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启示录 第2章 《山中温泉》

2006年2月19日，20时37分，大雪

“大约半小时前，我们的人在越后汤泽的神乐滑雪场附近观测到咒胎异动。据发现者推测，预计不久就会成长为准一级咒灵。所以需要尽快调动附近活动的人员前去那里……”

在雪夜冰滑的郊区小道驾车行驶，对速度和安全性同时提出较高要求的紧急情况下，专注于开车的辅助监督日奈小姐言简意赅地向车内的三名年轻学生下达了总监会的要求。

车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明明开了暖气，日奈小姐背脊一阵一阵地发凉。

这股寒意与天气无关，她可以确定。

于是车开到目及之处都是直行道的安全间口，日奈小姐偷瞄了下后视镜。除了坐在副驾驶一直保持微妙礼貌微笑认真听她说话的夏油杰以外，镜子里后面两人的脸上各有各的不高兴。

“你们需要祓除那只咒灵，确认伤亡人数，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救下有生命体征的人。听说已经有学生失踪了。”

事况紧急，日奈小姐只能装作没留意到学生们的心情，一本正经地陈述情况：

“除了发现者以外，其他人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异常情况。请尽可能低调行事，那边附近有一家温泉酒店，闹出动静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无论如何请记得放帐。”

最后一句尤为关键，对五条悟和夏油杰一贯行事作风有所耳闻的日奈小姐特意叮嘱。

不满的咋舌声毫不掩饰情绪，作为甜品店外被唐突带进车里的三个倒霉鬼之一，五条悟没好气地抱怨：

“完全搞不懂啊。明知道是盘踞着吃人鬼的灵异场所还要不知死活地走进去，嫌命长的小鬼最近一个接一个冒出来，然后理所当然地让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人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头都大了。”

“别说了悟，他们已经为过剩的好奇心付出沉重代价了。悲剧的发生也非他们所愿，是咒灵引起的祸端。”

“杰也很生气的吧，把大雪天排了一个小时的甜品拱手让人这种事。”

“和你不一样，硝子四杯奶昔吃下去肠胃会受不了的，应该会留给我们。”杰坐在前面稍微思考了一会：“早点完成任务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吃到，这种大冷天气里奶昔不会那么容易化。”

谁会在大雪天排队吃那么透心凉的奶昔啊，两个白痴！

歌姬瞪了他俩，心里吐槽道。

三个人里面，最可怜的就是因为在甜品店门口偶遇硝子于是高兴地跑过去打招呼然后立刻被正在与两个问题儿童周旋的日奈小姐发现也一同带上车的歌姬。

坐上车的时候歌姬的脸色就不太对，与吃不上甜品的五条悟的埋怨不同，作为前辈的歌姬不是轻易推卸责任的人，尤其是在后辈面前。

当然，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俩人分在一起做任务，也不想承认不尊敬前辈的同校生为亲爱的后辈。

她的不自在也源于此。

“歌姬在发抖诶。”

注意到这点的五条悟突然像来了兴致，身体舒适地嵌在后排车的沙发靠垫里。透过黑色的圆滑墨镜，饶有兴味的问题少年双手环胸，与此刻紧张拘谨的歌姬的心情截然不同。

“滑雪场后山里盘踞的咒灵，长得没准比雪怪还要吓人。就是那种四五米高，一拳头就能砸扁一个歌姬的长毛怪的形象，一边打一边会给自己摇旗呐喊的类型。”

“五条，我说你……”

“日奈小姐刚才说是准一级吧。”

五条悟对自己的记忆很有自信，他不是在向辅助小姐求证，只是想借对方的肯定回答吓吓胆小鬼歌姬。

没有感受到五条悟不怀好意的恶作剧，坐在前面，心里发出了“原来五条先生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的日奈小姐反而感到很欣慰。

“是的。”

“准一级诶，歌姬这么弱，打不过又会哭。”

“谁会哭啊！”

“还很逞强，身边有巨强的战斗力也不肯示弱，到时候没人救你该怎么办。”

“悟啊。”自然而然滑入两人间的对话，杰侧过头往后看，眼神眯起，笑容客气，标志性的刘海似乎要发力了。

“对弱者说话要用敬语哦。有劳歌姬前辈一旁观战，后辈们顾不暇接的战斗以外的事务都可以做哦。类似于这种。”

“哦，是个主意。”

五条悟点头肯定。

“喂，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你们两个人渣不要以为学姐我会给你们写报告啊！！”

除了暴怒但只能干生气却对人渣们无计可施的歌姬，辅助监督日奈小姐也听不下去了。

——“前面要下车咯。”

——————

他们采取了兵分两路的策略。

先下车的夏油杰提出要收服这只咒灵为自己所用，可以一人前往滑雪场的后山。五条悟和歌姬则负责调查失踪具体人数的情况，并且评估伤亡人数以及确认有可能具备生命体征人员的安全。

车开出去远一些，然后在山下的温泉酒店门口停驻，日奈小姐把五条悟和歌姬放下，摇下车窗又嘱咐了几句，约定好一个小时后见面。事先安排的救护车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因为雪天路滑的关系，车速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无法满速前进，但算算时间也很快就要到了。

考虑到还有其他工作要做，日奈小姐驾车驶离这里。她认为自己做了个机智的决定，把记录联络人手机号码的纸条交给了看上去虽然柔弱，但品德至少没什么问题的歌姬。

在这一点上，五条悟没说什么，似乎也不在意，或者说这种联系的活就算日奈小姐交给他，他也还是会想办法让歌姬去做。

——弱者也有弱者能做好的事嘛，超强的战力用来做这种小事简直是暴遣天物啊。

歌姬似乎从那双欠扁的纯黑墨镜下读出了这番话。但她现在没有空理会这个自大的家伙。

她一边拨打电话一边走进温泉酒店，身后跟着看上去懒洋洋的五条悟。大厅接待的姐姐注意到了穿着黑色校服的白发高中生，想拿出比平时更丰沛的热情服务，但是被少年礼貌拒绝了。

“我们不办入住，要找的人也已经出来了。”

在歌姬挂断电话后一分钟左右，从内部的电梯口跑出来了一个女孩子。五条悟最先注意到她，向对方招了招手。

“这里——”

歌姬顺着五条悟的视线，她看到穿着酒店套房标配的拖鞋，随意套了外套披上匆匆跑来的女孩子。

“你是谷川小姐吧？”

……

“那个……”

无人回答，气氛有些尴尬。

什么情况啊？歌姬不知道是否要继续搭话。

时间似乎停滞在某段时光里，屏蔽了一切外部的声音。

谷川月见愣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专注地凝望着白发的帅气男生。

她以前没有见过他，却又觉得好像认识了很久。

似乎触及到了敏感的地带，脑子里又开始一阵轰鸣。长年累月的头痛症在此时发作，一抽一抽地拉扯着头皮，仿佛从未存在过的零星记忆随着绵延的痛感传递到脑海里。

断断续续，迷糊不堪，支离破碎，却又震撼人心。

——画面里，日头变得黑暗，月亮变为血色。

曾经拥有美好记忆的地方，堆叠着同伴们的尸山血海。

末日的光景，她曾以为只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噩梦。

等稍微回过神来，谷川月见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行为。

“抱歉……我是谷川月见。”

忍着身体的不适，谷川月见不好意思地二位道歉，可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五条悟。

透过下滑的墨镜，那少年气的桀骜不驯的眼神又与她断片的记忆有不相符合的地方。

好像……他还能再长高点。

她又有些恍惚了。

情况不太对，紧接着歌姬身边响起了一声低沉又无语的叹息。

类似爱慕的眼神，五条悟见过太多次了。

总之就是超麻烦，很难搞。

即使是对走在路上被女生要合影之类的搭讪屡见不鲜的帅哥五条悟，好像也被现在这种不合时宜出现的桃花给吓了一跳。

是想要指责五条悟自恋来着，然而被谷川小姐无视了的歌姬也察觉出了对方柔软的心思。被那样专注的眼神注视着，任谁都会多想的吧。

——做任务的时候遇上对五条悟一见钟情没眼力见的女孩子，对方看五条的眼神和一般路上遇到的花痴又有些不同。

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啊，跟这个人渣在一起就是会遇到各种离谱的经历吧。

歌姬心里好气。

“这里就交给歌姬，我去找杰了。”

五条悟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不是个会在这方面深思熟虑的人。

拍了下歌姬的肩膀，然后他自顾自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诶？等等……”

歌姬才不想一个人处理这种事情，但是她阻止不了五条。

这个时候，一个身影也不假思索地追了出去，与一脸懵的歌姬擦肩而过。

是谷川月见，她毫不犹豫地追上五条悟，在酒店门口的地方停了下来，可对方头也不回，没有想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不想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动机，仅仅如此。

纤细的神经与错乱的时空相连，心口起伏着某种难以启齿的怪异情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与脑海里一直迷糊的高大身影渐趋于重合。

“老师……五条老师！”

凭着莫名生出的悸动，谷川月见不假思索地喊住了五条悟。

忐忑的声音混杂着复杂的情绪，连说出这个称呼的谷川月见自己也不明就里地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