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修补计划 第7章 800米

下午第一节课，跑道看起来很烫脚。

每一个学生都像蔫了的小草，站在800米起点，等待“酷刑”开始。

杨明月回想着，上一次跑800还是体育中考呢——那是她第一次跑了满分。杨明月心道，就像那次一样，死命跟着第一个同学就好。

“哔——。”哨声响起，起跑线上的女生们跑了出去。江清风和两三个女生跑在最前面，杨明月在第二梯队，紧紧跟随。杨明月沉下心，调整呼吸，一步一步跑着。一个弯道，两个弯道……阳光不断攫取着人们的呼吸，跑道上的女孩子渐渐面目狰狞。杨明月闭上了眼睛，竭力保持着速度，竟然跟到了江清风后面。

脑袋昏昏沉沉，杨明月感觉自己像一台老旧的鼓风机，拼死拼活地运转。这时，跑在前面的江清风突然转头对杨明月说：

“要开始冲刺了。”

杨明月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江清风，可无暇想太多，只得先一股劲往前冲。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刺了半圈，杨明月终于迈过了终点线。

杨明月忍着浑身酸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喘着粗气，扶墙站着。江清风走过来，眼神示意杨明月一块儿绕操场走走。

走了大半圈，杨明月渐渐缓了过来。此刻，杨明月脑子里全部都是江清风转头时的样子。一遍一遍地回放，杨明月的嘴角不知不觉弯了起来。

她突然停下脚步，问江清风：“我们体育中考是不是见过？”

江清风笑了笑，回答：“是。”

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杨明月还是又惊又喜。当年800米考试，杨明月死死跟着第一个同学。到最后冲刺的时候，那个同学竟然转过头对精疲力尽的杨明月说，“要开始冲刺了”。杨明月一咬牙，跟着冲了上去，才有了满分的成绩。

刚才在跑道上，江清风又转头说了那句话。两个场景相互重合，杨明月才认出来，江清风就是那个同学。

杨明月看着江清风，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笑。

体育课之后的那节课，班里往往是睡倒一大片。

数学老师又一次用力地敲了敲黑板：“诶诶诶！听咯听咯！”不过，这样的响声面对整个教室蔓延的困意，不过是杯水车薪。

最后一排的江清风还清醒着，视野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身心疲倦的杨明月早就坚持不住，尽管坐在第一排也倒了下去。杨明月后桌的阮圆秋也睡了，不过她旁边的薛灵雪还在听课。隔壁组第一桌的余瑾在自顾自地写着什么，没有听课；坐在一旁的巩明妍一如往常地认真记笔记。

数学老师有点无奈，但也没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上完了课。下课时收拾了东西就走，竟也没了拖课的兴致。

下了晚自习，杨明月感觉自己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实在没力气去自习室接着学了，便回了宿舍，迅速洗完澡躺到了床上。听到薛灵雪在背书，杨明月有些躺不住，于是起身和在床上看小说的阮圆秋搭话。

“余瑾去哪里了呀？她怎么也总是不在宿舍？”

“她呀，要么在借电脑看课，要么就在和江清风打羽毛球。”阮圆秋探出脑袋看了看，又道：“今天估计是打羽毛球去了。”

杨明月懒洋洋地靠在墙上，问：“秋秋，你考试会不会紧张啊？”

“嗯……以前是会的，后来就不紧张了。”阮圆秋回答。

“唉，我还没脱敏呢，每次考试都特别特别焦虑，复习的时候都坐立不安。”

阮圆秋没有接话。杨明月小心翼翼地瞄着欲言又止的阮圆秋，打着哈哈把话题揭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学霸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不过是复习而已。可是对于杨明月，则又是一次“800米”。复习的时候感觉自己是炉灶里的木柴，杨明月每天都累得倒头就睡。她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这种时候还在斗地主；直到有一次，她听见那群人在讨论空间向量。

好吧，焦虑过头从来是留给努力的中上游学生的。杨明月暗暗抱怨道。

星期五放学了，杨明月心中警铃大作，可是周围大部分同学只是像往常一样期待着周末。杨明月黑着脸收拾着书包，被站在门口的班主任刘喜注意到了。

“明月啊，心情这么沉重吗？脸上一点笑都没有啦。”刘姨笑眯眯地向杨明月走来。杨明月有点不知所措，答非所问：“额，嗯……对，快回家了，在考虑带什么书呢。”刘姨也早就知道杨明月在担心什么，开口道：“哎呀杨姐平时这么努力，期中考而已，肯定没问题啦！”杨明月被这句话整得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刘姨目光一转，把一旁扫地的余瑾拉了过来：“怎么样，小余考试紧不紧张？”余瑾吓了一跳，认认真真地回答：“没……没啥可紧张的呀，写两天卷子呗。”杨明月心下感叹，天才就是天才。可是却听刘姨对余瑾说：“你给我小心一点哦，好好写过程。”余瑾摆摆手：“好的好的我尽量。”

刘姨暂时放过余瑾，转头和杨明月说：“好孩子，说真的，高一考成什么样和高考成绩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想想，你初一的成绩会决定你的中考成绩吗？”杨明月思考了一下，回答：“不会呀。”

“对嘛，所以不用紧张，哦！好好去考，像你这样勤勤恳恳的孩子都没问题的啊。”刘姨笑着拍了拍杨明月的肩膀。

杨明月也稍微放松了一点，笑着谢过了刘喜老师。

短短的周末很快就过去了。星期天，杨明月不情不愿地回到了学校。

好想逃。杨明月在路上把这句话念了无数遍。母亲却不以为然，只是不耐烦地说：“哎呀考试而已嘛，尽力就好啦。”

又努力复习了三节晚自习，杨明月心里有了一点点底。可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不熟练的知识点，她又开始焦虑了。

杨明月啊杨明月，你平时怎么天天拖延啊，一点儿也不努力。杨明月躺在床上，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期中考试如期到来。

其实每次杨明月考完试都会腹诽自己焦虑的徒劳，这次也不例外。考试有条不紊地进行，杨明月也像情绪滚筒上的小老鼠，被焦虑赶着跑。

考完最后一科，杨明月如释重负。

“啊真是，好讨厌理科的科目啊，我又不选又要学，考起来难受死了。”食堂里，杨明月抱怨道。

“哎，随便写呗，反正也知道不重要。”余瑾不以为然地接话。

杨明月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在想：哪有那么容易嘛，不会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好吧！

今天的饭桌上，余瑾的话格外多，多得有点反常。不过，刚考完试，另外四个人都累得不行，只有杨明月发现了余瑾的不对劲。等到一行人走出食堂，杨明月故意去和余瑾搭话。

“余瑾，这次考得这么样？”杨明月问。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句话一下就问到了点上。余瑾愣了愣，心虚地回答：“就那样咯，写了三天卷子，累死了。”余瑾的掩饰，被杨明月尽收眼底。

于是，杨明月进一步试探：“哎呦，这次语文可难了，作文材料我差点没看懂！”余瑾尴尬地笑笑：“还好吧，这次很难吗？”

余瑾最擅长的作文没出事，说明语文考试正常。这次难得出乎意料的只有语文卷和数学卷，看来……

“请小余总锐评这次数学卷子，我已经被它打击得没有信心了。”杨明月装模作样地嚎了一声。

“啊这个吗……锐评老师辛苦出的卷子，不好不好。”余瑾的视线撇向一旁。

放在平时，余瑾都是主动和大家分享她在数学卷子里找的乐子，可是这次，杨明月主动提出了，余瑾却还是不打算说。难道……问题出在数学考试上？不应该啊。杨明月心道。

“小瑾，你实话跟我说，这次考试，你出什么事了吗？”杨明月拉过余瑾的手，有点严肃地说。

余瑾低着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这次……理科的卷子全部……都没写。”

杨明月非常惊讶，但还是很快平复了心情，道：“怎么了呀，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我……哎呀烦了嘛，不想考试，不想按他们的心情……就是父母，不想让我父母满意。”余瑾不敢抬头，声音闷闷的。

杨明月也不敢再追问了——事情涉及到了家庭，她和余瑾的交情还没有深到那个份上。她只能抱了余瑾一会儿，拍着她的背，不断说着“没事”。

讲评试卷的这两天，余瑾格外得消沉，宿舍里的大家都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可是余瑾咬死了说自己没事。杨明月此时也无暇顾及余瑾了。杨明月在得知了自己的数学成绩之后，一直都兴致缺缺。她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那么努力了，却还是只考了40分。

憋了一整节数学课的眼泪，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杨明月做了个深呼吸。她愣在位置上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向最后一排的江清风走去。

“求救！我数学学太差了。”杨明月苦着脸开口。

“姐你别哭啊。哎这有啥呢，我想想我怎么学的啊，”江清风看着杨明月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样子，哭笑不得：“嗯……我会提前预习，把基础知识点掌握清楚，然后在课上就关注老师的思路和易错点。课下的话，复习了写作业，你也都认真完成了，嗯……我刷题不会先去做难题，我会从较简单的题开始做起，等到熟练了才会去做难题。”

江清风停下，思考了一会儿，又继续道：“其实复杂的题就是基础题的排列组合啦，找到规律就很简单了。还有呢，错题本这个东西，我觉得因人而异吧，像圆秋和薛灵雪那样有复习错题的习惯的就会做错题本；但是我不怎么用，我一般都是把有积累价值的题摘出来，平时的错题总结完就不看了。”

江清风看着还是一脸忧愁的杨明月，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哎呀不要愁眉苦脸的了。这样，你以后有不会的就问我，不要怕打扰我，我只要在教室里都是欢迎被你打扰的。”

杨明月吸吸鼻子，笑笑，应声了“好”。

“你真厉害呀。”杨明月怯怯地说。

“没关系的，你也可以的。加油加油加油。”江清风说完，又补充道：“没关系，还有两年呢，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