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江上 第10章 动心

舒月原本是要与梁若遥一齐回家，听说尹俊楠也顺路，于是找了借口先行离开，好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身处热闹，会令人产生极度快乐的错觉。

像现在这般重又归于宁静，那些被短暂忘却的烦恼则连本带利地涌了回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将唇角抿成上扬的弧度，待心情稍霁，才点开手机回复了舒明志的消息。

是的，

半小时前，舒月得知孙玉兰夫妻俩今夜便要抵达元城。

好容易攒起来的快乐像是漏气皮球，再怎么强求也只能干瘪下去，回天乏力。

明明与舒宅只隔一条街的距离，舒月却磨磨蹭蹭地走着，一边单手刷班级群消息，恨不得天亮了再到家。

突然，一位许久不曾联系过的小学同学拍了拍她，说道：[你越来越漂亮了！]

舒月猜不透对方来意，想着先按兵不动。

好在同学是个急性子，很快又问：[旁边那位是你男朋友吗？好般配哦。]

她隐隐有了猜想，直接回复：[只是同学。]

对方便也开门见山：[他好帅啊，微信方便推给我吗，拜托拜托。]

事关**，自然要过问周驰本人，于是舒月截了图，而后退出对话框，打算直接发给他。

可视线不由自主落向了置顶——

看着江聿淮的空白头像，舒月忍不住发散思维，倘若别的女生是来要他的微信，自己会怎么处理？

装漏看了消息，冷却几天再回复……

还是会直言自己也没有他的好友？

她认认真真盘算了好几个理由，还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分析可信度。

等意识到自己在排演什么，舒月尴尬地捂住脸，仿佛街上行人的目光霎时都飘了过来，并笑她自作多情。

然而，上天偏爱安排莫名的巧合。

正当舒月做贼心虚地取消置顶，沉寂了一整天的对话框竟弹出来新消息。

江聿淮问：[你在哪个班？]

怎么突然提这个？

舒月自然不会以为江聿淮要转入12班。

即便她对江父江母毫无了解，可代入任何一位家长，都不大可能纵容孩子从京市名校转去小镇之后，还允许他插班进入小镇学校的非重点班级。

她揣摩不出江聿淮的心思，决意找爱情军师梁若遥问问看。

梁若遥早已到家，见到留言，即刻给舒月回拨了电话，略带激动：“我感觉他对你也有意思耶，至少是关心你的，这么问应该是想开学后也能和你多多接触。”

舒月正立在小区内的一颗僻静树下，闻言涨红了脸，声如蚊呐：“怎么会……我们还不太熟呢。”

“喜欢和熟不熟有什么关系。”梁若遥给她分析，“你就说是不是因为他的脸才产生了亿点点好感？那反过来，他为你的颜值心动也是正常操作。”

怕舒月不信，梁若遥的话前所未有的密，爆竹一般往外蹦：“从小到大，多少男生托我给你送过情书，能不能支棱起来。”

谁都爱听夸奖的话，舒月也不免俗。

她被梁若遥三言两语说得热泪盈眶，几乎要接受“自己对江聿淮一见钟情的同时，他对自己也一见钟情”的事实。

却听梁若遥紧急刹车，蹦出来一个“但是”。

“学生时代的感情很脆弱的，等毕业了大多要无疾而终。咱们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反正我是想顺从内心去大胆体验的。”

梁若遥继续说，“但是听我一句劝，如果你的好感在慢慢变成喜欢，那赶紧去了解一下他的感情状况，可别搞出什么我爱他他爱她的八点档剧情。”

舒月听得一愣一愣，呆呆地问：“你都从哪里学来的？”

“那个嘛。”梁若遥羞赧道，“人家不过就是把你用在学习上的时间拿去看言情小说了。”

舒月：“……”

两人又闲扯了一会，天色彻底暗下，老爷爷老奶奶都开始出来散步消食。

舒月电量也仅剩10%，正想说回去再聊，梁若遥却换上一副吞吞吐吐的姿态：“本来想瞒着你的，但我良心不安。其实，我和……他今天已经确定了关系。”

“？”

舒月语滞，是她跳过了某些时间节点么，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二人还一副半生不熟的样子。

但总归是好事，她扬唇笑笑，“恭喜。”

“你千万保密呀。”梁若遥的语气中充斥着羞意，“我俩约好了，等我成绩提高一点再给他名分。”

生长在滋润土壤中的暗恋，经年累月，终于开花结果。

舒月由衷为好友感到开心，也忍不住思索起那句“感情状况”来。

所谓的感情状况，便指对方目前是否单身、有过几位前任、心里头是否住着无法释怀的人，诸如此类。

江聿淮家境优渥，外形又惹人注目，还时常冷着一张俊脸，神秘而诱惑。

舒月实事求是地想，以他的条件不论在哪儿都是风云人物，也定然有络绎不绝的追求者。

还不止。

他从前的校友多半非富即贵，若圈子里有实力相同的美丽少女，便是一出青梅竹马的甜蜜爱恋……

舒月顿时心烦意乱，也无端记起一部又一部言情小说中的桥段。

可她向来不爱为难自己，于是拍拍脸颊，手动给逐渐离谱的脑补拉了闸。待心情平复，又赶在电量耗尽前给江聿淮发过去一条消息：

[你有女朋友吗？谈过几次恋爱？]

*

与王校长在餐厅门口分别，江聿淮上了车，卸去淡淡笑意，恢复成一贯的疏离模样。

沉默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小小空间，只偶尔响起导航温柔而舒缓的机械音。

司机透过后视镜打量他两眼，语重心长地说：“阿淮，你这是不喜欢元城一中？那要不要和江总他们说一声，早早转回京市才是正道啊。”

闻言，江聿淮略微睁开眼，下意识瞥向手机屏幕，而后又兴致不高地阖上。

他喑哑着嗓音，裹挟了疲倦道：“不用，这里挺好的。”

司机是元城本地人，早年间专程为江聿淮的外婆工作，是以称得上相熟。

这次返聘为江聿淮的专职司机，也有替江父江母做说客的意思。

“今天江总和夫人来过电话了。”司机说，“问了些你的近况，还有，让你有空也回回他们的消息，标点符号也成。”

江聿淮依旧表情淡淡，不过应了声：“我会的。”

方才席间，他拒绝了空降重点班的安排，说要再考虑考虑。

至于是考虑什么……

连他自己也仅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也许是车厢内很暗，手机屏幕亮起时的微弱光芒竟显得十分醒目。

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而后直起身，如慢放一般极其迟缓地点开消息——

-你有女朋友吗？谈过几次恋爱？

江聿淮拧起好看的眉，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这是舒月本人的账号后，疑惑更深。

他明明问的是舒月就读于几班，怎么收到牛头不对马嘴的回复。

莫非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他随手拨了过去，然而无人接听，仅有忙音震颤。

嘟嘟——

嘟嘟——

愈听愈烦躁。

但江聿淮仍是耐着性子等到系统自动挂断，而后姿势不变，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朝前座道：“林叔，麻烦您转达一声，把我和……新邻居安排在同一个班吧，方便适应。”

*

舒月洗过澡，换上可以外穿的小飞袖花边睡裙，隔着薄薄纱帘往外看。

已近深夜，江聿淮始终没有回信，卧室里也一片漆黑。

她心里愈加七上八下，既担心是这样的话题过于逾矩，亦担心会听到与期待相反的答案。

索性熬到了舒明志和孙玉兰入睡，她提上拖鞋，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门。

江家一楼客厅的灯倒是亮着，至少能说明江聿淮此刻人在元城。然而门铃响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舒月只好趴在门上，鬼鬼祟祟地透过猫眼往里瞧——

自然是瞧不清什么。

舒月满心满眼都是失望，重重踩了踩门口的地毯，颇有些撒气的味道。

发泄完毕，她将长至小腿的裙摆绑至膝窝处，打算从两家之间的栅栏爬回去。

却听小院外响起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不过片刻，有人推门而入。

舒月迫切地回头，与抱着篮球的江聿淮遥遥打了个照面。

檐灯柔和地打在他脸上，舒月得以看清江聿淮额间戴了条蓝色运动发带，衬得皮肤白皙，下巴尖尖。

而球服是背心款式，遮不住双臂上臌胀而不夸张的肌肉。

秀色可餐。

舒月眼前不合时宜地闪过四个大字，竟呆呆定在原处，连跨上铁艺栅栏间的小腿也忘记收回。

江聿淮同样有些惊诧。

他没预料过会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和舒月碰头。但必须承认，烦闷了一整晚的心情，在此一刻，竟像水蒸汽一般轻易蒸发了。

他克制地弯了弯唇，漆黑的瞳仁反射出亮闪闪的灯光，星星点点，犹如浪漫银河揉碎在了眼眶。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微凉夜风拂过舒月裸露在外的肌肤，她才如梦初醒，搓着胳膊尴尬地转过身。

江聿淮压下唇角，免得兔子急了要咬人。

他故作正经地问：“认错门了？”

舒月岂会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调侃，霎时，酥酥麻麻的热意席卷了耳尖，说不清是羞耻抑或者其他。

不过，胜负欲促使她硬着头皮迎上江聿淮的视线。

寂静无声的夜里，舒月直白又认真地说：“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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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