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浮土日西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子繻最终决定回尚域见师父。

自离开尚域之后，尚族的形势悄悄地起了变化。走过尚域的道路，依然是宽阔宏大，可路上的族民们却没有之前那样的规行矩步了，说话也没有之前那么小心，偶尔还能听到一些族民说出以前不会说的话，或者不能于公开场合存在的声音，感觉有些奇妙。子繻想，那可能就是柔软之气对尚主发生了作用，而族民渐渐也能感受得到了。

见到师父钟阳侯，现时他已变成了钟阳公，职位升迁了。可师父依然居住在以前的府邸，只是将府邸名称改成『公府』罢了。对于这些门面的东西，师父并不是看得太重，他注重更高层次的得益，譬如他的能力在这场战争中起到作用，他向着理想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他能够在星球各部族间实践他的思想和理念，这些都不是物质能带给他的。

尚主赐予的节杖，师父把它供奉在礼宾的厅堂上，就只差没有早晚焚香鞠躬礼拜了。尽管获得了如此崇高的荣耀，师父却显得更低调内敛了，部族内外的许多重大决策他都没有积极参与，反而是尚主如玄德上身一般的猥自枉屈，主动征询钟阳公的意见。钟阳公也没有因为尚主的信赖生出傲气，而是继续踏踏实实地做着基层的工作，勤勤恳恳地为族民服务，一片赤诚地宣扬着尚主的英明仁厚，好一派贤君良相的风范。

见到师父『不以善小而为之』的举措，子繻心里面是高兴的，这正合了他的想法，他就是想为这星球上的小个体做事，为了他们的生存和延续，因为他觉得，若然坐在尚族的高位上，难免要为了忠诚而违了本心，到时将陷入忠义两难全的局面，想不干，也说不说个『不』字。忠义这两字经常合起来使用，让人以为此二字在意思上是一致的，于是就从没想过，这世上偏偏就有许多尽忠不义的事。

子繻回来之后，被师父薄责了几句，依然用在麾下。

随着高加反口向泰伦索取他们曾经占领的两个地区的消息渐渐到达尚族族民的耳中，尚主与钟阳公的止战效果就开始受到质疑。特别是针对钟阳公的声音越来越多，在外间竟然有人说他沽名钓誉、矜功恃宠。这样公开贬低尚主得力助手的评论十分罕见，看着似是有人想令他倒台的前奏。而尚宫高阶会议又即将举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钟阳公容不得有任何疏忽。

为什么高加反口发难的消息现在才渐渐地传到族民耳钟，并且会在此时发酵的呢？

因为止战成功作为尚主一项莫大的功绩已被族民广泛地传颂，然而这时候高加不顾廉耻地反口，又有挑动战争的举动，势必影响尚主在部族内外崇高的声誉，作为盟弟的高加，这是不给面子的搞事。变化如此突然，尚族的最高议事阶层却没有统一意见，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这件事情。

鉴于尚主已成功调停，尚族理应表示不支持，甚至应该斥责高加不遵守协议。可两个部族是同盟啊，共同对付同一个敌人啊，直接表态不支持就如同把高加踢出同盟会，肯定有难以预料的后果。

但是，如果支持高加取回那两个已归还的占领区，那么尚主与尚族的颜面何存？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不知该把舆论反应引导向哪个方向，所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尽量封闭消息，减低流传速度和范围。又因深知消息总会流传，那就模棱两可地将它定性为『不确定』，既不否认有，也不承认没有。

至于列疆的摩族，他们的新首领臣仆很快已经表态。他说高加和泰伦之间的争拗不关摩族的事，摩族没有义务帮他们解决，因为摩族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他作为摩族的首领，首先是要维护摩族的利益，对摩族没有好处的事他不会干。他们双方的争拗，必须是他们两方自己谈，自己解决。最后，他还顺带指责上一任的百丁首领止战无方，如果让他来干，这场仗一定打不起来。

臣仆的言论听着没道义，但胜在够直接，并且能得到摩族人的掌声。他是摩族人的首领，又不是星球的首领，他管好自己的部族就是他的职责。有错吗？没有。

人人都认为摩族喜欢管别人的事，在战争中插一手是为了得到好处。一些尚域的部族甚至认为所有坏事、侵占的事都是摩族干的。臣仆首领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摩族并不喜欢做这些事，也不好战，摩族人只想在节庆之日回到家中，与家人一起过。另外，摩族不是开善堂的，为其他部族做事就要有实质的好处，不要再把那些他们没干过的无聊事硬说是他们干的。

臣仆首领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态度说清楚，现在只留下尚族的高阶仕人在风中凌乱，不知该摇向哪一边。

终于，尚族的高阶仕人们找到了方向，消息就在这个时间点发酵了。

事出必有因，还得从头说起。事缘，尚主止战回来之后就变了，像是大彻大悟一般，心性平和，仁厚慈爱，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十足的威严。仕人们摸不准方向，不知这样的变化从何而来，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渐渐地发现尚主的刚硬果敢的气质荡然无存。他更注重听取仕人们的意见想法，处事的手法也很柔软，而他特别器重钟阳公，并以各种赞誉封赏授予钟阳公，钟阳公便用为尚主做事是其本分来推辞，不求封赏。但是特别的厚待已令顶层阶级的郡王以及其他公侯心生妒忌，尤其是端仪郡王，尚主的妹妹，一向得尚主倚重，现在眼看钟阳公超越了她，怎会不忌恨？

钟阳公的荣耀令他成为各方的目标，他早已察觉到一双双不友善的眼睛正对他虎视眈眈。正因为如此，钟阳公便刻意保持低调，隐藏野心，对人谦虚谨慎，以减低别人对他的敌意，免得被人捉住痛脚。

现在，政敌对手的机会来了，高加反口一事正好用来给钟阳公扣上罪名。大家一致认为，是钟阳公力主的止战方案失误，以致高加在会谈中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所以才会有推翻协议的举动。另外，钟阳公有意蒙蔽尚主，令尚主察觉不到方案出现偏差。当族民都以为战事已经平息，钟阳公就因止战成功获得前所未有的荣耀，这是怎样的一种沽名钓誉的行为？他辜负了尚主对他的信任，族民对他的期望。他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这一箭有五雕！其一，这是最重要的，是打击钟阳公，斩断他的上位之路，把他打回原形；其二，对事件有个最好的解释，带领风向，对族民有最好的交待；其三，容易令族民相信并且认同，族民相信就可以了，不用管部族以外的舆论，其他部族的人是否相信，那不重要；其四，把这事跟尚主撇清关系，尚主依然是那个至高无上的正确的引领者；其五，把高加反口、破坏协议的行为合理化，这样就能得到族民的支持，以后做事便顺理成章了。

一套解说方案能有五个好处，可以说是完美的。错全在钟阳公一人身上，他包揽了全部的罪名，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这套解说方案从正式管道，譬如文榜、诵读宣扬等方式流传到坊间。由于尚主的不同意，因此流传出去的版本，把鞭挞钟阳公的字句删除了，描述事件的言辞也作了修饰。这样，此事便有了个正式的交待。

一场战争已使得星球震动，一场止战又引来风波变幻，无论是战或和，都会带来动荡。

钟阳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何况尚主对他的信任并未因此事而减损半分。尚主说，错误，谁都会犯，但他能领会钟阳公的忠诚，以及对维护部族和平稳定的坚定决心，这才是难能可贵的。

趁着还有尚主的信任，钟阳公决定派人前去高加找寻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