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来得急,当晚就到J市参加朋友婚礼,这次,算是扎扎实实在这呆两天。
“你的住处......”凌翊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嗓音恰在此时传来。
谢听晚不过脑地脱口而出:“我们是女生宿舍,我舍友今晚回去睡觉,而且我的床很小。”
“所以呢?”凌翊反问,笑意藏不住,从眼底翻涌而出。
“所以……”谢听晚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双腮似有火炭在烤。
凌翊倒也没想非要看她笑话,抢回话语主动权,
”我只是想问问,你住的地方的租金多少?”
“两人合租一月六百,本来是医院的家属楼,之前要拆迁都搬走了,结果现在又没动静,就往外租了。”就着坡,谢听晚顺溜得下来了。
她现在也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又要过马路,比先前更甚,连个红绿灯都没有,谢听晚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专注和紧绷起来,
全心全意准备过马路。
几辆车呼啸而过后,谢听晚好似终于找到了机会,一脚迈下路肩,
悄无声息地,一只手毫不违和地护在她面前,“小心,跟着我走。”
“实在紧张,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谢听晚此时顾不上那些,下意识紧紧抓住凌翊的胳膊,生怕他再跑了似的。
有个人在身边,她总会安心些。
时光悠闲,他们沿着河边绿道一直走一直走,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一块块灰色大理石砖将毕业后的日子堆砌,任由他们一起踏平。
社会永远没有一个学生想得那样简单,她就像个婴儿,被一脚踹进这个陌生的环境,还要逼着她微笑面对一切,孤肩扛起责任,
所以,她又想逃了。
考研,何尝不是一场逃亡。
“谢谢你。”随口一句的“谢”从凌翊口中说出,镀了一层无法让人忽视的真诚。
谢听晚歪头看他,疑惑,“谢我什么?”
这个“谢”应该谢听晚说才对,谢谢他让她明白了事好不好取决于如何对待,谢他刚才护她过马路,谢他的腰带。
“吃饭时我接到的电话,就是你问的事件里的男主角打来的。”谈及此来,他眉间微皱,如石子入水,
“可惜我十分不擅长宽慰这类事。”
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你刚才说:离开一个错的人,才能遇见下一个对的。”
“有用?”
“有用。”斩行截铁地。
确实有用,谢听晚此刻坚信。
月光如细纱般洒落,将大地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银白的光辉从天空中倾泻而下,犹如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清冷而纯净。
谢听晚就这样看着凌翊,心底如身后的湖水一样,夜风吹过,泛起粼粼波光,徐徐推向远方。
整个世界在这刻静匿下来,连树上的知了都停止鸣叫,留下一尺见方的祥和。
不说话,也毫不违和。
此时,路上有个女生从远处跑步而来,
一人牵着纯白萨摩耶迎面溜弯。萨摩耶恰在女生跑过时叫了一声,女生也跟着惊叫了一声。
就女生这一声惊叫,把谢听晚吓到了,她一下子朝凌翊方向扑去,还下意识扭头寻找惊叫来源,关心女生是否需要急救,
肩膀上,一只坚实的大手覆了上来,透过薄如蝉翼的衣料,谢听晚真切的感受到那份小心翼翼,
“没事,有我在。”
凌翊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无端心安。
谢听晚放心地把注意力全部放在跑步的女生身上,见她跑远,才回过神,
注意到此刻两人的体位,绯红立马染红了耳根,这次也太尴尬了吧!好似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若无其事把手放回去就可以了。
更解释不清的是,此时她的右手,不偏不倚搭在凌翊一块胸肌上,
结实有料。
在谢听晚心目中,从来没有把凌翊同“健身”“肌肉男”这类字眼联系在一起,他应是那样文质彬彬、守礼温和的文弱书生。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搭。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不能让自己这么心安理得、不明不白地挂在凌翊身上,准确地说,在他怀里。
谢听晚任由自己缓缓滑出来,
“咳咳,平时神经觉醒程度太低了,受点刺激就容易被吓到。抱歉,师兄。”
谢听晚伴装镇定,脸颊的绯红早就出卖了她,夜风转了方向,热浪从湖面一层层铺面。
“嗯。”凌翊并肩立在谢听晚身边,双手扶
在拦杆,眉宇间好似也被这潮热的风吹起一丝涟漪,
“医生这样解释合情合理。”
听见“医生”二字,谢听晚心思轮转,捞回几分正色,落在轻叹的嗓音里,
”不是医生,是医师。康复医师没有处方权的。”
听着不是很妙。
凌翊在大学刚认识谢听晚时,就查过康复相关的事,今日也并非口误说错,只是在外行认知里,没多少区别。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肯定能找到
喜欢的出路。”
隔着不知道几重纱,这句话飘进了谢听晚的心房,虽然搞不清凌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谢听晚听懂了:在说她考研的事。
不说缘由,有人懂。
初尝此味的谢听晚,说不上什么感觉。往常在家,她试图说过,但没人听。
心情大好的谢听晚放松了身心,她主动找个感兴趣的话题,
“师兄,你平日都会健身吗?”
这几乎在他俩的聊天中第一次占得主动权。
她在试图了解他,只是谢听晚浑然不知。
“嗯,我健身的年份很久,小时候身体不好,老生病,我妈让我每天晚上健身。“凌翊平时讲得很少,连他的兄弟们都很少知道这些,可是这次却说了很多。
“练什么?”说到谢听晚的专业领域,她心中端了起来,上身挺直地靠在栏杆上,眉梢轻轻挑起,饶有兴致。
凌翊伸手,顺势接过她超大的布艺包,帮她拎着,另一只手插兜,松驰地对面站立,
“家里能做的,比如200个俯卧撑,100个仰卧起坐,还有握力器……”
“阿姨安排得挺好!都是力量性训练。”谢听晚认真评价。
“师妹也健身?”发觉谢听晚挺懂行。
“我之前负责肌骨康复项目时研究过。”
谢听晚在自己的领域,还是蛮自信的,
“人体全身肌肉我了然于胸。”
凌翊微蜷左臂,于她面前,“那么,可否麻烦谢医师帮我检查下肌肉练得是否合格。”
闻言,谢听晚毫不客气,直接上手,指尖细腻的触感轻轻划过一块块肌肉,凌翊眉心微动。
“这是肱二头肌,这是肱三头肌。”谢听晚手指捋出肌肉线条。
她的神情和语调,似乎在和凌翊探讨学术问题,试图教会他,“你的肱二头肌很硬,形状还挺跑满的,找起来很简单,你知道我们平日找受试者肌肉位置多费劲么?”
谢听晚太过于认真,浓密的长睫毛自然微垂,挡不住她晶亮专注的杏眼,在她面前,已经无关于性别和是谁,只是对专业的敬畏。
凌翊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那若隐若现的厚润
樱唇上,粉粉一点,却是诱人沉沦的罂粟。
只落一眼,凌翊便瞬即移开,保持着守礼的界线。
“之前因为健身太多,雄性激素分沁太旺盛,开始掉头发,就没再练了。幸好打台球,才能勉强保存胳膊上的肌肉和腹肌。”为了缓解不知从哪蔓延上来的尴尬,凌翊试图说些什么。
“嗯嗯,正常。”一副老学究的语气,比他导师有过之无不及,“健身也并非越多越好,得与自身状况相适配,健康才是最终目的。”
“赞同。”凌翊唇角弯弯。
“听说师兄打台球很厉害。”谢听晚对一切没接触的事,都心存善意和探索欲。
“只是喜欢。”凌翊说起台球,和其他球迷并无二致,眼中热枕,
“师妹有兴致的话,找机会我可以教师妹打台球。”
谢听晚只当客套,报以礼貌微笑,“好呀!肯定会有机会的。”
凌翊盛情邀请:“如果再去北青,来台协玩玩。”
“嗯。”谢听晚应着,可她知道,最起码要考上研。
时间不早了,凌翊重新送谢听晚回住处。
走到楼下,谢听晚踱步在原地,凌翊松下双肩包,拿出一个罐头瓶子,
“自己家做的小炒黄牛肉,可以尝尝。”
又送东西!
师兄的账还能还得清吗?
还不清。
纠缠不清,才好。
“纠缠”二字就像月老的红线,手滑,落下一大堆挂在两人身上。
左右手接过布包和黄牛肉,凌翊催她,“上去吧!早点休息。”
“你、你呢?”这是谢听晚不想谈论,又不得不关心的事。
“我来的路上就定好了酒店。”桩桩件件,有条不紊地计划好自己的事,是凌翊的风格。
“哪个?干净吗?L市没什么特别好的酒店......”
凌翔笑而不语,静静等她说完,“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的。”
谢听晚不敢再多看一眼,怕溺在柔和的月弯里出不来。
站在楼底,凌翊看见楼道的灯一层层亮起,直到五楼西户开灯。
谢听晚靠在餐厅暗光窗前,看见凌翊见行见远的背影,捏出一片黄牛肉扔进嘴里,
[多谢师兄,黄牛肉很好吃。]
那一刻,凌翊驻足回望,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却好似又没看见对方。
[师妹喜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