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冬月,数九寒天。
大伯父和大伯母又在吵架,玻璃水杯砸到了阮倾雪门口,溅进来零星的玻璃碎片,刺入眼底。
耳机也挡不住屋外传来的争吵哭闹声,阮倾雪索性地摘下耳机。
被耳机阻隔的争吵声争先恐后地钻入耳膜,崔凤兰声音尖锐,“这么点嫁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三千万够多了,咱们家没那个条件,有什么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那可是祁家!晴晴嫁的祁家长孙,那以后说不准就是祁家女主人,三千万你想让晴晴成为整个北城的笑话吗?”
又是因为堂姐结婚的事情吵架。
阮倾雪记不清,她搬进来一个月的时间里,这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争吵了。
表面上是因为钱,实际上明枪暗箭都是吵给她听的。
接着阮文霍就开了口,“你以为我不想多给晴晴准备吗?二弟刚刚去世,留了一堆烂摊子都要我操心,资金周转不开,家里还要供倾雪跳舞,一节专业课就几万,更不用说她定制舞蹈裙、器材费、妆造费。”
阮倾雪听着外面的声音,没注意到自己电脑屏幕上的舞蹈视频播放结束,自动跳转到下一个。
屋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更加默认了这些。
紧接着传来堂姐的哭声,“爸妈,我可怎么办啊,他们本来就看不上我进门。”
崔凤兰安慰着女儿,“乖,不哭,我们再想想办法。”
她叹了口气,“不过倾雪的开支确实太大了点,她一个月要赶上咱们家一年的开销了。咱们家又不比二弟,现在他这么撒手不管了,担子全在我们身上。”
阮倾雪敛眸,转头发现电脑视频不知道播放到了第几个视频。
正好是她前阵子全国比赛第一的视频,播放量已经到了几百万。
她看着屏幕上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她完全不会想到一个月后的一场车祸,她的生活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屋外阮文霍突然开口,“还有一个办法,二弟留了套别墅,就是他们家之前那套房子,应该能卖个几千万。”
堂姐犹豫着,“那倾雪……”
崔凤兰适时开口,“不然就当咱们是借倾雪的,倾雪现在还小,住在我们家,跳舞开支也是我们负担,我们也很难做啊。不这样我们怕是连她跳舞的费用都承受不起,这孩子一向是懂事,不会不同意的。”
阮倾雪深吸一口气,扣上电脑。
听明白了,她可以不答应,但她跳舞的事情他们也不会再负担。
屋外一家人铺垫结束,果然敲响了她的房门。
数日后,房款交接的当天阮倾雪回到那个小别墅,做最后的清点。
她的房间是新中式浅粉色系,犹如一座漂亮精致的古典小天宫,轻巧活泼又浸染文气,床头摆着一棵德化白瓷花灯树。
暖黄灯光映照在玻璃窗上,旋即被迷蒙雾气覆盖。
一朵雪花贴在了玻璃上,阮倾雪这才注意到外面下雪了。
可惜爸爸送她的白瓷花灯树搬不走,她不想让它碎在满是争吵和喧闹声的大伯家。
阮倾雪想或许能碰见有缘人,把这尊花灯树保护得更好一点。
因此阮倾雪没搬太多东西,只拿走了她从小到大定制的舞蹈裙。
她确认没有问题,正要锁门离开时,碰上几个陌生人从院子门口进来,为首穿着中介正装的男人确认了一遍地址,问道,“可以交房了吗?”
阮倾雪迟疑片刻,将钥匙递了过去,喉间发涩,“可以了。”
她抱着自己最后一箱舞蹈裙上了车。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车窗玻璃起了雾气。
阮倾雪额头抵靠在车窗边,擦掉玻璃雾气,映出女孩浅淡容颜,长发披散被拢在白色围巾里,一缕碎发沾在唇边,玻璃薄雾微光下巴掌大小的面容清丽如芙蕖。
她看着房屋树木倒退,直到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怅惘挤占了胸腔每一寸缝隙。
阮倾雪一路无话,抱着箱子回到大伯家,走到门口刚握住门把手,又听到了里面的争执吵声。
吵得她头皮发麻。
又是因为什么?
是大伯母在责怪大伯,“什么比赛需要五十万,你说给她报就给她报了?”
“这不是刚交了房款,倾雪说想参加我就答应了,不只是比赛,听说是个冬季夏令营,有很多国家一级舞蹈演员。”
“那有什么用,好容易有点钱更要精打细算,五十万能给晴晴订一套体面的首饰结婚了。你拿去给她报名一个又贵又没用的比赛。”
“她参加完了是能有几百万的奖金还是怎么样?只赔不赚的买卖傻子才做,难怪你做生意也亏本。”
大伯听着很烦,“报就报了,你现在说这些,我还能舔着老脸去退吗?再说了,那房子出售的房款也是咱们借倾雪的。”
“这家产本来就该是你的,你爸妈一直偏心眼给了你弟弟,好容易拿回来你又拎不清。”
“你弟愿意一年几千万地养她,供她跳舞,我们现在不愿意那又怎么样。跳舞那是青春饭,能跳一辈子吗。等她不学了,那些钱全都打水漂。”
屋内沉寂了片刻,大伯母似乎越想越生气。
她一改往日那副和颜悦色地样子,刻薄得有些陌生,“要不是你弟把好几个公司股权留给了她,得找机会转回来,你以为我多愿意养这个麻烦精,让她妈接走也好。”
阮倾雪胸口发闷,耳边一阵翁鸣,深冬寒风刺骨,冻得她有些麻木。
她后退几步,再也跨不进去那扇门,转身离开。
屋内,大伯不再说话。
大伯母不耐烦地看了看钟表,“怎么去搬个裙子,还没回来。”
而鹭明港外,阮倾雪漫无目的地走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空荡长街,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无处可去。
她停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抱着箱子坐下来,才得空轻搓了搓自己被冻得发红的手。
长久的憋闷让她眼前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鼻尖酸胀。
温热的液体几乎不受控制地砸在手背上。
一颗接着一颗。
没有路灯的地方,哭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像是一只流离失所的小白猫,独坐在雪夜之中。
长街上车辆来来往往,卷过风雪又飞速离开,都仿佛与她无关。
她放任自己沉沦湮灭在寒冬大雪倾覆的时节中,忘记时间,忘记一切。
直到凛冽萧瑟寒风之中,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拐过街口。
阮倾雪听到了车子引擎声。
她埋着脑袋,随着脚步声靠近,她轻轻动了下冻得发僵地的身子,忽然一件气息温热的大衣毫无征兆地落在她身上。
阮倾雪眼睫轻颤,微微抬头,嗅到了那大衣上干净清冽的香气。
男人深黑皮鞋停在她半步远,再往上是熨烫妥帖的挺阔西裤,宽肩窄腰,俊朗容颜背光而显得格外深邃。
男人执伞的手臂微倾,指骨修长分明,握着伞柄,伞面也跟着倾斜过来,将风雪隔绝开。
他乌沉黑瞳映出少女单薄身形,看着她眼眶通红,碎发凌乱,薄雪沾染在她眼角眉梢,哭得像是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阮倾雪认得他,爸爸世交祁家的小叔叔。
她远远地见过他几回,他都被家中长辈围聚着攀谈,遥远地犹如身处山间触摸云海。
她看进他深邃漩涡般的视线,喉咙干哑,这会儿怎么也喊不出来那声小叔叔。
远处的路灯在他身上打落一层细微的金色光线,他身后大雪簌簌而落。
阮倾雪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了爸爸送她的那盏挺拔温润的白瓷花灯树,清冷澄明又矜贵。
祁野挺拔身形将她笼罩住,他蹲下身。
一伞之间的逼仄空间内,男人存在感愈发强烈,轻而易举地将她侵袭。
那张清贵俊颜在雪夜中几分冰润。
她听到他温沉声线钻入耳膜,问她,“想不想跟我回家?”
犹如远方钟鼓震颤,回音轻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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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