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山 第6章 牙痛

工作结束。

周离洗了把手，推着自行车，犹豫半晌，又走至墙角，拿起那瓶牛奶。

原本的温热已经有些变凉了。

本来是打算放在这里，任凭哪个翻垃圾站的流浪汉拿走也好，皆与她无关的。

然而周离终究还是拧开了瓶盖。

不管怎么说，好歹是别人的一片心意，不管这心意真的假的，接了就不能失礼。

喝了一口，口感柔滑细腻，奶香浓厚，尝得出是很好的牌子。

牛奶入喉，似乎确实有点用，冻了一天的身子慢慢缓过劲来。

总感觉瓶子口还沾着点铃兰香味。

那女人是出于什么心理给自己一瓶牛奶呢？看自己可怜吗？

自己当时不是都说好了，各自两清了吗。

正怔愣地看着手中的瓶子，突然背后受到猛烈一击，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周离下意识护住瓶子，强行转身，让背朝了地。

疼痛袭来，周离冷眼看过去，邓磊带着三个流气流气的混混，耻高气扬：“我说了你给我等着吧，今天咱们算算总账。”

以前邓磊找她茬，倒也没带这么多人围攻过，估计是不三不四的交际圈又扩大了，结识的混混一多，又不在学校，胆子更大了。

早上吃了亏，趁着这会四下无人，就想来给周离个教训。

周离站起身，见脆弱的玻璃瓶子毫发无损，悄然松了口气。

将瓶子好好地放在墙角，她的语气冰冷又不屑：“自己没本事，还得叫帮手，找来这么多人，真是看得起我。”

果然就知道会有没完没了的麻烦。

邓磊气红了脸，一挥手：“打你还要讲武德么？我们一起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本就一无所有，从来都不畏惧什么，就是嫌麻烦，弄一身伤回去，姥姥还要问起。

周离拎起垃圾堆里一根木棍子，抄着就迎了过去。

十分钟后。

鼻青脸肿的四个人像看疯子一样地瞧着周离，满脸晦气地走了。

一个混混气不过，拍了邓磊脑袋一巴掌：“你说教训人，可没说是这么不要命一女的！”

只是为了给个教训，混混们收着力，谁都不想闹大了进局子，却没想到碰上个有些身手还敢豁出去的，本来很轻松的一件事，居然没讨到好。

邓磊喏喏不敢回话，想到刚刚女孩狼一样盯着他的眼神，心里发寒。

怎么会有这种女的？！

周离撑着墙努力站起来，吐出口中一口血痰。

捂着胸喘息，全身都痛，毕竟一个女生对上四个男的，悬殊过大，其实她伤得更重。

她有全力在护着脸，尽量不在脸上留痕迹，不过嘴里还是剧痛。

打开水龙头把身上的血渍冲洗干净，又一撅一拐走过去，轻轻地拿起地上的瓶子。

盯着还剩半瓶的牛奶快一分钟，最后仰头一饮而尽。

已经完全冷掉的温度，却莫名带来一丝暖意，通向四肢百骸，好似救命的药一样缓解着身上的痛意。

那缕似有若无的铃兰香还在。

周离沉着目光，把瓶子塞进了口袋里。

——

一连几天，除了喂饭以外，周离也不敢太过凑近姥姥，唯恐老人看出端倪。

好在老人躺在床上，眼神又不好。

趁着姥姥睡着，周离才回自己房间，门关得紧紧的，处理伤口。

上医院是没必要了，她没有费那钱的矫情劲儿。

就掏出瓶云南白药，逮着身上的伤处胡乱喷了喷。

只有在无人的时候，一直强撑着漠然的周离才没忍住皱了皱眉。

很痛。

身上的伤还能忍，但嘴里的一颗牙不知道是不是一拳给打坏了，松松的挂在那，经常流血，还痛得很。

痛了她好几天了，跟扯着哪个神经似的，经常舌头无意碰到那，就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袭来，令周离差点控制不住表情。

睡觉在痛，上班在痛，失眠好几天。

有句话叫，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连周离一向能忍耐的人都实在忍不下去了。

这些天她一直有事没事含着冰水止痛，期望能暂时麻痹一会，但完全是治标不治本，反而因为备受刺激让痛感愈演愈烈。

不行，再这样下去，得影响正常生活了，不提工作，说话都费劲，迟早在姥姥面前露馅。

要不要去看看？

周离打开柜子，拿出压在最底层锁住的一个盒子打开，里面皱巴巴的放着一堆纸钞，蓝色绿色占大多数，红色很少。

听说看牙都很贵……

纠结地抽出两百块钱，她在自己心里给了个数，如果一旦超过两百块钱，那就不治了。

老城区燕尾巷子这块商业设施少，本就不便利，牙科医院更是完全没有，全在繁华市区那地带。

周离从公交车上下来，兜兜转转。

她扫街的时候记得，有看见过一个牙科诊所，不是特别大，装修看着也挺老旧的，想必那儿收费应该没那么贵。

直奔目的地，却发现，这诊所居然大门紧闭。

盯着关闭的门，周离有些无言。

算了，再找找其他的。

随意扫视一圈，周离忽然发现这诊所不远处居然还有一家牙科医院。

不过这家医院可跟麻雀大的小诊所不同，光是规模就占了整整几栋大楼，白色的装修很是气派，进进出出的客人见证着生意极好，门庭若市，发着光的“新月口腔”招牌，就足够让囊中羞涩的人望而却步。

有这么座医院杵在旁边，这小诊所不关门才奇怪。

不过这家医院完全不在周离的考虑范围之内。

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收费有多贵。

正准备离开，突然领子被人提溜住：“小朋友。”

熟悉的馨香靠近。

周离：“………”

苏月现一出医院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周离。

她怔怔地站在那，眼睛盯着面前那家诊所，整个人有些落寞。

不由自主地就走了过去。

看到周离右脸颊有些微肿，苏月现心下了然，眸子里闪过丝笑意：“你是要看牙吗？”

明明作为口腔医，看到肿了脸颊的患者多得很，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这小孩的格外可爱一些，有点让她想到那个被蜜蜂蛰了的小狗照片。

周离挣脱开：“没有……”

然而一开口含糊的吐词已经暴露了。

苏月现轻笑：“牙疼可拖不得哦，你这小脸蛋都已经肿了，得赶紧看看。”

耳朵尖一红，周离嘴硬道：“我会去看。”

“旁边就有家医院，你还想去哪看？”苏月现挡住想走的人：“这家已经关门了，去那吧。”

周离拒绝：“不用了，我——”

“跟我走。”

苏月现握住她的手，看过来的目光柔软而关切，语气轻轻地：“听话，好不好？”

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这样高岭之花一般的女人，软下声音，用恳切的语气让你乖乖听话。

周离感觉自己又被吸进了宛如深湖般的漩涡里，逃脱不得，挣扎不能。

淡雅的铃兰香好似某种神秘的蛊，诱着周离下意识地就跟着女人的脚步走了。

直到踏入亮堂的医院，看到周围衣着体面的人们来来去去，周离才猛然惊醒过来，又准备挣脱：“不了，我——”

下一秒就被女人推进了一间诊疗室。

她吩咐一旁的护士：“小黎，给她照张片看看。”

于是周离晕头转向地被护士带着照完片，还没反应过来又被苏月现拉到了一张椅子上。

“躺下。”

轻柔但又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周离不由自主地跟着照做。

苏月现已经拿过白大褂穿上，旁边的小黎瞪圆了眼睛：“您，您亲自看啊？”

她平静地扫一眼：“怎么了？”

小黎赶紧道：“没…没怎么。”

什么没怎么！小黎心里已经一肚子问号。

能让苏月现亲自看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非富即贵，还得提前预约，而且还是口腔那边三类四类这样的大手术，像牙科这边的手术她基本已经不碰了，这女孩…这女孩虽然长得挺漂亮，但看打扮也不像个有钱人啊，到底是什么来路？

周离全程愣愣地躺下，心里只飘过一行字：

原来这女人是牙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