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线
*四周目
***
“好痛哦!”
不久前的一个午后,东京咒术高专学校的医务室内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女高音。
“快点帮我拔掉啦!”
“不至于吧。”身着白大褂的硝子对精灵月见的哀嚎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她转向另一张病床上的“小白鼠”问道:“灰原有什么感觉?”
“完全没有感觉!”配合着手臂上扎着细长银针的灰原显得精神抖擞,笑容满面,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与大声尖叫的精灵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后者格外娇气。
“这是什么痛感测试吗?”月见坐起身,直接拔掉了她肘部的银针,对硝子的针灸实验提出了抗议:“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结果,这副身体对痛感非常敏感,非常怕痛。”
“……谷川小姐的身体吗?”
“对啊。”
“难道男女对疼痛的耐受度差异有这么大吗?”
灰原雄不解地歪着头:“我完全没有任何痛感诶!”
“这与激素分泌水平以及基因有关。”专业的医生稍作解释,然后话锋一转:“但如果谷川月见的身体真如你所说那样对痛觉特别敏感的话,那就糟糕了。”
接下来的几句话,硝子从未对五条悟提起过。
“当初她被凶手砍到了致命部位,流下了足以致死的出血量。除此之外,我仔细检查过,她身上还有其他的伤。”
硝子的话说到一半,精灵月见垂下了眼眸,灰原也像是突然失去了蓬勃的活力。被无垢白色的氛围感染,诸如医院和校医室这样的地方,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谈及与生死健康相关的话题。
“在与你立下契约的最后几分钟里,即便她修复了致命伤,想必也无法消减被利器砍伤的疼痛,以及缓解失血状态下身体的强烈不适。如果她真的对痛感不耐受,那么这个过程一定更加痛苦吧。”
这就像她那位同期利用反转术式修复因过度使用而疲惫的大脑,却无法缓解身体机能长时间运作产生的疲惫感,原理是一样的。
由远及近,从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到门外戛然而止。
门外的人似乎听到了屋内的对话,原本打算进来借用“小白鼠”的计划突然改变。半开的门缝中透出一线微弱的光线,随着门外那人经过时自身带来的微风摇曳,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忽明忽暗的光影交错中,硝子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白色影子。
“是谁啊?”
“五条。”硝子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向门口好奇探头的灰原,“不用看了,他已经走了。”
****
【2012年7月,银座】
五条悟偶尔会回忆起,小时候偷偷将生日礼物藏于自己家后院,带着一脸新伤,长大后又在小巷中被刺杀,染了他一身鲜血的谷川月见。他始终无法理解,如果真的是对痛觉异常敏感的女孩,为什么在受伤重创后也能强忍住不哭,却在雪山酒店门口叫住他时无法控制泪水潸然而下。
谷川月见,她对五条悟而言至今仍是个迷。他花了六年的时光,试图揭开她灵魂失踪的秘密:他翻阅了所有与她家传术式相关的报告,几乎访遍在术式流传至今的千年间遗落分道的各个偏远家族。在那声她仅留给他的“五条老师”那句话中,翻来覆去地回想她话中隐约可以洞察出的温柔细腻的心性。
这些远远不够。
而且遗憾的是,那些辗转千年至今仍下落不明的零散线索,以及置身白雪中仅有一面的朦胧身影,都不足以他去了解她的家族,她的术式,她这个人。
————然而,所有的不解,困惑,懊恼,悔恨,都将在今日汇聚成为最残酷的质问。
“五条,凶手出现了!你快点抓住他!”
穿着黑色衣袍的男人以诡异的步伐穿梭在人群中,很快离开了这里。就在这时,二楼的西餐店内,一阵刺耳的玻璃破碎声划破了宁静,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二楼商铺的玻璃窗在一瞬间化为碎片,四散飞溅。紧接着,一个身影从破碎的窗口中一跃而出,仿佛不受重力束缚,他的身体在空中瞬间停滞,然后缓缓地悬浮在半空中。阳光罩在他身上,映照出他那锐利的蓝色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冷冷地扫视着下方的人群。
————好了。
五条悟在半空中取下浑圆的黑色墨镜,神情冷漠。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去做一件真正能够接近真相的事。
***
闻声赶来的夏油杰立刻护住硝子和月见,他的目光隔空望向那个在空中悬浮的身影——原本刚才还在悠闲地嚼着碎冰的五条悟,此刻却瞬移至空中,如同神祇一般俯视众人,他谨慎的视线似乎在追踪着某个目标而缓缓移动。
“这下肯定会被夜蛾校长揍扁的!”
硝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即便五条悟平日里总是肆意妄为,但他从未如此公然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他的能力。
或许,所有人都低估了五条悟那看似漫不经心的外表下,深藏着对六年前未能及时阻止那场事故的耿耿于怀。
***
凶手极为狡猾,他总能在人潮中找到最佳的掩护,就像一条游刃有余的鱼,在密不透风的人群中穿梭自如。五条悟的目光锁定了他,但在空中施展他的招式可能会波及无辜的旁观者,因此只能选择更为谨慎的方法——他瞬移至离凶手仅几米外相对人群稀少的位置,然而凶手似乎早有预料,趁着五条悟落地的一瞬,他迅速地钻进了右手边的一家大型商场,企图再次借助密集的人群来逃脱追踪。五条悟没有片刻犹豫,紧跟着凶手的脚步冲进了商场。
就在这一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划破天际,整个商场仿佛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撕裂。爆炸突如其来,火光冲天而起,烟尘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商场内部的景象刹那间变得一片混乱。
五条悟在浓烟与火光中站稳了脚跟,身后是惊慌失措的人群和远处闪烁的警灯。面对着熊熊烈火与混乱的局面,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进了火焰之中。
无论凶手有何企图,哪怕只剩下一具尸体,这一次,他也要将他从这片瓦砾成堆的废墟之下挖出来。
———————
*三周目
(275时期,百鬼夜行前的时间线)
【2017年夏季,银座某私人会员俱乐部】
夏油杰。
是他。
怀揣着所谓“大义”,常规的善恶观无法作为他行动的意义,仅以“是否能运用自身产生的负面情绪,控制它变成咒灵那等秽物”,也就是用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区别标准,来判断真正的敌我关系。
“佐藤先生——”
在月见将他护住前,这个胆小懦弱因其贪生怕死的本性,对危险异常敏锐的男人,早已躲到了她的身后。
优雅从容的贵公子面容失色,在危及生死的时刻,良好的教养以及落落大方的举止全部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对死亡敬畏的普通人寻求保护时战战兢兢,浑身发抖的噎语:
“救……你要保护我……”
“看来是遇到了一只油嘴滑舌又厚颜无耻的猴子,真令人不快。”温文尔雅的教主停下了脚步,收回笑容的瞬间,月见更加戒备地用剑护住身后的男人。
“敏锐的猴子察觉到危险,没有感激涕零地向你求救,反倒用命令的语气。不觉得很不合理吗?”
“……你想要什么?”
月见放弃与他谈论这个话题,直奔主题。“财物的话,你可以拿走这里的所有。”
“都给你!随便拿!”佐藤先生在他身后露出一张惊慌失措的脸,他看到那佛祖般的微笑再次浮现,但这微笑显然并不是针对他。
“我要你身后那只猴子手里拿着的咒具。”夏油杰说:“神明之物,绝不能落入这些渣滓之手。”
“佐藤先生……”月见转身,从颤颤巍巍的男人手里接过了那把咒具。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拿命去搏咒术师骨气的时候,面对疯狂的诅咒师,只要对方不提出杀人的要求,她只能尽量满足他。只为了保住佐藤先生。
然而……
她将咒具远远抛给对方后,嘲讽的笑意汇集成话语被对方反抛给她:
“女孩子碰到花言巧语的男人这么容易被骗吗。”
什么?
月见没有问他,但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不解的困惑。
“这家俱乐部成立初期进行过黑色买卖,会员遇到猎奇的东西就会往这里送。”夏油杰意味深长地提醒她:“明白了吗?拥有咒力的人会被无知蛮横的村民迫害,也会成为猎奇富人的玩物。没有被教化的猴子就是这样的蛮不讲理,这个世界本不该围着他们转。”
幸子……
余光瞥见看台上倒挂着的天使身影轻轻晃动,月见心中涌现出一丝自我怀疑。
即便不是幸子,是否还有其他人在这家俱乐部受过苦楚?当初一同受辱的,是否并非只有幸子一人?或者是因为她救出了幸子,所以有其他人代替了幸子成为了诅咒师。
“佐藤先生……你……”
她没有回头看他,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地面上的影子。正当她陷入沉思之际,一条白色的长龙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轰鸣声盖过了佐藤先生最后的辩解。他的身体被彻底摧毁,鲜血溅满了离他最近的月见。她站在血泊之中,当她回过神来准备举起细剑反击时,夏油杰已经趁机闪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地。
月见的身体猛地向后一倾,她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迫下来。夏油杰的动作迅速而有力,他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几乎可以感受到骨头间的摩擦。她的剑从手中脱落,被扔在一旁,发出清脆的声响。
月见试图用另一只手支撑地面,但夏油杰的手已经牢牢地控制住了她的手腕。
"真是大意。" 夏油杰从容地笑了,"我记得正统咒术师入学的第一课,就是无论面对何种敌人,不论他说了什么,都不能在战场上轻易动摇意志。"
月见的脸庞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地面,所有的空气似乎都从她的肺部挤出,令她一时之间无法正常呼吸。她的身体本能地绷紧,反抗着这突如其来的压迫。尽管如此,她在夏油杰的力量下只能勉强转动头部,眼睛紧盯着他,充满了不甘与警惕。
"欺骗我的人,究竟是伊藤先生,还是你?"
"如果是我呢?" 夏油杰饶有兴趣地低头与她对视,"咒术师秉持着保护普通人的理念,而你似乎是在用善恶的标准挑选你认为值得保护的人吧。"
“……”月见没有回应,紧紧盯着他的眼神渐渐松懈下来。
夏油杰注意到了这个细微变化,觉得有趣地稍稍减轻了手上的力道。
"希望我们有机会成为家人。" 说着这句话,他在离开之前,不动声色地捡起了之前就注意到的、从女孩口袋里掉出来的银色戒指。
于是,房间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地的粘稠血液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月见失神地站起身,她的手指有些颤抖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熟悉的号码。
“伊地知先生……”她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谷川小姐,”电话那端传来了一声恭敬的回答:“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请帮我找一套干净的制服。”月见的声音中带着疲惫,她浑身沾满了伊藤先生的鲜血,知道自己无法就这样走出人头攒动的银座商场,更不想触碰这里的任何一件不属于自己的衣物。
“另外,请尽快封锁这里,避免其他会员进入。有人死了。”
***
此时此刻,某布了帐的废弃仓库内
身穿教师制服的男人悠然自得地坐在一只金属桶上。他的一条腿自然弯曲,脚尖轻轻搭在桶盖的边缘,整个人向前倾,双手背垫在下巴下方,仿佛一个厌倦了课堂的少年正懒洋洋地趴在课桌上。他的目光毫无紧张之色地落在了那个正在与一只庞然大物激烈搏斗的海胆头男孩身上。
“小惠,你尝过布西坊的糯米糍吗?”男人漫不经心地问道,“最新推出的糯米糍真的是超——好吃,队伍排得老长了。当然自己也可以做,不过蒸制和冷却的过程确实挺麻烦的。自己做和排队买所花费的时间差不多。所以呢……”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一旁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伏黑惠正在与一级咒灵激战一样。咒灵轻易地打飞了惠的“不知井底”,发出一片凄惨的蛙鸣。
“我知道了!知道了!”伏黑惠总是会被五条悟的话语分神,最后泄了力,被压在了一个毛茸茸的咒灵手掌之下,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一脸轻松的男人吼道:“把这个家伙解决掉,我就帮你排队!别废话了,快点!”
“好啦。”五条悟微笑着站起身来,轻盈地向伏黑惠走来。伏黑惠没有看到他有任何动作,只见到对方解开了缠绕在脸上的绷带,当那双蓝色的眼睛显露出来的一瞬间,压在他身上的咒灵的重量骤然消失了。
“小惠自己答应的哦。”五条悟俯下身来,夸张地对伏黑惠咧嘴一笑,“要三份!惠也可以带一份回去给姐姐尝尝。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
伏黑惠叛逆地“嘁”了一声,但想到津美纪,他心里还是默默地答应了。
得逞的五条悟自然很开心,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带着笑意接起了电话。
“心情超好的五条悟答应随机抽一位幸运伙伴分享糯米糍哦,伊地知,你运气不错诶。”
“五条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伊地知局促的声音,“请来一趟银座这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