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流星 第3章 第 3 章

有些英雄，拿出来就意味着会赢。

露娜作为操作难度最大的英雄，会的玩家少之又少，对局出露娜的概率极低，绝大多数玩家不懂得如何应对露娜。这造就了姜应时几乎百分百胜率的露娜，选到即是乱杀。

姜应时有句名言：不好意思，会玩露娜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平台上娱乐主播居多，他这种娱乐兼技术皆有的却没几个。再加上签到个还不错的公会引流，他很快成为小有流量的主播。

和卞彧几人打游戏时，偶尔能听到姚尧声音，观众里出现一些姚尧声粉，直播间总能看到想两人语音双排的弹幕。

但姚尧从不和他语音。

虽然自言自语自在，对方莫名其妙的疑似保持距离的行为却让他心里不爽。

下播回到宿舍，枕头下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封我不是好lén：【KIKI给你建了个粉丝群。】

封我不是好lén：【我拉你进群。】

是好人的私信。

等他进群的时候，群里已经有五十多号人。

KIKI：【大家把群昵称改成直播间ID吧，主播可能认不出来。】

突然的消息让他有些恍惚，他真有粉丝了，不只一个。

感动，可感谢的话说不出口。他在手机里翻了半天表情包，最后发出一个戴墨镜的熊猫头，上面P着“帅哥驾到”四个字。

月上词：【欢迎张全蛋】

小灰蝶：【欢迎张全蛋】

瞎眼的羔羊：【欢迎张全蛋】

女明星小丸：【欢迎张全蛋】

……

Lonely：【？把打张全蛋的都踢出去，】

封我不是好lén：【那先把这个刚进来的Lonely踢出去吧。】

卞彧：【欢迎张全蛋】

卞彧竟在群里。他翻了下群成员，姚尧不在。

他不知道如何定义和姚尧他们的关系，说是粉丝可哪里又不太一样。

像粉丝一样，他们现实中互不相识没有交集。但他们互相知道名字，偶尔还能窥探到些许对方生活，不是一无所知。

姚尧是北京人，王者荣耀新职业战队北京飞鹰成员。

卞彧辅助，林信和中单，罗诵射手，周子提上单，姚尧打野。

细想，他似乎了解的也不是很多，这些都是和飞鹰其他队员五排时知道的。

Lonely：【大卞你怎么也在，】

卞彧：【我不能在么，我可是有你的粉丝牌。】

Lonely：【那你好棒哦，】

他其实不是想问这个。

Lonely：【我是说你怎么自己偷偷进来，你队友呢？】

封我不是好lén：【还有姚尧，我没加上他好友，大卞你拉一下？】

卞彧：【你没私信他？】

封我不是好lén：【你不废话吗，我不问你也得问他，他是不是没看闪鱼后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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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彧看向旁边正在吃饭的姚尧，“姜应时建了个粉丝群，要不要进来玩儿玩儿。”

姚尧还没回答，嘴里东西还没咽下的林信和先开口了：“粉狮群？妹汁多吧，大卞拉我，拉我！”

罗诵嫌弃道：“吃饭你能稳当儿着咽下去再说话不？”

“干你屁事，信不信我喷你脸上。”林信和拿起手边水杯喝了口，鼓起腮帮子作势要往罗诵身上喷。

“恶心玩意儿，滚边儿去。”罗诵往后仰身，抓起桌上用过的擦手毛巾朝林信和扔过来。

林信和转头躲避，动作太急嘴巴没守住，一口水全喷在姚尧脸上。

周子提：“……”

罗诵：“呃……”

卞彧呵斥道：“看你干的好事儿！”

“霸天啊，我不故意的啊，都怂包那傻逼激我。”林信和忙拿纸巾去擦。

姚尧几不可察地偏了下头，自然接过纸巾，笑笑，“没事，只是水，我擦一擦就好。对了，卞彧你拉我进群吧。”

他盯着对方的脸，“好人的私信你没看到吗？”

“什么私信？”对方神色茫然。

“哦，她在闪鱼后台私信你粉丝群的事来着，没事，我拉你。”

“我自己去回复吧，这个软件我只用来看姜应时直播了，没注意到其他信息。”

姚尧不仅有求必应，脾气也跟没有似的。

明明适合野核，彭绍一句话就愿意尝试转型蓝领打野。

林信和冒冒失失惹过他很多次，他都是一笑了之。

卞彧总觉得不真实，甚至认为对方有些虚伪。

会打野的能是什么好鸟，整天算计着对面野区和自家兵线。姚尧更是热衷进攻敌方野区，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

有时他能察觉到，姚尧会下意识躲避别人触碰。但林信和虎了吧唧对对方搂搂贴贴不少次，对方却没明确说过厌恶，连一丝厌恶的神情都没有。

无论外貌还是性格，一切都很完美。

非要讲缺点，就是太和善了，显得没有个性，让人摸不清底线在哪儿。

若不是几人一个傻子、一个怂蛋、一个哑巴，还有他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队长。

说不定年纪最小的这位受了欺负就只会偷偷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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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活跃观众渐渐增多，姜应时陆陆续续接到更多代打需求。现在空闲时间不够他处理代打单。

公会条款中规定的每日直播时长是七小时，日常根本播不满。尽管公会忙着到处招主播，没多余时间管他时长问题，他也可以周末补，但他依旧对自己日常能做到的直播时长不满。

比起上课和休息，直播间观众隔着屏幕的热情更让他有成就感，这也是他最初做直播的目的。

KIKI：【今天怎么这么早开播了？】

“嘿嘿，逃课呗，不想上晚自习。”姜应时匆忙吃完饭便跑回宿舍，趁舍友不在开播了。

封我不是好lén：【噗，你不怕老师吗？】

“老师有什么好怕的，只有你们这些乖仔才会怕老师。”姜应时语气狂妄。

然而他有多狂妄，打脸就有多深刻。

“姜应时，你先别走。”几天后，班主任刚结束上午最后一节课，留住已经快跑出教室的人。

“好几个晚自习都不在，去哪里了？”魏柯坐在讲台上，头也不抬地问。

“有点事。”

“哦，有事。那我怎么听你舍友说看到你在宿舍呢？”魏柯嘴角歪了下，表情嘲弄。

姜应时心里开始有些烦躁，忍不住回嘴：“我又不是没交学费，在哪里呆着关你什么事，又没惹麻烦。”

为了省钱，舍友不在时，他会在宿舍播一会。

“你都上技校了还想惹什么麻烦，你自己就是社会的麻烦。”

“你不也是在技校教书么，你牛逼怎么不去清华北大教。”

他一点不吃嘴巴上的亏，回击完就跑，自习照样想逃就逃。

傍晚，正直播时，宿舍门被一脚踹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魏柯看见他后，立即掏出电话不知要做什么。

他赶忙操作下播，收拾东西准备去网吧。

“站住。”魏柯拦在门前，斜视着他。

电话里传来他爸的声音。

魏柯添油加醋地向姜台升指责他的行径，还扬言要开家长会通报批评。

姜台升边讨好着魏柯，边劈头盖脸骂他。

他反复臆想推开魏柯跑出校门的画面，最终手还是没抬起来，只能嘴上强硬：“让开，我要回教室。”

之后他收到了姜台升的道歉和劝导，苦口婆心的语气与同魏柯通话时完全不像一个人。

这并没让他心情好一点。

晚上在网吧，明明平日里包间隔音很好，今天耳边却似乎格外吵闹。

他心里更加烦躁，有气没处撒，又担心直播忍不住，只能全程闭麦。

封我不是好lén：【张全蛋今天好安静。】

KIKI：【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连续两天没开口，关心他的弹幕也变多了。

他自觉有些对不起观众，观众又不全是只为看打游戏，好歹该有些声音，哪怕仅是等我吃线这种简单的交流。

可他此刻实在没心情像平常自嗨。

Lonely：【在直播间吗，】

姚尧：【在。】

Lonely：【双排？】

姚尧：【好。】

姚尧：【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

他仅仅想双排，偶尔发个文字交流下，让直播间能活跃些。两人应该没熟到可以私下关心对方情绪的地步。

他不喜欢向谁袒露心思，不知道怎么开口，得到的反馈也不会偏向他。

Lonely：【没有，上号，】

进入组队页面，一条弹幕出现。

女明星小丸：【王者局内语音功能上线了！霸天会开语音吗？】

之前他提过一次，被拒绝后便再没说过，既然对方要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不会强求。

或许因为姚尧察觉到他的情绪，他有些动容，默了几秒，再次说：“弹幕想听你声音。”

过了一会，他才收到文字回复。

Meteor：【不了。】

和之前一样的两个字。

姜应时突然想笑，他凭什么对一个游戏好友期待那么多。

“哦，随你。”语气不可控地冷淡。

话是收不回了。他不该多嘴问，不该在没解决自己问题前拉人双排。

两人沉默着打完，他更是没有心情像往常一样开两句玩笑再下播。

今晚没有月光，路灯稀疏昏暗，一无所有的街道，一无所有的他。

怎么会想做主播，他就该继续浑浑噩噩。不对谁做期待，也不会得到谁的期待。

口袋中的手机响了声。

谁会给他发消息。

群他都免提醒了，粉丝群里关于他的话题不算多，很多时候是一些比较活跃的人在交友聊天。

成为主播后，他意识到主播没理由，也不该和粉丝有深度来往。除了游戏技术好，现实的他没有优点，隔着屏幕才不会让滤镜破灭。他还是一个人。

或许是无聊的营销号信息吧。

想完，紧接着又是几声消息提示音。

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掏出手机确认。

姚尧：【你还好吗？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姚尧：【我没有不想和你语音。】

姚尧：【是担心我会让你不自在，毕竟是你的直播间，关注应该都集中在你身上。】

姚尧：【真得非常抱歉。】

姜应时停住脚步。

打打删删，不知道怎么回是好。

Lonely：【我没生你气啊，只是最近不太顺利，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而已，】

姚尧：【我可能不理解你的处境，但你想对我讲一讲吗？】

姜应时感到脸有些发热了。他们算什么关系，为什么想听他的事，听了又能怎么样。

那几个字对方打了一分多钟，因为对方输入中的提示消息显示了一分多钟。想必姚尧也不擅长安慰人这种事。

姚尧：【或许帮不到你，不过说出来，会轻松些吧。】

Lonely：【没什么，走路不方便打字，不说了，总之我没生你气，】

他使劲眨了两下眼，还以为是周围太暗幻视了，对方竟真是打来了语音。

这人什么脑回路，不方便打字等于方便语音？

“喂？”

姜应时：“……”

回过神时，他已经点了接听。

“可以听到吗？”对面与他同步静了几秒后再次开口。

靠，声音真好听。如果他也有这样一副嗓音，是不是会有更多人关注他。

“咳……”姜应时咽了咽口水，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可以……”

“语音会方便吗？”

这问题，问晚了吧。不对，这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要回什么。

不想有期待，可无法不期待，犹疑和向往在脑子里打架。

“嗯……你是不相信我没生你气……emmm嗯？”话说完意识到不对，他疑问的语调急转了个弯，尴尬地拖长尾音。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他立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真没生你气。”

手机里传来一声轻而短促的笑，“那我就放心了。”

随后对方的语气变得轻快，像不经意随口说起般，“有时我会想得太多，如果不小心伤害到你，希望你直接告诉我，我不想和朋友产生误会。”

朋友……

他不知道对于姚尧来说，两人什么时候算作了朋友。

而对于他，不得不承认，大概两个小时前，他想拉对方到游戏里互动时，就是了。

即便不是现实好友，但也不是单纯的主播和观众关系，是互相能得到稍许特权的网络好友。

“我也不会表达……”姜应时低声道，紧接着扯开话题，没讲自己的事，“你什么时候改的名，不叫尧霸天了？”

“教练让我起个正经花名，以后打比赛要用。”

“哦~，所以游戏里、直播软件、社交软件都改了哦。我还以为是因为被说像小学生呢？”

“……是职业要求。”虽然姚尧这样说，但也没否认。

“嗯嗯，我信我信。”姜应时憋着笑，敷衍应和两句。

“你和我差不多大吧，为什么会放弃学校去打职业啊？你爸妈能支持你？”

电话那边突然良久的沉默。

“只是提到你打职业有些好奇，随口问问，不用回答我。”他急忙解释。

什么叫不用回答，人家愿不愿意回答还需要他说？虽然他真得好奇。

破嘴。

“不是，那个我是说我只是瞎聊，你随意听随意说，当然你想撒点小谎也没问题。朋友嘛，就是东拉西cě，胡吹八道，牛嘴不对马尾……”

姚尧突然发出的笑声打断了他。

“笑什么啊，是这样的啊……是吧。”他支支吾吾，越说越不自信。

他说错了吗，他没有朋友，他不知道，他看电视上朋友间是这样。

“小妈很支持我，Meteor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当时机会摆在面前，反倒是我自己犹豫。”

“后来怎么决定了呢？”或许是对方的坦诚，或许因为他面临同样的问题，不由自主便继续问了。

“……我不想小妈对我失望。”

“啊，这样啊，可惜，没人期待我做什么。”他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怎么没有，你的粉丝不是很期待看到你直播吗？”

姜应时愣住。网络上的东西太虚无缥缈，没有私下的交流，他下意识忽略掉了观众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每一个关注多多少少带着真感情。

他的困扰不是游戏和直播造成的，他甚至愿意生活里只有游戏和直播。

不该因为个人情绪再次半途而废。

姜应时回过神，摸着脖子，向他唯一可以交流的观众确认：“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其他观众，你……会一直做我的观众吗？”

“会。”对方回答的坚定。

意料之中的回复。未来如何没人能把握，至少此刻他不是一无所有。

他笑了声，“真会说话，说得人心情立刻好了，你应该去做心理医生。”

对方跟着笑了声，“心情好些就行，明天还像往常一样播？”

“当然。”

“好。”

姜应时仰头松了松脖颈，视野陷入黑暗。

虽然没有月光，但月亮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