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狂想曲 第8章 第八章

“嘀——嘀嘀——”

“喂，摔傻了？愣着干什么，走啊。”

霍野的声音混着车喇叭声传进他的耳朵。

林司越一身校服，背着书包立在学校的围墙外。

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眼镜老实地架在鼻梁上，一看就和逃课沾不上半点边，像个被绑架了的乖小孩。

“后悔了？”霍野看得好笑，仗着身高优势揽住他的肩，低头笑道，“刚刚不是还说不怕的？”

林司越被他拽得踉跄，抬手抵住霍野的胸口，一把推开，“刚刚还有人说要尊重我的意见。”

霍野也没强求，顺势被推开，一脸惊奇地看他：“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人怎么能和狗较真呢，林司越心无旁骛地拉上外套，无视。

年级第一带头逃学暂且不谈。霍野这玩意居然难得没有自说自话地拍板决定，而是先商量似的问了林司越怕不怕逃课被抓找家长。

林司越倒是无所谓。

高一那会儿填家庭联系方式，林司越的家庭联系人写了外婆，后来外婆过世了，那一栏就被他改成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周誉也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找谁也找不着，顶多只能叫他去办公室喝喝茶。

十分钟前，霍野站在墙根底下对他说：“不怕就一起溜呗。”

林司越嫌麻烦，拒绝。

霍野奇怪：“为什么？你这么爱学？”

林司越懒得和他解释，转身要走，被霍野一爪子拎回来：“别啊，怎么说走就走，来，和我说说，我特别尊重你的意见。”

全他妈的放屁。

林司越木着脸，他就是信了霍野的鬼话，所有现在才会坐在这个地方。

身份证都不查的小网吧里乌烟瘴气，放眼扫过去，都是染着各色杂毛的小年轻，穿校服的居然不在少数。

对面不知道在玩什么游戏，脏话一串串的，时不时还猛地喷过来一嘴烟。

林司越扫了一眼桌面，随手点开一个射击类游戏，登录体验账号。

游戏开始读条。

耳边是吵得要死的叫骂声和游戏音效，林司越注视着界面微微发怔，手指不由自主地蹭了蹭鼠标的滚轮。他有一段时间没打过游戏，也没来过这种地方了。

读条结束，游戏加载完成，林司越收神，回忆着基本操作，凭着手感开始玩。

霍野看过来的时候，林司越正好狙掉一个人头。

少年干净的皮肤在屏幕的映照下白得晃眼，没表情的脸有种刀尖般的冷感，把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气质冲刷得支离破碎。

他当即就忘了原本要说什么，一句“漂亮！”脱口而出。

林司越被他喊得一愣，握着鼠标的手一顿，角色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中。他回过神，按着键盘闪躲，操作到底还是生疏，没一会儿就死在对手的枪口下。

画面一黑，紧接着回归了初始界面。

“可以啊，没看出来，”霍野有点惊奇，“你还有这一手？”

这书呆子，倒真是表里不一。

“学校附近就这么一所破网吧，我还怕你不适应，打算换个地方带你玩。”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惊讶，“没想到啊，好学生。”

“OK，既然你适应良好，那就好好玩吧，”霍野扭回头新开了一局，“我不打扰你了。”

林司越靠在椅背上，没动。

桌面上躺着一只塑料打火机，大约是上个人落下的。

林司越伸手把它拿过来，侧着脸看霍野打游戏。

打火机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间熟练地转了几圈，翻出漂亮的弧线。

“啪”一声轻响，明亮的黄色外焰跳了出来，手一松，又熄灭。

来来回回玩了好几回，林司越终于松了手。

他把打火机扔回桌面上，倚在座位里无奈地笑了，“霍野，我可不是好学生。”

霍野听见了，他甚至有空在枪林弹雨、百忙之中回了他一句：“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林司越：“……”

真是操了。

两个人在网吧里玩儿两个多小时，霍野出门前买了瓶冰的矿泉水。

柜台侧对着大门，林司越先出去了，霍野靠着柜台等老板找钱，目光转了一圈找到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位大兄弟，心说玩什么呢素质这么差。

他抱着手远远朝电脑屏幕上看去。

——日，是连连看。

林司越在门口等了三分钟，霍野臭着一张脸出来了。

他有点莫名其妙，心道谁又惹他了。

霍野中午没背包，矿泉水喝了大半，剩下小半瓶，毫不见外地塞进林司越的书包里，“走，学习去。”

林司越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听力并没有问题。

十分钟后，他亲眼看着霍野走进一家书店，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物理五三。

五分钟后，他和霍野坐进了一家咖啡店，面对面相顾无言。

“看我干什么？”霍野说，“写题啊。”

林司越有点恍惚。

是他孤陋寡闻，逃课出来学习，他还真是头回见。

年级第一不愧是年级第一，甘拜下风。

甘拜下风的林司越沉默地拉开书包拉链，里面除了半瓶矿泉水，只剩下一个A4硬皮本和文具袋。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霍野，这人问他借了一支笔后就彻底沉浸在了学习的世界中，他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说自己其实什么作业也没带。

服务生把他们点的咖啡端了上来。

林司越无所事事地坐着，背景音乐从巴赫换到了莫扎特，咖啡逐渐变温，热气与香气一齐散开，缓缓缭绕着桌上的玫瑰。

林司越的目光从玫瑰移到霍野的脸上。

光穿过梧桐树叶和玻璃，细碎地散落在他的脸上，折射出一抹专注的沉静。

那样鲜活跳脱的人，也会有这么的平静沉稳一面。

林司越垂眸，下意识地转起了手里的铅笔。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霍野。

刷完两章专题的时候，霍野的心里前所未有的畅快。

他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随即一愣。

铅笔摩挲纸张发出沙沙的声音，硬皮本微微倾斜，露出雪白的页面，对面的人低着头，镜片后的眼睫像是偶然停驻的蝴蝶。

霍野几乎要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它。

视线顺着笔杆蜿蜒而下，那是一朵铅灰色的玫瑰。

纤长的指在纸面上轻轻磨蹭，笔尖一转，挑出一根锋利的刺。

这只手实在漂亮，指节分明，骨肉匀称，棱角分明且柔韧，覆着冷冷白白一张薄皮，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隐现，仿佛是件艺术品，纤巧而富有张力。

“你写完了？”

玫瑰花合拢，消失不见。

霍野猛地移开目光，又欲盖弥彰地挪回林司越的脸上，张了张嘴，只蹦出来一个字，“……对。”

他心里唾弃自己，干什么呢霍野？你没见过手吗？

林司越不懂他的脸为什么又黑了，只当学霸没解出来题，但他也无能为力，只好低头喝咖啡。

霍野盯着对面那本硬皮本，问：“你喜欢画画？”

林司越微微一怔：“嗯。”

“画得挺好看的。”

林司越笑了，“谢谢。”

“去学过？”

他的眼睫轻轻一动，“没。”

霍野挑眉，“自学成才？”

林司越摇摇头：“不是。”

他见霍野看着他，一副等着下文的模样，只好又补充道：“外婆教我的。”

霍野问：“素描？”

“嗯。”

霍野没再问下去，他看得出来，林司越并不是很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林司越扫了眼对面的人，察觉到了他默不作声的体贴。

他想了想，主动开口道：“不止素描。”

霍野抬眸。

“还有油画，和一些……”他顿了顿，“别的。”

倒不是他有意回避话题，只是一旦谈论起某些事，就总有些东西无法避开。

他还没做好和别人分享的准备。

霍野叠起胳膊，往沙发背上一靠，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有点漫不经心：“挺好的，家人愿意教你……”他话音一转，突然点评道，“唔，腿不错。”

林司越让他的神转折打了个措手不及，纳闷着什么腿，顺着他的目光往隔壁桌看去。

“……”哦，果然是双好腿。

隔壁和他们隔了一条过道的座位上坐了一位美女，一双引人注目长腿交叠在一起，肤色微黑，肌肉匀称。快入冬的季节还穿着短裙，果真是美丽冻人。

也许是目光太过直白，好腿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来。

霍野自恃不认识这姑娘，但接下来是个什么流程，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瞥了一眼林司越，当即抬手准备制止她的行为。

“霍野，”好腿居然率先发难，“好久不见。”

她气场太强，又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霍野拒绝的话折在半路，脑筋转了转，一时竟判断不出她是个什么路数。

于是他挑了个最稳妥的方案，“嗨。”

好腿一声嗤笑：“嗨你m个大头鬼，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就嗨。”

林司越：哇哦。

上道。

霍野也懒得装了，散漫接道：“你哪位？”

好腿没理他，反倒扭头兴味地打量起林司越：“小朋友，他从哪儿把你拐来的？”

林司越冲她笑笑，没答话。

好腿这才看清他的脸，微微一怔，“咦”了一声，说：“你……”

霍野这会儿认出她来了。见她还想凑近林司越，他抓起五三一把人挡开，语气不善：“你别逗他。”

好腿直起腰冷哼一声。

林司越疑惑：“你认识我？”

好腿的鞋跟轻轻敲敲地面，抱起胸不确定似的盯了他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霍野，最终耸耸肩：“不知道。”

说完，迈着她那双长腿风风火火地走了。

小插曲一个，林司越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霍野，打量了他几下，说：“没想到你还挺招人喜欢。”

林司越：“……谢谢。”

他又问：“你认识她？”

霍野“哦”了一声，“前女友。”

林司越：“……”

啧，真是个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