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山 第15章 交待

“小离…”姥姥抓着周离的手，面容憔悴但平和：“姥姥，只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姥姥，”周离全身一颤，强笑道：“您说什么呢，你还能活很久呢——”

“小离，”姥姥打断她，抬手抚摸她的头发：“姥姥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坚强的孩子，从小到大你就独立，答应姥姥，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好吗？”

这种交代遗言式的嘱咐让周离心中酸痛不已：“姥姥您别说了……”

“我知道，你对你妈妈有怨言，”姥姥眼眶湿润：“她可能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其实真的很爱你。”

“我不怨她…”周离摇头，红了眼睛：“我从来没有怨过她，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太多了，我知道她很累，她想走，我理解她。”

“好孩子，好孩子…”姥姥眼泪流下来，满是心疼与不舍，如何舍得？小离还这么小，连她这个相依为命的老婆子都要离她而去，让她怎么放心？

她努力吃药，休养身体，多么希望自己能再多活几年，至少看到小离成家立业，拥有陪她度过一生的另一半，她才能放心离开这个世界。

天不遂人愿，她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小离，”姥姥颤巍巍地，指着床底下：“床下有一个铁盒子，你拿上来。”

周离照做，从床底抽出一个生了绣的小盒子。

姥姥：“打开。”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个银戒指，还有一本老旧的日记本。

“这张卡里，还有一万块钱，密码是你生日，”姥姥一一解释：“是你妈和姥姥这么多年存下来的……”

周离一顿。

“之前不给你，是不想让你花这些钱给老婆子我治病，”姥姥笑道：“我这身体，花那么多是浪费钱，现在给你，也不准花到我身上。”

她语气坚决：“你拿着这钱，去读书，去考大学，听见了吗？”

周离嗫嚅：“姥姥……”

她并不想否认，她在看到那卡的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就是姥姥的医药费又有着落了。

“听见了吗？”姥姥重复了一遍，不听到答案不罢休。

周离只能点头：“姥姥，我之后…会继续学业的。”

“姥姥知道，你每天下了班都在看书做题，从没有放弃过，”姥姥擦掉眼角的泪，目光慈爱又希冀：“姥姥相信，小离以后一定会考上一个好大学的。”

她缓了口气，接着拿起那银戒指：“这戒指不是什么多贵重的东西，就是姥姥以前的陪嫁，后来给了你妈，现在把它给你，就当留个念想。”

看到戒指，周离脑海中竟然想起与姓苏的那个女人的第一次见面。

也是因为一枚戒指，而她的那枚戒指，钻石闪闪发光，光看着就比这枚黯淡的银戒指贵了不知道多少。

那枚钻戒，应该是她男朋友送给她的吧？

而且看着她对那枚戒指很珍重的样子，那她应该很喜欢她男朋友吧。

都到送戒指的程度，就算没结婚也差不远了。

配这样一个女人的，应该也是出入有豪车，英俊体面，成熟稳重的优质男人吧？

周离莫名觉得心里闷闷的。

“小离？”姥姥将她喊回神，又指指那本本子：“至于这个本子，是你妈留下来的东西，我不识字，也不知道她写了些什么，一并交给你了。”

妈妈的日记吗？

万千复杂情绪哽在喉头，想起记忆中那个美丽却一脸病容的女人，周离咬着唇，死死捏着那本本子。

“姥姥有点累了，”姥姥看着周离的神色，眼中哀伤一闪而过，叹息道：“你快上班了吧？快去吧，我想睡觉了。”

周离扶着姥姥躺下，替奶奶更换了成人纸尿裤，又将放着吸管的水壶放在枕头旁，以保证老人抬手就能拿到。

掖了掖被角，周离拿着铁盒出去。

银行卡、戒指、日记本，照样放在了盒子里，锁在了她房间柜子的最底层。

这些东西，她都暂时没有去动的想法。

——

傍晚，周离照旧扫完街，推着垃圾车往垃圾站走。

“站住！”

“不许动！”

突然有人在身后高喊，周离回头，看见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紧追着一个狂奔的寸头男子。

“闪开！给老子闪开”

寸头男子边跑边挥着匕首威胁着挡路的人群，行人们吓得尖叫着赶紧避开。

男子准备经过她的时候，周离想也没想，扫把一丢，直接伸腿拌了他一个大踉跄，又猛地上前，一个擒拿手就要把他摁倒在地。

“草你妈的哪里来的婊子养的！”男子猛烈挣扎着，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周离眼神一冷，手上越发用劲，男人毕竟力气大，两个人杠得激烈，就要坚持不住，好在两个警察赶了上来帮忙压住。

警察拿出手铐将男人拷住，拍了那男的脑门一巴掌：

“狗胆包天的，还敢当街抢劫！”

“给我老实点！”

收拾完那抢劫犯，警察过来道谢：“谢谢小姑娘啊，路见不平，身手是真不错啊。”

看着瘦瘦弱弱的，能凭技巧把一个大男人撂倒制住，真是人不可貌相。

另一个国字脸警察有些不赞同：“小姑娘，见义勇为值得表扬，也要考虑危险性，一个大汉子拿着匕首冲过来，你一个女孩子冲上去太危险了，制服罪犯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你的责任。”

周离低头听着警察的循循教育，“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看着两个警察抓着罪犯远去，周离这才感觉自己沸腾的血液慢慢平静下来。

刚刚亲手制服罪犯那感觉…

看着警察拿出手铐拷上罪犯的感觉…

很有满足感，好像瞬间找到了什么意义。

“制服罪犯是我们的责任，不是你的责任。”

回想着适才警察那句话，周离垂下眼眸，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些什么。

回了垃圾站放置好清洁工具，周离脱下环卫服，手机突然震动。

周离屏住呼吸，挣扎着什么，颇有些赌气地想着：那女人终于知道找自己了？

还是没忍住点开手机，却发现发来信息的不是那个熟悉的月亮头像，而是一个柚子图案。

是陈诗柚。

周离心中莫名一空，说不出的失落，长呼口气，颇有些烦躁地点开消息，看到内容，眼神一变。

陈诗柚：【图片】

陈诗柚：小离，这个项链，是你的嘛？我今天收拾我书包的时候在夹着的书里找到的。

周离迅速回复：是我的。

周离：你在哪？可以给我吗？

她有些急切，这个项链是妈妈留给她的遗物，去年不翼而飞，她就差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结果居然在陈诗柚那？

看来是之前同桌的时候不小心被她误拿了。

失而复得的心情充斥胸间，周离只想立刻拿回项链：方便我去找你吗？

陈诗柚：我在家里哦，你要过来吗？

周离：嗯，方便吗？

陈诗柚：方便的，我在家等你哦，我爸妈今天不在家。

陈诗柚：居景丽城8栋16楼。

周离：好，我就过来，麻烦了。

陈诗柚：嘻嘻，怎么会麻烦，在小区门口报你名字就好，我会跟保安说一声。

居景丽城……周离知道，那是一个高档小区，早就知道陈诗柚出身富裕，知道她住在那倒也不是特别惊讶。

公交车程不远，兜兜转转十五分钟，一路进了小区找到了户数，周离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得很快，快到好像主人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待一样，陈诗柚眼睛亮晶晶的，给她递上拖鞋：“小离，快进来。”

尽管在家里，她还是特意打扮了，露肩针织衫搭配小裙子，还化了淡妆，清纯柔美，很是漂亮。

周离换了鞋：“打扰了。”

陈诗柚家很大，跃层式设计，欧式的装修十分讲究精致，各种细节能够看得出这户人家家境的优越。

周离不由在心中感慨，自己这个前同桌，果然是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呢。

“快坐，”陈诗柚招呼着：“想喝什么？咖啡？红茶？”

“不用那么麻烦了，”周离有些拘束地站着：“我拿了项链就不打扰了。”

“这怎么行，”陈诗柚嘟嘟嘴：“你第一次来我家，我当然要好好招待你！你放心，我爸妈今天去奶奶家了，不会打扰我们，就算——”

她脸有些红：“就算你留下来睡一晚，也没关系。”

周离一愣：“不…不用了，我姥姥还在家等我。”

“哦……”陈诗柚有些失望，又关心地问：“姥姥身体还好吗？”

“谢谢关心，”周离不想透露太多：“姥姥还好。”

她把话题拉回去：“项链呢？不早了，我拿了就该告辞了。”

每次见面，周离和她讲话总是冷冷淡淡，陈诗柚从小被追捧到大，何曾被人这样冷待过，心中生起一些委屈：“我们都多久没见了？自从你不来学校，我只有上学经过的时候才能偶尔碰见你。”

只有陈诗柚自己才知道，她有多想念周离。

以前同桌的时候，陈诗柚最喜欢盯着周离低头认真写作业的侧脸，女孩子精致勾勒的五官线条，捏着笔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疑惑看过来的淡淡一眼，都让她心中悸动无比。

少女情怀总是诗，但眼前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