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死丫頭，沒大沒小的。』商少笑罵道，『不聽話的不是我，是我爺爺。』

『你爺爺一定是看了那本商君學說，就覺得能吃別浪費，試一試有沒有那麼神，於是一試之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薇思翹起蘭指拈起一個花形的菓子說道。

『你怎麼像在說你自己呢？』商少瞧着她，幽幽地笑道。

薇思也沒跟他計較，把菓子放嘴裏輕咬了一口。

『不過，也確實被你說中了，』商君繼續說，『我們商家歷代，都遵照那位先人的遺訓，沒有再踐行商君的學說，先輩都是些普通人，平平淡淡地過日子，所以商家在一千多年以內都沒有出過驚世駭俗的風雲人物。直到我爺爺，他不甘心就這樣過一輩子。他說，人來到這個星球一趟，應該要有所作為才對得起自己，才不枉此生，於是他開始踐行商君學說，之後的事，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是的，大商神真是做得很成功。其實，每個人都可以有不同的理想，你想要有一番作為，我想要平凡地過生活，在平淡之中尋找樂趣，這些想法都沒有錯。不應該要求每個人都平凡，又或者要求每個人都要怎樣怎樣，才算是一生圓滿。商兄，我說得對嗎？』子繻接口道。

商少哈哈哈地笑起來，他輕拍着手掌說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修煉至清境，無欲無求，與世無爭，是尚族人的追求，想不到還有像你這樣，有不一樣想法的。子繻，我這樣說絕無貶損的意思，請不要介意。』

『我當然明白，』子繻笑了笑，『我本身就嚮往平淡而又有小情趣的人生，商兄別見笑，子繻從無大志，但我也不會認為其他的活法有問題。』

『志氣無分大小。即使是想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也不見得比掌管着一個商號的志氣小。要知道，若真能每日隨心所欲地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最起碼要有能力支持自己的生活，懶惰也要有本錢。又譬如說，要娶一位漂亮可愛的妻子，這樣的志氣就不小；像薇思那樣的……就喜歡過着吃吃玩玩的生活，這志氣可真不得了……』

薇思這時正把最後一口菓子塞進嘴裏，出其不意地被商少拿來做了例子，一不小心就嗆到了，她一陣急咳，小臉也漲得通紅。

子繻在旁邊看她咳得難受，想幫忙又不知如何去幫，頓時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等她咳聲稍停，商少噙着笑，貌似關心地問道：『薇思，好些了吧？我是真心羨慕你這樣吃吃玩玩的生活，對於我來說，要做到你這樣的，那是大志。』

薇思睨了他一眼，嚥了口唾沫，順了順氣，埋怨道：『差點被你嗆死了。你羨慕我，也不用嗆死我來顯得你有大志吧！』

看她沒什麼大礙，又聽她這樣說，商少和子繻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其實我的大志也跟你們一樣，』商少攤開手掌，聳了聳肩，『一世清歡，吃吃玩玩，這才是我的寫意人生。在接手家業之前，我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之後，這些都不再屬於我了。任何事都有個額度，包括快樂。提早實現了理想，用盡了我的人生願望，踏上這條路就不能回頭了。』

『商少，我看你現在不也是吃吃玩玩，經常狂歡的嗎？你有多少人都恨不來的寫意人生，你還要埋怨的話，就是玄狼人的公敵了。這是不是叫做：有在手中不知足，沒在心中不幸福？』薇思說道。

商少嘆了口氣，『薇思，你只說對了一半。如果可以，我情願不接手這份家業。同樣的吃吃玩玩，心境已經不一樣了。上天給你多少無人能及的物質財富，你就要有相當堅實的肩膀去扛，還要有一條硬命去擔當，否則遲早會被壓死的。』

子繻和薇思當然明白商少的意思，他所面對的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

『我想啊，如果你年輕的時候不夠快樂，剩下的快樂也未必能留到現在，所以你也沒虧，快樂一滴不漏地在年輕時大肆地享用了。有些人年輕的時候不快樂，以為可以先苦後甜，把快樂存下來日後用，誰知命不長，留下的快樂都沒用上，那不就浪費了嗎？經驗所得，要及時行樂。』薇思又再發表她的謬論。

商少聽了，搖頭苦笑：『你的話怎麼像是詛咒我似的？要麼以後不快樂，要麼命不長。如果能夠選擇，人一般都會選擇跟現實相反的，許多人就是缺少製造和獲得快樂的能力，跟外界無關。外界給你的不快樂只是一時，自己給的是一輩子。有些事情，明白了道理，也不一定能做到。』

看見子繻沉默地聽他們的快樂論，薇思轉向他，問道：『子繻兄，你快樂嗎？』

沒想過薇思會突然問他，子繻怔怔地看着薇思，然後點點頭，輕聲地回答說：『快樂。』

薇思似是滿意地笑了，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兩下，又說道：『這裏的三個人，有兩個都感到快樂。商少，如果你父親知道承接家業會令你失去最純粹的快樂，他一定不想為難你的。』

商少失笑道：『薇思——你這正兒八經說的話，真讓人哭笑不得。你總能說到那個點上，可聽起來卻又是怪怪的。想誇你說得對，想得通透，可又覺得你這話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之言。每次跟你講話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到底是你把歪理說正了，還是把正理說歪了呢？』

薇思一瞬不瞬地瞅着商少，給他一個大白眼。

『商兄，童言才是最超脫的語言。我們都被困在固有的思維裏，習慣把不在我們思想範疇內的想法稱為歪理。事實上，薇思姑娘的想法行事是真通透啊！』子繻笑着給他們打圓場。

『好，真通透！』商少笑道，『又讓薇思給說中了。我父親原本也不想為難我，他沒有像爺爺栽培他那樣培養我去承繼家業。父親猝然離世，我是被迫接的手。雖然我更願意自由自在地生活，但在那樣的情況下，我不得不做出選擇。正如你說的，思想上擺脫不了，被困住了。』商少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父親把先祖的著作交給我，因為那是商家的家傳之寶，但又叮囑我不要去踐行，怕會折損我的天命。父親想讓我只憑自己的能力做事，能走多遠就多遠。說得白一點，或許父親是預計我會把家業敗掉的。』商少陷入了沉思。

『商少，我有些好奇，你有沒有聽你父親的話？』薇思一手托着腮，瞧着他問道。

『怎麼說呢？就像一個劍客，得到一本絕世的劍譜，又豈有不練之理？有了個開始，他們就會越來越沉迷，不可自拔。而我，雖不想成為劍客，但當處於挨打的局面，還是忍不住學了幾招來自救，最終得以扭轉形勢。』商少答道。

『商兄現在又處於危急關頭，可會求教於先祖的典籍，也好脫險呀！』子繻提議。

商少笑着搖了搖頭，說道：『子繻，我已不打算再去求助於典籍了。像我這樣的人，經常危機重重，身處的地方都可能是險地，如果我每次都求助於先祖的典籍，或者我跟從先祖的那套方法行事，我就會像那些劍客一樣，沉迷至不可自拔，迷失了自我。我還是希望按自己的意願行事。』

『我理解商兄的想法。要保護好自己的性命，要保存父輩留下來的家業，要保存先祖的典籍不被無德之人利用，這些，都是商兄的心願。事情多變，我想，我這個說客是有負師父所託了。如果我只是以目標為本，以完成任務為目的，用各種說詞勸說商兄留下，而不是站在商兄的角度去看問題，那麼就不道義了。不過，有句話還是想問商兄的，商兄真是認為遷移去列疆就可以避險嗎？』子繻問道。