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奔我而来【国乒】 第36章 不要慌，不要慌

北京的夏天向来是最令人烦闷的，即便夏花已开到极致，烈日依旧高悬天空。

在北京国家体育总局的某一间办公室内，明明电路正常，空调却近乎于一种摆设。

即便窗户全然敞开，外头的空气涌入，那丝丝微风依旧无法驱散房间里的愁闷，总让人难以感到舒爽。

只见秦志戬教练的运动衫上，汗水不停地滴答滴答往下落，仿佛刚刚给自己洗了一场热水澡。

而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似乎与这沉闷的天气显得格格不入，自带一种冷冽的气质，可偏偏又给人带来不了丝毫凉爽的感觉。

倘若忽略他紧皱的眉间，仔细端详，便能发现其间还夹杂着一缕愁苦。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望着面前主管教练泛红的双眼，马龙再次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微微点头，“嗯，决定好了。”

腿部膝盖的刺痛再度袭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马龙，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秦志戬教练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孤独的情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家徒弟是怎样饱受着伤病的折磨。

然而，他仍然无数次地想要确认马龙内心的想法，即便他从未有过一丝改变。

“值吗？”

秦志戬教练吞云吐雾，手指间还夹着烟丝，点点猩红闪烁，明明他并非特别喜欢抽烟之人，至少此刻不是。

两鬓的斑白在喷吐而出的烟雾中显得越发模糊，似乎那些丝丝白发，又再度占据了主动，进一步扩大了领地。

——值吗？

马龙也曾无数次地叩问自己，东京奥运会即将来临，在这不足一年的时间里选择远渡美国接受治疗，而术后的恢复时期以及恢复效果，无人敢作出保证，或许只有老天爷心里明白。

“用三个月的时间换三年……”，指尖依旧在左腿的膝盖上徘徊，仿佛在向膝盖上的钙化倾诉着它的微不足道，马龙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抬头后，脸上故作云淡风轻，坚定地与秦指导对视，毫无丝毫逃避之意，“值。”

“即使不为东京奥运会？”

秦教练好像“步步紧逼”。

“即使不为东京奥运会。”

马龙又在原封不动的重复。

“只为我挚爱的那张乒乓球台，三个月换三年，值得。”

秦志戬望着眼前这个坚毅且执着的年轻人，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他深知，马龙已然作出决定，而这个决定，将会影响的远不止他自身的未来。

他轻轻拍了拍马龙的肩膀，说道：“既然你已决定，那就放手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都会支持你。”

右手扶额，随即又重新放下，好似想要活跃一下这沉闷的氛围，继续张嘴道：“出发之前要不要给他们说一声？让其他队友去送送你。”

“送啥？”

马龙好似有些微微无语，但更多的是对自身的调侃，“又不是啥好事。”

就这样，在不久后风和日丽的普通一天，马龙登上了去美国接受手术的航班。

所有人都好像心知肚明，却又无人敢靠近打扰，受人尊敬的神也会有脆弱的一面，即便他更想展示的是在乒乓球赛场上的坚强与骄傲，只留下胜利的背影。

但偏偏有一个例外！！！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一个例外！！！

“哎，大头，你怎么还在这训练呀？”

看着乒乓球馆里王楚钦照常的身影，同队相当年纪的队友都感觉到十分的惊奇。

绝对主力们都出去进行了比赛，教练们也要伴随参加，所以留下来的他们，虽然依旧在进行日常的训练，但氛围明显比往常有一些轻松。

“我不在这儿，去哪？”，大头好似听到队友在说屁话，连头也不扭的继续回球。

“龙哥，今天去美国的飞机呀？你没去送他。”

联想到日常龙队护犊子似的带在身边，其他队员心里已经默认，关于龙哥的事情，王楚钦绝对是第一知情人。

但好似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王楚钦机械的拿着球拍逐渐停止了动作，明明是最简单的一个回球，却没有防住。

乒乓球馆里寂静无声，没有了乒乓球乒乒乓乓的跳动，月亮高悬夜空，好似无人注意，渐归于沉寂。

皎洁的月光增添冷清的氛围，手机屏幕的光亮映衬着少年的眉眼。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今天去美国？”

——删掉撤回

（凭什么非要告诉自己？自作多情的家伙）

“哥，你落地了吗？美国……”

——删掉撤回

（不能这样打扰龙哥，他是去做手术。）

但手机灯光熄了又灭，灭了又亮，无数次的重复着僵硬的动作。

比起这边王楚钦小朋友的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远在大洋彼岸的马龙好似“心不在焉”，无风波澜。

手术之前，马龙选择了剃光自己的头发，对旁人解释道：“从头开始，重新开始。”

手术的结果是圆满的，但枯燥乏味才刚刚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马龙开始了艰苦的康复训练。每一天，他都全力以赴地进行着各种治疗和练习，尽管过程痛苦而漫长，但他从未放弃过。

—北京先农坛—

在通过张雷教练得知龙哥已经开始正常化康复训练之后，王楚钦心里的石头才算是真正落了地。

即使看到对面少年冷静的“哦”了一声，显得镇定自若，冷静无比；但阅人无数的大雷雷可不会轻易被他露出的表象迷惑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已经出卖了小屁孩儿的好心情。

“还搁这装？”张雷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和先农坛里的小朋友“大吵一架”，非要分出一个高低。

事情是这样滴……

2019年瑞典公开赛即将到来，乒协公布了参赛选手名单，王楚钦小朋友名字赫然在目。

类似于这样的成人赛事，大头还没有大多经验，有些多想，习惯性地回来先农坛待一待，静一静，即使什么也不做，也很美好。

这点倒是和某人有些相似了。

夏花极致盛开，展现着蓬勃朝气，即使过于生机，已有片片花瓣落到泥土里；落花化作春泥，生生不息的大自然规律让人沉心静气，龙哥“不告而别”的情绪好似有所缓解。

王楚钦就在这夏花树下乘凉，正在这时一声稚嫩的声音穿来，直接拉回大头的思绪。

“hello，哥哥。”

引得人侧身回看，只见穿着乒乓球训练服的10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眨着大眼睛直勾勾的对自己笑。

让大头直接梦回刚来先农坛的自己，不过自己当时有像面前这个弟弟一样，这么上来就对人笑吗？

王楚钦心里默默摇头，他才没有像他一样“傻”呢！

不是，哥，你是忘了你在龙哥面前的小样儿了。

“大头哥哥，我叫黄友皓。”

还不等王楚钦张嘴询问，小弟弟上来就是一大串自我介绍，“今年11岁啦，来先农坛已经快有两年了……”

小朋友一点也不怯场…

“虽然我是第一次这么和你近距离接触，但是我见过你好多次呢。”

看着面前弟弟的稚嫩的小动作，大头突然有一种大哥哥的感觉和担当，当然，这是和曹巍同批次的球员们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随而慢慢引导着弟弟往下聊。

“在哪儿见过我？”，自己是真没什么印象。

“照片…墙上有…”

黄友皓小弟弟一边做思考状一边开口，“哦，对了，还有比赛，伊朗杯，你和神仙哥哥一起得的。”

旁边时不时有其他小球员经过，现在正是要下训的时间，但他们都只是好奇的带着憧憬的目光往两人这边张望，很少像他一样直接靠近自己的。

机会，总是留给又争又抢的人。

王楚钦故意调侃弟弟，“还伊朗杯，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一入先农坛，半部北京体育史。

北京乒乓球队的深厚历史底蕴与张扬奋发的氛围，一直不断影响着一代代乒乓球小将们的技术沉淀，这种气质是其他任何一个省队身上没有的。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看到面前弟弟不灵不灵的大眼睛，仿佛无形中拉进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

“嗯~因为你长的很像我哥哥，高高的，帅帅的，嘿嘿~”

说着又不好意思的抬头瞅一眼面前的大哥哥，两只小手扣着裤边揪呀揪~

“你哥哥，谁呀？”

话题就这么不断的被延伸下去…直到？

“我哥哥才是最棒的！”

“明明是我哥哥更牛！！！”

“我哥哥…”

“我哥哥。”

嗓门一声比一声大，竞争已愈发激烈，一阵夏天的风吹来，不仅带来神清气爽，更吹落夏花为这场斗嘴献上氛围。

“我哥哥会说英语，你哥哥会吗？”

“我哥哥不会和我说英语，但他会每天和我视频聊天。”

——First Blood

“我哥哥会给我点外卖~”

“我哥哥休假会在家直接给我做饭，说外面的东西少吃不健康。”

——Double Kill

王大头才不会承认自己介意呢？谁要陪他玩这么无聊的游戏啊！

“我哥哥从来不会和我吵架。”

一张嘴，王楚钦就想给自己一耳光，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但也没什么错，因为都是龙哥单方面压制罢了，自己被动防守。

“好，这回算你赢。”黄友皓小朋友很不甘心的开口认输，心里小人默默打架，黄友政，看看人家的哥哥。

“我哥哥会唱歌，他唱的可好听了。”

什么？输这上了？

王楚钦已经做好准备，脑子里搜罗了龙哥一大堆优点，没想到折这上边儿啦！

龙哥的美妙歌声仿佛又在耳边轻轻回响：“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行，行，行，这局我甘拜下风。”

第一次认输的这么快，但大比分已经3:1了好吗。

“我哥哥会变魔术。”

“我哥会冰桶挑战。”

“我哥哥会喷火。”

“我哥会变脸…”

……

事情往不可预料的情况下发展，怎么还整上杂技啦！要不要来一个“胸口碎大石”啊？

这个可以有。

不，这个真没有。

下回马龙再回北京，不是“大头，去给我打桶水”，而是“来，大头，给我变个脸。”

但不知不觉中，王楚钦是真的觉着自己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急切的“耿耿于怀”。

夕阳西下，为夏花附上色彩，就这么映衬着一大一小的影子，叽叽喳喳，又快快乐乐。

不要慌，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光。

月亮会一次次的重新照亮你的路。即使黑夜漫长，星星也会为你指引方向。所以，不要害怕，无需迷茫，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从容。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一道光会为你而亮起，而那束光一直都在那里，只要你愿意抬头，只是向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