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像流星一样,在沈疑心里一闪而过。
然后,雁过不留痕地划了过去。
也是,梁确那么聪明,又是梁思语的叔叔,理论上对她有血脉压制。
那她有没有撒谎,他不是能一眼看出来?
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
另一边,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
“我都上高中了连谈恋爱的资格都没有?我干什么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杀人放火了……”
梁思语正喋喋不休,梁确打完电话,跟梁峋确认完他女儿的人身安全,就把手机放回口袋。
“总之我现在不回去!最起码要在这里待到过年……”
梁确没理她,瞄了眼一直震动的手机,径直走向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沈疑。
“……”
寒意无孔不入。沈疑低着头,看见那双纯黑色的马丁靴在自己跟前站定。
莫名有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自己要不要先开口认个错?
视线再往上扫,是他西裤下的一截紧实修长的小腿。
梁确衣服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被打理得非常好,即使是最容易沾灰的裤脚,依然纤尘不染,黑得发亮。
到膝盖的长款大衣被拉起,他在她面前蹲下。
寒风簌簌,橙黄色的灯火落至他那张折叠度极高的脸上,在眼睫上氤氲出一团团光雾,眨眼间似带了无尽的暖意。
梁确的眉眼间距较窄,内眼角尖而微向下勾,眼尾上挑。
双眼皮是开扇型的,看人时锋利且攻击性十足。
此刻,颜色很浅的瞳孔里却有情绪在涌动,尽数将锋芒遮盖。
风声过耳,想象中劈头盖脸的痛骂并没有落下。他清润的声音具有安抚的意味:
“沈疑,有哪里不舒服?”
“……”
坐在椅子上吹了会风,沈疑觉得自己连喉咙也痛了起来,顺着那过分熟悉的语调实话实说:“生理期,有点痛经。”
然后再加一句:“可能还有点感冒,我一会自己先叫车回去。”
梁确说不用:“上车,我送你。”
“但是……”她觉得不太好,一来他还着急处理梁思语的事,二来自己帮着梁思语骗人,有错在先,也是他应该骂的对象之一。
“先上去。”梁确起身去开副驾驶的车门。
“……”沈疑难受得缩在座位上,迷迷糊糊系好安全带。又听见梁确凶巴巴在叫侄女的名字,让她一起跟上。
……
梁思语坐在后座跟梁确置气,梁确也不搭理她,专心开车。
从申科大回酒店,路上要经过挺长时间。
期间经过一个路口,沈疑实在受不了了,让梁确靠边停车,自己在人行道上蹲一会。
她脸色白得吓人,头发被冷汗浸湿。见梁确跟着自己下车,努力摆手,说:“你先带梁思语回去吧,我缓缓再叫车。”
梁确自动忽略了她的提议:“我去给你买止痛药。”
拿手机查了下地图,最近的药店离这三百来米,不算远:“你上车等着,别在外面,冷。”
沈疑:“车上我想吐。”
见她情愿蹲在冷风里发抖,梁确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他身上的衣服总带有沈疑叫不出名的香气,面料柔软很温暖。
她哆嗦了下,下意识把那件衣服裹紧,把脸埋进去,假装自己是一只缩脖子的鸵鸟。
莫名心安。
大衣对蹲着的沈疑来说过于长了,下摆被迫和人来人往的地面产生亲密接触。
白天刚下过雨,地砖凹缝里还有泥泞的雨水。衣角浸在里面,颜色逐渐变深。
梁思语怕沈疑悄无声息地晕过去,此刻也拉开车门,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她。
“……”
梁确回来的很快,手上还拿着杯从咖啡店要来的热水。
他就蹲在沈疑身边,看着她慢吞吞地把药吃下去,再把水喝完。
热水下肚,先前的不适稍稍被驱散。
沈疑抬眼,见梁确和梁思语都围在自己身边,想着还是赶紧站起来再说。
她蹲久了,肚子又很疼,腿部肌肉的支撑有点跟不上,看上去怪吓人的。
“……”梁确紧紧盯住沈疑起身的动作,手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搀扶,但最终还是没有直接冒昧地碰上去。
只是确保,能够在沈疑要摔跤时第一时间抓住她,不让她受伤。
“……”
有惊无险回到车里,她把梁确的大衣当成被子,一直遮到自己鼻子下方。
期间,听见梁确和梁思语交流了几句,也没听清,自顾自闭上眼睛,想眯一会。
梁确过来帮她调下座椅靠背。
他的手臂越过沈疑的身体,正专心观察一个对她来说最舒服的角度。
偏偏沈疑这时候肚子又疼起来,手在身前想捏个东西泄力,恰好抓住了梁确的手腕。
手腕的触感非常柔软,一时没感觉到骨头的存在。
他从来精心熨烫平整的衬衫袖口被她揉皱。
汗水沁进去,留下不规则的湿痕。
沈疑碰到的是他的右手,刚好是缝针的地方。
梁确一声不吭,任由她抓,耐心等待她的这波疼痛过去。
随后,再启动汽车返程。
“……”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开回酒店附近,沈疑终于感觉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脑海里,坐直身体,长舒一口气:“到哪了?”
“……”回答她的是梁确冷峻的侧脸。
对方正专心开车,完全没有跟她搭腔的意图。
沈疑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好像把梁确当司机使唤了。
正想补救,发现他的大衣还盖在自己身上。
想起一些梁确把衣服递给自己的片段,她开始思考到底是把衣服给他干洗完送回去,还是另外给他买一件新的?
前者适用于他本人比较喜欢这件衣服,后者显得她比较有诚意。
大脑飞速运转时,背后的梁思语在叫她:“学姐。”
“嗯?”她转头。
梁思语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你是不是梁确的女朋友啊?”
沈疑:“?”
没看见梁确都不爱搭理自己,而且自己现在正为弄脏了他的衣服而提心吊胆嘛?
这都能把自己看成梁确的女朋友,眼力也是蛮牛的。
“梁思语!”
梁确的声音明显不悦,夹杂着压抑过后的怒火:“谁允许你乱说话的?”
“……”梁思语一直都有点怕梁确,闻言怔住。
反倒沈疑一向很开得起玩笑,跳出来打圆场:“哈哈,其实也不用,我不太在意这些,没关系的。”
话音刚落,驾驶座的梁确扫来寒意十足的一眼。
沈疑:“……”
哦,原来梁确是觉得梁思语把他和自己想成一对,冒犯了他。
他在意,他有关系。
那梁思语还是道歉吧。
)
梁思语老老实实地道了歉,车内的气压变得极低。
沈疑又开始思考该如何处理盖在自己身上的大衣。
一直思考到回了房间,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瘫在床上,闭眼睡觉。
……
另一边。
梁思语被梁确带着,回到46楼。他拿出手机,准备再给梁峋打个电话。
见躲不过去,梁思语又试图在他房间里乱翻一气,以此分散他的注意力。
几个Jelly cat的包装盒被找了出来。
“别碰我东西。”梁确顺手抢过,居高临下:“想好怎么跟你爸解释。”
“那我也是——”刚想说话,又被他冷冽的目光吓得一哆嗦,只能恹恹闭嘴。
她很害怕梁确拷问自己跟男友的详细进展,提心吊胆坐在一边。
她知道梁确眼里容不得沙子,对欺骗的容忍度为零。
奇怪的是,今天晚上梁确的注意力,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完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先对着微信里某个联系人打了几行字,然后又仔细通读一遍,再按下发送,颇为正式。
不知道另一边的收信人是谁。
梁思语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在跟沈学姐聊天?”
梁确熄掉屏幕:“你爸过两天就回国。”
“……”
*
大概是冬季的冷风过于给力,沈疑睡到半夜,还是难逃发烧的厄运。
她被一通电话吵醒。
电话那头的熊丽华状若癫狂,沈疑半梦半醒间,只听见断断续续的:“人家说我把快递拿错了,走廊那么黑,那个送快递的把我们的跟隔壁的堆在一起,谁看得到了?你爸跟人家解释的好像是我故意偷了人家快递一样……”
“我本来就不能激动的,一生气就要全身发抖,你看我现在,那么晚了还睡不着觉……”
沈疑嗯了一会,不得不哑着嗓子开口:“妈我明天再跟你说行么?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你怎么了?”她语气放缓了点。
沈疑就以为是可以跟她说的:“生理期,肚子很疼,现在还发烧了。”
然而对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是又吃止痛药了?”
“……”
“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能乱吃止痛药的,一点点痛忍一下就过去了。这点都忍不了?”
熊丽华仅仅只是缓和了一瞬,随后态度急转直下:“你跟你爸都是,从来不听我话,你们以后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理论上说,吃止痛药的副作用比硬忍疼痛小得多,并且很多都不具备成瘾性。
但熊丽华紧接着又开始一段牢骚,让人没有插话的机会。
“生理期谁没痛过?怎么别人都好好的,忍一忍就过去了,就你一个人非得吃止痛药呢?这点痛都挨不了,娇气成这样,以前就是太宠你了……”
挂断电话,沈疑只觉脑袋连着喉咙快疼炸了,浑身冷得发颤。
她想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意外看见树洞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发来一条消息:
——【今天怎么一天没有理我,生病了还是太累了?最近天气很冷,要好好休息,多喝热水,也可以喝点红枣桂圆茶,你们赛事酒店旁边的奶茶店就有外卖送。还有,要多吃点红肉才能增加抵抗力。(如果很困了或者不舒服就不要回复了)】
沈疑哆嗦着,一字一句给他回复:
【生理期,痛经,好难受。】
【还发烧了: (】
【我快被烧傻了,感觉全身上下都在痛。】
马上凌晨两点了,树洞居然还没有睡觉:
——【你身边有退烧药吗?】
——【现在发到几度?】
——【你感觉冷不冷?如果是细菌性发热必须得去医院挂水。】
“……”之后几天没有自己的比赛,沈疑破罐子破摔:
【没事,死不了。】
【我走不动路,一个人也没法去医院。】
【睡两天就好了。】
回完消息,她试图闭上眼睛。
但浑身的高热让她无法入睡,整个人冷得像是□□被丢到北极。
好难受。
房间里一片漆黑。独处时生病,人会变得格外脆弱。沈疑觉得心口酸酸的,把被子捂得更紧。
就在此时,梁确的短信发来:
——【梁思语说你发烧了。】
沈疑挑眉,心想还是女孩子细心,自己那会都没察觉到。
很可能在学校里已经开始体温升高了,但是被痛经盖过去了。
她正要回复,下一秒,梁确发来的新短信是:
——【把衣服换好,我在你门口等你,带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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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