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无衣蕴今心 第22章 木无衣

月一在殿内转了一圈，四处看了一看，发现寝殿还是同过去一样，除了此时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连理以外，私人物什一概没有。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梳妆台的台面，发现一尘不染后，不禁失笑。

从前他就觉得忱天那人性子执拗，没想到现在看来，当初的想法还真是一点没错——过去明知木无衣不爱待在天界，还要坚持为她修筑一座寝殿便也罢了，如今她人都没了，他还要继续为她留着这寝殿不动，宁愿空置也不给别人居住。

看着这偌大的房间，他苦笑摇头。

桌上摆着两杯剩茶，不用想，定是初心和文毓留下的。

拂尘还在，茶壶也尚有温度，看来两人只是暂时离开。

月一坐在案前，正准备给自己倒杯茶喝，忽闻殿外传来了文毓的呼喊。

“烂木头！——”

看样子，是文毓追着莫上松找来了。

莫上松边走边道，脚步不停：“你来得可真巧啊，我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

文毓疾步追赶：“别去了烂木头，无衣她...！！”

莫上松转身，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殿里的人也愣了一瞬，放下手中的茶壶，起身躲到了门后。

由于初心回来得太过突然，祁也还未来得及给千月殿安排侍奉的仙娥，文毓左顾右盼，见四下里无人，便放心说道：“方才我带她去了浮沉境，她一不小心就将那幻境重生了！”

“你！！！”莫上松听了火冒三丈，“你带她去那儿干什么？！”

文毓也知自己错了，深感后悔：“我也就是带她随意走走，想分散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别去插手那魔头的事，哪知道她如今这般羸弱，竟还能将幻境重生......”

莫上松踌躇一番，又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只道她是无衣的胞妹，重生这幻境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文毓啧了声，若有所思。

莫上松：“不过什么？”

他蹙眉：“我总觉得她对浮沉境......似乎有点记忆。”

莫上松摇头：“她不可能记得，你先去把人带走，别让她在那儿多呆。”

文毓：“那你呢？”

莫上松神情凝重，道：“看样子，我还得再去找一趟天尊。”

二人说罢便分头行事，全然不知殿内还有一个被这谈话给惊呆了的人......

初心一个人在语心池旁呆了好久，她觉思绪混乱，又起身去了庭院，坐着秋千直直发呆。

若如文毓所说，木无衣是那株白色的无尘花，那她便是那株黑的，真身属木。

可莫上松之前却跟她说，她体质属水.......

明明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却要隐瞒，这背后的原因，初心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走神间，秋千忽然晃了起来。

初心回头，只见文毓出现身后，正贴心地为她晃着秋千。

“师父......”

“在想什么呢？”

初心低下头，小声道：“师父和木神...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不是吧，这么快就发现了？！

文毓心中嘀咕，表面却一脸淡定：“这是什么话，师父有什么可瞒小初心的？”

初心：“师父，其实我就是池里的那株黑无尘吧？”

文毓：“是、是啊，怎么了？”

她脚尖点地，将秋千叫停，抬头道：“那木神为什么说我体质属水？”

闻言，文毓小吃一惊，转身朝院里的石凳走去：“是吗？那根烂木头是这么跟你说的？”

初心跟在他身后，道：“当初木神说我体质属水，所以才让我跟您修行。”

文毓：“这......”

文毓此刻只想打死莫上松，要圆一个谎就已经很难了，那根烂木头还要往上叠加难度。

文毓咳了咳，开始瞎编，“你可能不太了解莫上松，他这个人吧，表面看起来好像又勤快又有责任心的，其实不然。天尊让你重返仙界，以他和无衣的关系，他必然会成为为你传道授业的第一人选。”他摆摆手，故作轻松姿态，“他啊，懒得很懒得很，才不愿意接这糟心事儿呢，所以才会胡乱编了个借口，好把你推给我呀~”

初心半信半疑：“......真的是这样吗？”

文毓弹了她一个脑崩，道：“为师还会骗你不成？好啦，别想太多，师父给你准备了大餐，咱们赶紧回去吧。”

虽然这话怎么听都觉得有问题，但文毓的为人初心信得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不管是真是假，定然都是为了她好，虽心有不甘，但也无谓再做纠缠。

于是，初心扬起一个释然的笑，点点头，跟着他往回去了。

月一一直在远处看着，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才敢过来。

语心池面的微波粼粼，

庭院里的满园飘香，

小木屋的纱帘摇曳，

这一幕幕，

无不昭示着木无衣仍存活在世......

什么胞妹，

什么被贬下凡，

什么人间轮回......

若不是无意听见了文毓和莫上松的对话，如今初心重生浮沉境的这一幕，怕是只需文毓一句「既是胞妹，自然也有此般神力」的鬼话，他便也能深信不疑。

“我还真是蠢得一塌糊涂......”

如今看来，木无衣并未殒命，眼前的初心便是过去的木无衣，但从她的性子全然不同，以及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来看，她也确实是失了过去的记忆。

——你倒是忘了个一干二净，过往留我一人记得，凭什么......

“混蛋！！！”

月一越想越觉得心烦气躁，猛的一拳砸在了院中的秋千......

【千月殿】

要说文毓这人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没个心眼，关键时候他倒不掉链子。

本以为大餐什么的都是为了转移初心注意力的托词，直到看见眼前的一切，初心才发现他还真没骗人。

眼睁睁看着曼淼张罗着一道又一道的好菜上桌，初心口水都快流到神尊阁了。

“师兄，别、别上了吧，这么多，吃不完多浪费啊~”

闻言，曼淼看向文毓。

文毓笑道：“你守了月一这么多年多辛苦啊，为师这不得好好奖励奖励？~再说，吃不完也没事儿，有烂木头给咱收尾，他的食量不输饕餮~”

“你平时背地里可没少说我坏话吧？”莫上松也算是闻着味儿的赶来了。

“说烂木头烂木头就到～”

文毓上前去「迎接贵客」，趁机给他狂使眼神，暗示他自己已控制住了场面，让他待会儿别乱说话，莫上松心领神会。

几人就坐，席间，大家都默契地对月一和浮沉境的事只字不提，全程只聊天界的趣闻，愣是没把话题往任何敏感的地方带过。

初心对天界一知半解，万事都很好奇，从古至今问了个遍，问着问着就问到了天尊头上。

听到天尊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成婚，甚至连一个相好都没有后，初心表示难以置信。

文毓道，“天尊这个人吧，根据我这么多年来的观察，他好像就没什么感情。”但想了想后又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绝对，改口道，“不过硬要说的话，倒是也有那么个能触动他心绪的，那便是无衣~”

初心：“天尊喜欢姐姐？”

莫上松摇头：“并非如此，只是因为这六界之中，唯有无衣法力同他不相伯仲，应该算是...惺惺相惜吧？”

文毓赞同：“所以他才会缠了无衣好几千年，把无衣烦得不得不搬离昼光仙境嘛～”

闻言，初心对昼光仙境充满好奇。

“师父能带我去那仙境看看吗？”

“这可带不了。”文毓摆手，“那地方结界很强，六界之中能自由进出的，除了无衣，只有天尊。”

如此听来，那仙境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初心默默想着，若是今后有机会，一定要去亲眼瞧瞧。

想到这儿，她又不由失落：“姐姐这么厉害，都能跟天尊一较高低，可我却......”

莫上松往她碗里夹菜，安慰她道：“你也不用难过，你和无衣本是同根而生，只要勤加修行，迟早也能赶上她。”

“哎！我这烂记性！”文毓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拍拍脑袋，“前段时间听闻东屿山开门收徒了，我还说去问问来着~”

初心：“东屿山？”

文毓：“一个绝佳的修行之地，那地方灵力充沛，对修行之人大有助益，上山拜师的人络绎不绝。无衣早前曾在那里授过几次课，师门上下对她无不敬重，因此我打算让你去那儿修行。”

闻言，初心拿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他：“师父所说的‘去问问’，该不会是想为我走后门吧？”

文毓：“诶，这小家伙！瞎说什么呢~你师父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只是想去看看上山之人的根基深浅，顺便打探打探入门的条件，提前为你摸摸底嘛~”

初心半信半疑，一脸「我怎么觉得你就是要去为我走后门的」表情看着他。

莫上松也觉得他别有意图，问他是不是想把带徒弟的任务甩给他人。

见二人揣测自己的良苦用心，文毓委屈，只道自己都是为了初心好，他虽是上神，可也就擅长点儿舞波弄水的伎俩，但初心不一样，她毕竟是木无衣的妹妹，将来指不定会有什么重任交到她头上，若不好好修行，今后恐怕难堪大任。

莫上松说他胡扯，只要天尊一天还在，就没她一个小姑娘什么事，再不济，前面还有他俩撑着，天塌不下来。

文毓气笑了，同他讲理：“怎么能是我胡扯呢？你想想，无衣不就是横空出世的？我们都要庆幸无衣没有坏心，但凡她有作恶的念头，这六界都不得安宁。”

到了辩论的地步，莫上松立马来劲：“那你也是痴人说梦，无衣是什么人，初心若是去修行修行就能达到她那水平，那这世间早就有无数个千月上神了。”

——说事就说事，这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初心嘴里嚼着的肉都不香了。

“那旁人能跟初心一样吗？初心可是无尘花，吸收昼光仙境灵力精华、世间仅有的两株无尘花之一啊！”

听到这里，曼淼吃了一惊，轻咳一声，低头开始往嘴里狂塞东西。

“是，我承认...！”

争论上了头，莫上松差点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瞪着文毓，偷摸着跟他传音入密。

「你怎么把这事儿说出来了呢？！」

文毓手扶额角，表面假装叹气，实则朝他挤眉弄眼：“别瞒了，她的‘身世’，我都已经跟她‘说’了~”

「你说什么了？？？」莫上松给气得个半死，「你说什么之前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啊？！」

初心左瞅右看，又瞥了一眼正在埋头干饭的曼淼，心道：「你们果然有事瞒我......」

忽然，她放下碗筷，语气坚定：“我去！”

文毓：“？”

莫上松：“？”

初心：“师父，我去东屿山。”

文毓看看她，又看看莫上松。

初心：“我知道，师父和木神不会害我，有些事不愿意说，一定有不愿意说的道理，我不问便是。”

文毓：“那你......？”

初心：“我愿意上山修行，可我有个条件。”

文毓呵笑，弹了她一个脑崩：“好家伙，还跟师父谈起条件来了，说吧，是什么？”

只见她顿了顿，深思熟虑后，开口说道：“我要带上小月光一起去。”

闻言，文毓和莫上松双双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