实在难得。他跟他的父兄是完全不同的人,却因为家世在京城受了很多的冷遇。萧浚野看着他,觉得自己或许该抛开偏见,稍微回报一些什么,让他的日子好过一点。

小静王的文采不错,在流觞曲水那边大出风头,领了一副文房四宝,湖州笔、徽州墨、澄心纸、龙尾砚,光看着都让人觉得一股文雅之气扑面而来。萧浚野道:“要用么?”

小静王低声道:“过两天卖了,我笔墨够用了,什么东西比钱好啊。”

萧浚野就知道是这样,袁窈写的字被评为雅集前三,也得了一副文房四宝,据说比小静王的还好。萧浚野成功渡了劫,虽然什么也没拿到,起码没丢面子,心情舒畅地回去了。

隔天下午没课,同窗们各自忙自己的事,严硕拿了个球过来道:“表哥,踢球么?”

萧浚野午睡刚起来,揉了揉眼,看外头天气不错,周钰站在他身后。他道:“活动活动也行,就咱仨?”

严硕道:“我问问小静王来不来。”

萧浚野起来换了身衣裳,想着袁窈应该醒了,便去隔壁敲了敲门。小懿开门道:“谁?”

萧浚野道:“你们公子在么?”

袁窈刚睡醒,萧浚野见他站在碧纱橱里,抬起胳膊把头发束起来,身形影影绰绰的。小懿进去说了几句话,袁窈回头朝这边望过来,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神色还有些慵懒。

萧浚野还在门口站着,他从前在军营里大冬天光着膀子在雪地里拉练,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过。如今被他一看,倒好像是自己衣衫不整被人看到似的,居然有点局促起来。

小静王打着呵欠从屋里出来,道:“几个人啊就踢球,踢得起来吗?”

他们一共五个人,是有点少。萧浚野觉得袁窈就是独来独往的才老招孔家那对狗熊兄弟的惦记,道:“要一起踢球吗?”

袁窈想了想,居然没拒绝,道:“好。”

他穿上了一件便于活动的练功服,带着书童出来,大有要下场跟他们一起踢的架势。严硕觉得他细胳膊细腿儿的,撞一下都不得了,道:“你还是在旁边看着吧。”

袁窈轻轻一笑,道:“为什么让我看着,说不定我踢得比你还好呢?”

严硕嘿地一声,觉得这人还有点脾气。太学后头有一片空地,初夏时节绿草如茵。时常有学生放了学来这里踢球,出一身臭汗再回去。

草地上有之前的学生摆的几块石头,权做球门。小懿在旁边当裁判,萧浚野想着袁窈头一次来,选了他和周钰跟自己一队;小静王选了严硕、小胜一队,得意道:“有石头在,我能输?”

萧浚野活动着手脚,道:“踢球又不是比摔跤,谁跟你说力气大就能赢的。”

小静王道:“谁输了谁请客?”

萧浚野道:“行,你等着掏钱吧!”

双方摩拳擦掌,小懿大喊一声开始,萧浚野抢到球就往前冲。严硕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抢球,萧浚野从右脚换到左脚。小胜大喊着一脚铲了过来,道:“公子,球场无主仆,你别怪我!”

都是一帮雷声大雨点小的家伙,萧浚野一哂道:“你先抢到再说。”

他把球一颠,轻轻松松越过了小胜,往前跑去。小静王追上来,跟严硕一左一右把他堵得死死的。萧浚野是这边的主力,傻子都知道得先防着他。萧浚野见袁窈在前头,心想交给你了,一脚传了过去。袁窈轻轻一跃,用胸停住了球,动作居然很利落。严硕像头公牛似的大喊着冲过去,道:“站住!”

袁窈躲过他一记铲球,冲到球门前,一脚把球踢了进去。众人都震惊了,没想到第一球是他进的。萧浚野哈哈大笑,过去跟他击了一掌,大声道:“我选的兄弟还能差的了?”

小静王抹了把汗,道:“才一球而已,看你嘚瑟的。”

那边三个人胳膊搭在一起,低头商量了一会儿,决定了对策。

小懿把球从场边扔过去,双方争抢起来,对面把萧浚野防的死死的。上回跟隔壁班踢球,他给对面灌了个九比零,把人都踢傻了。这回他们打算防死对面的主力,萧浚野被缠的动弹不得,气得笑了:“你们干脆抱个团把我围中间算了。”

小胜道:“那犯规了吧?”

萧浚野道:“你还知道是犯规——”说话声中一脚把球传给了周钰,小静王扭头道:“赶紧拦住!”

周钰也不是吃素的,已经哐当一脚把球踢进了球门。那三个人哈哈大笑,跑过来抱在一起,气得小静王直倒气。

萧浚野一有机会就把球往外传,袁窈总能找到空子接应他。萧浚野一会儿一脚,片刻又是一脚,袁窈跟他配合的极为默契,接连进了好几球,把对面气得够呛。

严硕叉着腰直喘气,没想到袁窈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踢起球来还挺厉害的。袁窈前襟扎在腰里,袖子撸到手肘,胳膊上薄薄的长着一层肌肉。看来这人平时也没少锻炼,不像他们想的那么弱不禁风。

他抬手擦了一把汗,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到有些异样。他弯下腰来,发现脚腕上空荡荡的,顿时有些慌了。萧浚野跑过来,道:“怎么了?”

袁窈道:“我有根金链子不见了。”

萧浚野想起了他脚上的那根链子,应该是踢球的时候弄断了。他摆了摆手,扬声道:“先等会儿,找个东西。”

其他人也累了,便在地上坐下了。萧浚野在附近转了一会儿,往前走到球门附近,见草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闪地发着光。他捡了起来,金色的链子上挂着个带着囚字的小锁。袁窈跑过来道:“找到了么?”

萧浚野把链子递给他,袁窈松了口气,攥在了手里。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好像弄坏了有点怕。他坐在地上,屈起膝盖试图把链子扣回去。

他的骨骼纤细,雪白的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再往上是结实修长的小腿。金链子发出细碎的声音,映着阳光轻轻摇曳。萧浚野尽量让自己不去看他的脚腕,眼前却又总是浮现起那根链子缠在他脚上的样子。分明不是什么不能见的地方,却不知为什么就是让自己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萧浚野道:“弄坏了就别戴了,活动又不方便。”

袁窈摇了摇头,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把链子戴上了,道:“弄坏了是对父亲的不敬。”

镇南王不愧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活阎王,不光敌人对他闻风丧胆,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对他这么敬畏。萧浚野觉得他有点过于紧张了,道:“又不是外人,你爹不会这么计较吧?”

袁窈摇了摇头,静了片刻,道:“父亲不高兴,母亲的日子不好过。”

萧浚野想起了在天机阁看到的消息,记得他母亲是镇南王从祈族抢来的部族公主,他母子在王府一直很受主母排斥。萧浚野心里生出了些同情,道:“你在家过得不开心么?”

袁窈抱着膝盖,风吹过来,把他的头发吹得在风里不住摆动。他轻声道:“还好,吃穿不愁,也让读书,比一般人过得好。”

萧浚野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根金链子,这脚镣是镇南王给的,时刻提醒他和他母亲一族都是奴隶。

明明是一家人,却被这么对待,萧浚野想象不了自己要是过那样的生活会怎么样。他从小跟父亲在军营里,两个人既是父子又像兄弟,没什么不能敞开来说的。跟他一比,萧浚野的日子简直过得太舒服了。

萧浚野道:“你这么远来京城,不想你母亲么?”

袁窈没什么表情,轻声道:“我来当质子,我娘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了。”

萧浚野沉默下来,感觉自己不小心踩了一脚雷。袁窈感到了他的尴尬,缓和气氛似的道:“太学的师父教得好,我爹也是看我资质好才让我来的。”

萧浚野点了点头,又道:“你在家也经常这样……嗯,一个人么?”

袁窈道:“我跟两个哥哥年纪差的有点大,不怎么说话。不过我有个嫡亲的弟弟,他回来的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

他一提起弟弟,目光便柔和起来。萧浚野道:“他不常在家么?”

袁窈道:“他跟着个老仙师在外修道,我爹一直想修长生,供养了很多道士。一个老道长在王府住过一阵子,我爹说我弟跟他有缘,便让我幺弟跟着他修道了。”

萧浚野觉得哪里不对,想了想道:“不都是老道长说小孩儿跟自己有缘的么,怎么镇南王自己就这么说了?”

袁窈忍不住笑了,道:“就是我爹强塞给他的,那老道长很有些神通,不肯轻易收徒弟。我爹给了二百两黄金,老仙师才勉为其难收下小幺了。”

他想起当时的情形,道:“我弟那时候才六岁,刚读完三字经,什么也不会。他长得像我爹,体格壮实好养活,如今长大了,人也很爽朗,很好相处的。”

萧浚野点了点头,觉得那还好一些。他想了想,道:“昨天多谢你了。”

夕阳西下,风吹过来,山坡上的长草簌簌作响。袁窈抬手一挽头发,淡淡道:“举手之劳而已。”

虽然是举手之劳,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自己兄弟就要在孔家面前丢人了。萧浚野别的也帮不上忙,能做的也就是在太学罩一罩他了。虽然家里人让自己离他远一点,但观察了这么久,他觉得袁窈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危险,反而有种坚韧的君子风骨,让他生出了些敬意。

严硕等人歇够了,搂着球过来道:“还踢么?”

萧浚野有点饿了,伸了个懒腰道:“不踢了,六比二,你请客吧。”

小静王哼了一声,但差的太多,也只能愿赌服输。他道:“吃什么,三钱银子以下随便点。”

一群人一起往外走去,严硕道:“这么抠,七个人呢,这点钱能吃什么好东西。”

小静王道:“不吃那我回去洗澡了,一身臭汗,我自己都熏得慌。”

萧浚野连忙拉住他,道:“别别,有吃的就行,兄弟们都不挑,就吃门外那家小菜馆好了。”

袁窈走在最后头,萧浚野回头招了招手,道:“快点,袁兄,一起去吃饭。”

袁窈一怔,随即露出了笑容,跟他们一起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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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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