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坠落一千次 第8章 第 8 章

唐偌心情愉悦地走出办公室，见办公区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穆云栖不知道哪儿找了一把圈椅，瘫坐在里面。

他戴着耳机，一动不动地看着显示屏。

显示屏里正播放着一部很老的科幻片，画质不算高清，光也有些刺眼。

唐偌把离他最近的几盏日光灯打开，道：“开些灯，对眼睛好些。”

穆云栖没有回她，周身都是慵懒而叛逆的气息。

直到她快要走出办公区，他突然抬眸，望着她的背影问：“你为什么要删你的朋友圈呢？”

唐偌转过身，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他突然道：“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她瞪大了双眼正要骂回去，穆云栖又道：“骂的是我吧？”

唐偌恍然，那晚她发的朋友圈，居然被他看到了。

她有些窘迫，又故作随意地解释：“我没有骂你，我骂的是高彦林。”

穆云栖声音里满是嫌弃：“你在骂他？”

唐偌“嗯”了一声。

冷光下，穆云栖俊美的五官蒙上了一层冷冽的气，讥讽道：“你也只敢半夜骂人再删掉，对高彦林还要保持团结友好。”

唐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纯粹的嫌弃，在这个人均年龄三十好几的公司，大部分人的疾恶如仇和爱憎分明早已耗尽。

唐偌站在原地静默了一阵，折返回穆云栖的办公桌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郑重其事地说：“我不会跟你计较，我也不会去找高彦林对峙。我是讨厌高彦林，可跟他共事，我能学到很多专业上的东西，所以工作以外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根本不在意。”

“至于他编的那些话，但凡是个女的都会生气，但我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不顾一切，非要讨个说法要个清白了。不过是口嗨而已，他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穆云栖紧抿着唇，目光凛然地看着她：“你是不愿意还是不敢？”

“如果我说不敢让你觉得自己胜利了，那你就当我不敢好了。不过，这种输赢无聊透顶，只有你这种十多岁的小孩子才喜欢。”

穆云栖出声讥讽：“所以你口中的成熟就是瞻前顾后，隐忍退缩，那你在年龄上的优势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

“打住，我不想浪费大家时间，容我把想表达给你的意思简洁明了地说完。”唐偌继续，“你可以讨厌你爸，恨他，报复他都OK。但不该拿你珍贵的大学时光来做这些幼稚的事情。你的人生才刚开始，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在等着你，不要给你父母失败的婚姻买单。”

和高彦林一起将小美丽送下楼，转身等电梯的间隙，隔着厚重的玻璃大门，她看到小美丽将那盒给穆云栖的巧克力丢在垃圾桶旁，厌恶地踩上几脚，扬长而去。

她心里泛起一阵无来由的愤怒和烦躁，需要费很大的力才能压制。

“说完了。”

一口气说了很多，唐偌觉得有些疲惫。

穆云栖勾着唇角，冷冷地笑了笑：“你跟他说的一样别扭。”

唐偌很快反应过来他嘴里的“他”就是穆安平。

“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我对你没有说教的义务。”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好不容易掏心窝说的这些话，因为穆安平的“加持”而变得无力。

“既然你没有义务，那你现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穆云栖挑衅。

唐偌脸上的神经微微抽搐了几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发疯了。但是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要再掏心窝子跟你说话，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唐偌没有时间去过问这个叛逆的小屁孩，手上繁杂密实的事情一个个等着她解决。

令她头痛的是去年结婚的姜晓琴，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好。

最开始她以为姜晓琴悄悄怀孕了不敢说，观察许久之后发现并没有，只是心不在焉的时间越来越长，工作效率大打折扣，和结婚之前判若两人。

林峰承担了更多的工作任务，虽没有表现出怨言，但唐偌也能从平日的对话中听出林峰的不悦。

唐偌没有时间去管他有没有怨气，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一次的赏月节活动上。

苏梅天天从外面带饭给她，忍无可忍地拉着她去外面吃了顿好的。

她吃了好几天的便餐，终于闻到了让她有食欲的味道。

苏梅见她一脸疲态，埋怨道：“你是打算把你的加班费都拿来打除皱针么？”

唐偌取出包里的镜子，左右看了看道：“挺漂亮的啊！就稍微缺了点儿水而已。”

苏梅翻了个白眼：“你没看出我最近的变化？”

唐偌非常认真地看了看，恍然道：“你填了泪沟？”

“丰了唇，唇！”苏梅气呼呼道：“泪沟是你陪我去填的！”

“哦。”唐偌赶紧埋头吃饭，刚吃了两口饭，电话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最近联系的人有些多，她不敢怠慢，礼貌地接起电话道：“喂，您好。”

“我在你公司楼下，中午一起吃个饭呗？”

又是邓嘉乔的声音。

邓嘉乔的父母是十多年前搬到浦镇住的外地人，在这里买了一栋三层小楼，和唐偌家隔了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他们将铺面改造一番作为住房，楼上则用来开旅店。

邓嘉乔比唐偌大两岁，她大二时邓嘉乔在江都工作，便会开车捎带她去江都的火车站坐车返校。

唐偌大三那年，两人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交往三年之后他们分手，她留在了江都，邓嘉乔则回到了郊县，将那间小小的旅店扩宽了好几倍。

虽然一年要回浦镇好几次，但自分手后，她一次也没有碰到过邓嘉乔。

关于邓嘉乔的一切，都是在别人口中得到，恋爱了，赚钱了，要结婚了，没结婚，分手了。

她绷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分手了，就该老死不相往来，哪儿有什么岁月静好，各自安好。

她尽量平复情绪，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在外地开会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敛起了眼神用余光瞥苏梅，就听苏梅大声道：“唐偌，该你了，快点儿过来！”

“好，马上来。”唐偌极其配合，转而又对邓嘉乔道：“我还要开会，有什么下来再说吧。”

邓嘉乔却自顾自道：“你妈妈想开个民宿，你知道吗？”

唐偌一顿，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对苏梅比了个手势，不再假装忙碌，问：“是她要开民宿还是刘佳乐要开？”

“不知道，反正这段时间给我打了许多电话问我，我也把酒店的供货商什么的都跟她说了。她问得挺仔细的，感觉像是她自己要弄。”

唐偌无法理解她妈妈的行为：“她几十岁的人了，手机软件都不会用，怎么开民宿么？”

“她可能想跟别人合伙吧。”邓嘉乔道，“这事儿她不让说，你别说是我说的。我只是怕她被人骗了，所以打电话跟你说说，你后面抽空关心一下她，别对我有敌意。”

邓嘉乔的话在唐偌听来，多少有些诚恳。唐偌心里郁结，不得不开口感谢：“好，知道了，谢谢你。”

苏梅确定唐偌挂了电话之后才问：“邓嘉乔给你打的？”

唐偌点点头。

“你跟他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

苏梅有些嫌弃地看着唐偌，就像她从垃圾桶里捡回了个什么东西。

唐偌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急忙道：“没有联系，只是我妈觉得我快三十了还嫁不出去，就想让我吃回头草。”

“啥？”苏梅提高了音量。

“上次回去吴婷婷提了他几句，说是跟女朋友分手了。”唐偌赶紧压住她噌噌往上长的火气：“分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等着我回收么？”

苏梅圆润的胸口抑制不住地剧烈起伏，咬牙道：“我有时候都觉得她不是你亲妈！她怎么想的？你接他电话干什么？你是不是还惦记他？”

唐偌立刻起誓：“我哪儿知道那是他电话，他原来的电话微信我都拉黑了，□□邮箱我都拉黑了！”

苏梅依然怒气冲冲，瞪着她道：“这种渣男我见一次打一次，只要你敢跟他和好，我就和你绝交。”

听到“绝交”二字唐偌忍不住笑出声，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渐渐有些伤感，喝了一口汤才道：“我不会和他和好的，你放心好了。不过他没有你骂得那么渣好不好？我俩分手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苏梅骂道：“你有屁的错，你唯一的错就是在他身上浪费了三年的时间，没有早日解脱。”

唐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极了苏梅的这种偏袒：“还好啦，没有真的结婚，不然哪儿能那么轻松就分开。”

苏梅继续恨恨地说道：“你现在倒是想得通，当初可不是这样的，一会儿不吃不喝一会儿暴饮暴食，把老板都吓到了，让我来劝你。”

“这不挺好的嘛，如果不是老板让你来找我，我俩估计现在也还是点头之交，跟公司其他人一样。”

“那我送个锦旗到邓嘉乔酒店去，最好请个乐队吹拉弹唱，感谢他让我认识了你这个官配？”

唐偌乐不可支，立刻点头：“可以啊！”

苏梅又翻了个白眼。

唐偌不想再说这个话题，转移话题问：“你别说我了，你跟张维彬有没有打算结婚啊？”

员工之间不允许恋爱，两人在这样偷偷摸摸的情况下交往了几年。

公司里知道他俩情况的人也不少，但一切相安无事，没什么大风大浪。

苏梅摇头耸肩，轻声道：“我俩好像都没有太在意结婚这件事情，估计都觉得如果不结婚的话，分手其实挺简单的。”

唐偌看着苏梅，笑道：“他最近没怎么你吧？怎么就在想万一分手的事儿了，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我怎么就不能朝坏的地方想了？”苏梅撇撇嘴，装作发怒的样子：“我看女朋友的眼光挺好的，男朋友就说不定了。我第一次见邓嘉乔的时候还觉得他是个好男人呢，结果还不是渣男。说不定张维彬也一样呢！”

“张维彬铁定是哪儿得罪你了。”

苏梅塞了一嘴的食物，等吞咽下去了之后才道：“我发现他最近不太正常。”

唐偌疑惑不解：“什么不正常？”

“那方面不正常。”苏梅挑了挑眉。

唐偌立刻明白了，眯着眼看着苏梅：“怎么就不正常了？”

“好像对我有点儿提不起兴致了。”

“所以你去丰唇了？不应该丰胸么？”唐偌打趣道。

苏梅白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跟你一个单身好几年的人说什么说，你吃你的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