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海 第6章 006

—

已经换了班，沈迟绪出了医院也不想再坐公交赶地铁回去，她就站在路边，等着打车。

人是越来越多，街上是越来越热闹，傅连生的车就停在医院旁边的大街上，是一辆黑色路虎，不太显眼。

两人刚出了医院都还没立即离开。

“傅总，您刚刚是不是已经向医生问过了那个人的情况了？看您的脸色好似不大好。”林特助坐在司机位，也从后视镜里看清了傅连生的表情，这情况真的不容乐观啊。

沈迟绪刚刚说的话他还记得。

傅连生的眼神慢慢缓了来，看向了前方，刚刚那个认得的身影也就在前方不远处。

“是。”

“医生说了，他可能会死，危险程度很高。”他的眼神还放在了前面等车的人身上，她说的话他也相信。

“怪不得傅明铮敢就这样将他放在这里，即使是已经报了警，警察就算是现在来了也问不出什么了。”“要是让他反而来拿住了这个把柄，要是来反咬您一口的话却是我们占了下风。”林特助也在分析如今的局面。

若不是想尽快的拿捏住傅明铮的狐狸尾巴，傅连生又怎么会亲自来医院跑一趟跑两趟的呢，老板可没这么闲。

“沈迟绪？”沈医生，沈迟绪。

傅连生还记得这个名字，在医院大楼上他低头看向了她的工作牌时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是有些熟悉，尤其是她的背影。

“那现在还要继续再盯着他吗？要是他真的瘫痪了那谁来也都无用啊。”这世上又没有神仙，谁能来真的救他呢。

林特助还在试探请示，却没发觉到傅连生还在出神。他已经不在意周前程的事了，心里还一直念着沈迟绪这三个字，眼睛也一直没有挪开。

“傅总？傅总？”前头的人直接转过了身来看他，想着昨夜喝了酒，到现在了也还没吃早饭呢。

“傅总？”林特助再加重了些语气，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呢。

“呃，”

“就这样先看着吧。”傅连生的话还有些敷衍，已经不想再费心来管着周前程了，又不是自己的下属。

“不回公司了，先回家吧。”他想回去睡会儿，恢复些精神再说。

“好。”

林特助得应后又坐直了身，系上了安全带，启动了车，没一会儿也便直接离开了。

早晨的车流还多，如流水一般，也如不断出入的游鱼一般。

出租车开进了春时路，车顶上的红绿灯也拦住了所有过路的行人车辆。

—

中秋时候的天倒是先积起了阴云来，看样子是要下雨，晚上怕是见不到圆月了。

中秋虽是放假，但沈迟绪还是加了半天的班，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七点，她才买了菜回来，本是想着赶紧去做饭的，就怕奶奶会饿着。

听着了门口的动静，沈舟白先去开了门，猜着是阿姐回来了。

“姐？”他喊了一声，但没有得到回应。

沈迟绪刚去买了菜，有些疲惫，现在话不多，见着了沈舟白也没说什么。给她开了门，沈舟白也从她手里拿过了菜袋子，有刻犹豫，但还是先开了口，“姐，呃，今天妈和小枝在。”这句才是要紧的，许梅此刻就在厨房做饭，下午的时候就来了。

今天是中秋节，她还带了不少东西来。

沈舟白才是说完了这句话，撇眼一瞧，立时也是觉察到了沈迟绪的神色都变了些，不太好看。

“拿去厨房。”既然有人在做饭，那她就不去了。

“我去看看奶奶。”她没提起精神来，直接绕开了他的身边就进了屋去。

沈舟白打开菜袋子还看了看，原来她还买了虾，关了门，他也直接去了厨房。

沈迟绪没多在意厨房那边的动静，在奶奶的屋里待着，她还要给奶奶测血压。只是见着她的样子，奶奶也是想开口说些什么。

她的儿子，沈迟绪的父亲沈海舟在十四年前就失踪了，警方到现在都还没查到他的踪迹，这已经是个多年的迷雾了。那个时候沈迟绪才十岁，沈舟白更小，许梅却忽然在那个时候也选择离开了她们，多年也无音信。直到三年前她突然出现在了家门口祈求奶奶，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说自己是回来赎罪的。

这三年来她一直都在对家里献殷勤，只是沈迟绪却依旧不肯松口，这三年了她从来都没有喊过她一句妈妈，从来对她都是冷淡的。

奶奶曾经也问过沈迟绪还有没有一份心想原谅她，但得到的回答也很简单，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已经再不需要她的照顾了。

许梅生过她，但没养过她，她如今也没有义务来照顾她这个亲生母亲，因为她也是真的不需要了。

不接受，但也不会拒绝她对别人的好。

血压仪的数值还算正常，沈迟绪看了也放了心。

“奶奶，这个血压仪我之前也教过你，要是我有时候回来的太晚你也可以自己测血压的。”

“要是还是不行你就让舟白给你来测也行，我也教过他的。”说完她再给奶奶松开了腕带，将东西收拾了放去了桌上。

奶奶听了也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都知道的。

“今天她们来的其实也挺早的，还带了不少的东西，她说那个红枣和枸杞是特意给你带的。”这当然也是来献殷勤了，只是一提起了许梅沈迟绪从来都不会回答，她也不要她的东西。

奶奶自也是很明白她的脾气的，没得到回应也不再多说了。

“中秋之后你还是夜班吗？”最近沈迟绪回来的都有些晚，奶奶是怕她加班多了身体会熬坏。

“中秋之后的班次就是白班多了，我也不需要再熬夜了，奶奶，我没事的。”反正都是忙，只要一忙起来了就没功夫想东想西的了。

“还说没事，你看你那黑眼圈，都快成熊猫眼了。”奶奶说着说着便来逗她，沈迟绪听了也笑，“奶奶，等我国庆放假了我带你去动物园看熊猫吧？”听着她提起了熊猫，她也说想带她出去玩，好像很久都没出去过了。

“等你不忙的时候再说吧，熊猫就在那里，什么时候去看都可以。”奶奶倒是不着急啊，只是希望沈迟绪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些。

她现在也是有些担心沈舟白，这孩子今年读高三了，回来的时间也是晚了些。毕竟是要高考了，学业压力也更大了些。

沈迟绪还在那边叠衣裳，没过几分钟沈舟白就过来敲了敲门，示意可以吃饭了。

桌上摆了有好些菜，白灼虾，薄荷排骨，酸菜鱼，还有枸杞鸡汤，海鲜粥。许梅倒是顾忌着奶奶的口味，还做了两道比较清淡的小菜。

她端菜出了厨房，一双眼睛先寻找的就是沈迟绪，如今都是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个头都比她高了不少。

不过她见到的还是那张冷漠的脸。

沈迟绪给奶奶倒了杯温水，挨着她就直接坐了。

沈舟白帮着端菜，也是觉得自己姐姐这脾气是真的很倔的，认死理，不松口，哪怕是亲生的。

小枝就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她本也是个稍活泼机灵的小孩的，但现在一见着了沈迟绪也就变得安静了不少，不敢随意造次。或许这也就是血脉的神力压制吧。

“舟白今天回来说他拿回来了成绩单，等会儿你给他看看。”奶奶看着这端上来的菜，看着沈舟白，也是忽然想起了这个事。

沈迟绪听着也点了点头，说着会看的。

许梅走出了厨房门口，见着了沈迟绪的身影，转头又看向了沈舟白，是要提醒他别忘记了将东西给姐姐。她也清楚，若是自己给的话她当然是不会要的。

沈舟白见状也点了头，他都记住了。

许梅没在她对面坐着，看着沈迟绪吃饭好似也发觉她是胃口不大好，碗里的东西不算多。这三年间看着，她也发觉了沈迟绪偏爱素食，不太喜欢荤腥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厌食。

还是医生都会有这个病？

不经意间她再仔细的看了看，也发现了沈迟绪的右手食指上还有个结疤的小口，头顶上的灯光一照着也尤为清晰。

许梅再使了个眼色给沈舟白，他也得了意，转头就问，“姐，你手怎么了？”他也看见了，好像也不是旧伤。

沈迟绪只顾着埋头吃饭，也没这么心细发觉到他们之间的动静，轻轻又回，“没什么，划了个小口，已经要好了。”她的这双手也没那么好看，学医后经常要拿手术刀，手指上都有较深的压痕。

沈迟绪的话不多，对于那个陌生的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她是不想多搭理。许梅给奶奶和沈舟白都夹了菜，现在自己的儿子都高三了，他得多吃些，做的饭也兼顾着营养。

她也是不想氛围太尴尬，还扯着学校的事问了沈舟白好些话，但桌上的那人却也依旧沉默，除了回应奶奶。她这样的冷漠，许梅也自知理亏是对不起她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三年里沈迟绪对许梅说过的话只用一只手便可以数清楚，心狠是真的，冷漠也是真的。奶奶能理解，也尊重，沈舟白年纪还小，对于失而复得的事自然也想要珍惜，虽是还有一份不理解但也实在不敢多说，谁让阿姐是医生呢。

医生都不好惹的。

—

时间晚了些，沈迟绪都还没睡。

今年六月的时候她才是毕业，海洲医科大学的本硕博她都读完了，之后就留在了海洲市如今最好的三甲医院工作。已经是深夜了，她还在回看自己今年的毕业论文。

关于心外科的研究她也关注了全国其他出名医院的发展，论文是看过了不少，再结合之前的临床手术结果，现在倒是还想写一篇研究论文出来，这也是工作的需求。

沈迟绪只开了桌上的台灯，时间都已经是十一点多了，沈舟白还来敲了她房间的门，他是有事想说。知道她还没睡，他还给她热了杯牛奶。

许梅带着小枝已经回去了，只是她可不关心她什么时候会走，反正家里也没多余的客房了。

“姐？”他压住了些声，已经很晚了，他其实也没睡。

“有什么事？”沈迟绪都没回头来看，她还在看电脑上的论文。

“成绩单。”

沈舟白说完便将这杯热牛奶放在了她的书桌上，旁边还堆了不少的书，也都是医学专业的书籍。他就站在她身边，伸手将这张纸也递给了她。

沈迟绪只顾忙着自己的事，倒是还差点忘记了。

“坐吧。”说完她也再侧了身来，拉过了一张椅子示意他坐着。

这张成绩单上还有从前高一高二两年的成绩分析，其实上面也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其他的都还好，就是英语还差了点。”沈迟绪的眼睛还落在这张成绩单上的各项数字上，高考就看这些数字啊，就这个道理。

沈舟白现在的年级排名是在一到十名之间波动，英语平均分在一百二十五到一百三之间浮动，倒是比数学差点，他数学的平均成绩还算稳定，不下一百三。

“总分最低是六百一十五，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考到这个分数吗？”沈迟绪这刻的神色变得是有些严肃，但话倒是还温柔，她只是例行询问，其实也没别的意思。

沈迟绪也是个学霸，沈舟白总是觉得自己是没姐姐厉害，她当年的高考分数是六百九十八，总分是七百五。那年她明明可以去国内最好的大学的，只是她不放心家里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本地的大学。

听着她这么说，沈舟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有些紧张，这六百一十五确实是自己考过的最低的分数。

他坐着微微低了头，本是个高个子的人，但这样一副情态显露也少了三分气质，缩肩躬背，哪里还有仪态。

察觉到他不对，沈迟绪又赶紧解释，“我不是在责怪你，你也已经很好了，只是我对我自己的要求和对你不一样，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就按着你现在的这个成绩，你也可以读一个很好的大学，你自己心里有打算就好。”这就是她想说的，他的想法和她又不一样，她也不会强求的。

“别这么坐着，坐直，不知道脊柱受了压力会变形吗？白长这么高了。”姐弟俩的颜值都很好，都遗传了父母的优点，沈舟白一米八一，宽肩窄腰，浓眉大眼，现在还是青春少年，之前也确实招惹了不少的小姑娘。

“是，我知道。”沈舟白听完后再抬眼来看了看她桌上的东西，不知道她还在研究什么，只是想着了什么，又开口，“哦，姐，还有个事。”“班主任说在国庆放假前还要开一个家长会，你有时间吗？”他眨着一双大眼睛，还显得很无辜，问的也小心，是在试探。

他刚刚吃饭的时候一直都没说，也没先告诉给奶奶和许梅，现在家里的事得先问过她才行，阿姐才是一家之主。

之前沈迟绪还没那么忙的时候也还是会去的，后来去了医院就没那么得空了，也没怎么去他学校了。沈舟白也是理解她现在医院工作很忙，其实也本来不想跟她说的，只是因为高三了，班主任说家长最好一定要去，有些事得交代了。

他说的直接，话语也简洁，但沈迟绪听后还缓了缓，脑子里是有些乱。

“什么时候？”

“呃，二十七号，上午九点到十一点。”那天是周二，不是周末。

“嗯，我会去的。”只能到时候去调个班了。

“还有事吗？”沈迟绪没多废话，说完再看了看他，沈舟白连忙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了。

“早点睡吧，高三了，睡觉是很奢侈的。”能多睡会儿就多睡会儿吧。

“哦。”

“姐，你也早点睡吧。”

“嗯。”

沈迟绪其实还有工作，现在还睡不了，而且也睡不着。沈舟白已经走出了房间，也关上了门。

她转眼来还继续看着这论文，其实也有点头疼。已经持续了八年的医学生活，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